姜随松了口气，看向封管家
“封管家，找一些书来，我为殿下启蒙”
封管家眨眨眼，表情耐人寻味，仿佛在问你确定？
姜随想要治好梁鹤鸣的洁癖，因此各个方面她都要亲力亲为，以便于更好的了解梁鹤鸣的心理状态。
“封管家信我”
“好的，请殿下和姜大夫稍等”
“其他人都散了吧，殿下，我们去书房”
“好…你要为我启蒙？我三岁就启蒙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会的可比你多…你可没有资历做我的夫子…”
“殿下放心，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梁鹤鸣心思单纯，再加上从八岁以后一直生病，从来没有阅读过有关生理方面的书，也不了解男女之事，更没有耳濡目染的机会，她作为一个专业的大夫，理应心无旁骛的教导他。
封管家将书送了进来，书封上并没有书名，姜随接过后大致翻了翻，有图有字有注解，不错。
“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们下去后，姜随挑了一本翻开放在书架上固定好，指着上面的图严肃道“殿下，今日我们先来认识人体，人的身体结构分为头、手、躯干、足、脉络、内脏，每一个部位都有它各自的作用…然后除去皮肤，每一块肌肉和骨骼都有它们的名字…”
梁鹤鸣从一开始的似懂非懂到后来的兴致盎然，显然对于姜随的讲学来了兴趣，没想到骨头和肉的名字有这么多种…
“这个位置是风池穴，位于颈项后枕骨下，项肌外侧凹陷处…”
“这里是太溪穴，丰隆穴，神阙穴…我每日施针会扎到的地方…”
梁鹤鸣随意指了一个位置“这边有什么穴位”
姜随“膻中穴，鸠尾穴，巨阙穴…”
“所以做大夫的都知道穴位在哪里…”梁鹤鸣觉得很神奇，那穴位小小的，稍有偏差就是另一个穴位，究竟是怎么辨认的…
“熟能生巧，多看多练…”虽然有祖父亲自做的木偶认穴，但是人有高矮胖瘦，也不是每个人都是身形挺拔，有弯腰驼背的，也有身形异样的，因此她从小到大扎过的人多到数不清…
“好了…接下来我要开始讲重点了…”姜随打开另外一本书继续讲解“人类是多样性的，但是我们最常见的是男人和女人，这是男人的身体，这是女人的身体，你看一下有什么区别”
“唔，区别…这里…这里…”梁鹤鸣指出两处。
“对，先说第一个区别，胸部，女子的胸部主要是用于哺乳，包括大部分雌性动物，怀孕后会产生奶水用于哺乳幼崽，胸部里面的构造有…”
“那男子的呢，有何用处？”梁鹤鸣不由的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胸膛。
姜随见他像孩童一样的举动，笑道“男子的胸没有实质上的作用，但是在某种情况下会发挥出它的作用，这个我们第二课再讲”
“然后是第二个区别，众所周知，吃喝拉撒，这是每个物种都要经历的事，后面是谷道，用来排泄的，这个男女都一样，前面呢…在这个地方，里面有两根管道，一根是用来排尿，另一根…是用于传宗接代的…你今日那样，不是尿床，是你的身体康复了，可以传宗接代了，可以娶媳妇，当父亲了…”
“传宗接代…也就是说，我可以生孩子了？”
“是…不对，只有女子才能生孩子”
“既然是女子生孩子，那又与我何干？”
“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是需要两个人协作的，不然男子为何要娶妻呢？”
“协作？怎么协作”梁鹤鸣好奇极了，这件事他也留意过，宫里的娘娘们说是有孕了，没几个月就肚子变大了，再过几个月就生下了皇子和公主，原来她们能够怀孕生子都是需要父皇的帮助啊…
“这个下一课讲，你先将今日我讲的理解一下，今日话说的太多，我有些渴了，我出去找点水喝…”姜随有些落荒而逃，尽管她讲解时无比镇定，但是若是给一个男子去讲男女云雨之事，她还是不知如何去开口…
看着姜随逃也似的背影，梁鹤鸣指着茶壶的手僵了僵“这不是有水么…”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摞书上，直觉告诉他，答案都在书中…
他拿起一旁的蚕丝手套戴上，拿起一本书翻开…
姜随低估了梁鹤鸣的聪慧，也低估了男人的本能，在她走后，梁鹤鸣将桌上的书都看完了，对于姜随刻板的讲解，也有了新的理解，一幅幅姿势各异的图也印入了他的脑海，在脑中行成了连贯的画面…
姜随的第二课迟迟未讲，梁鹤鸣也没有催促，放在桌上的一摞书也不翼而飞，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去了半个月，姜随的施针结束，梁鹤鸣，彻底康复，成为了一个正常人。
“明日起，就不用扎针了，以后注意保暖，吃食上也不用刻意忌口，荤素搭配即可，你那丢了多年的功夫，现在也可以捡起来了，虽然不能让你成为武林高手，但是起码可以强身健体…”
“你要走了是吗？”梁鹤鸣拢好衣襟，正色道。
“对，从我失踪到现在已经有五个月了，我也该回去了，只是你的洁症我还是没有头绪，等我想到如何医治，我会回来帮你的…”梁鹤鸣从来都没有出过这座府邸，也许他心理上的问题大于生理上的。
她想过带他出去走走，看看丛林，看看田地，呼吸一下自然的空气，离开这间充满了安神香的寝殿，离开这间灯火通明的屋子，让他可以在黑夜中安然入睡，不再畏惧黑暗。
可以抚摸花草，感受溪水带来的凉爽，可以感受春季万物复苏的景象，感受夏季烈日炎炎，汗流浃背，感受秋季五谷丰登，收获的喜悦，感受冬季踩在雪地里的声音，雪花落在在手中融化的感觉…
可是她离开的太久了，她需得回去了…
“我知道你想回去，马车已经备好，再等两日可以吗？两日之后，我送你离开…”
“好…”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的梁鹤鸣罕见的邀请姜随逛后花园，这地方他只来过一次，花香熏人，还有蜂蝶扰人。
姜随以前去过宫里的御花园，但都不及这里漂亮，各色的月季开的灿烂，还有很多她叫不上名字的花，她在里面走来走去，不住夸赞“好漂亮的花园，这花好漂亮…这个品种竟然有紫色…这个竟然养的这么好…”
梁鹤鸣站在不远处，用丝帕掩着口鼻，看到姜随开心的连连赞叹这个令他不喜的花园，他隐隐有些后悔，早知她这般喜欢，就不拘着她在他的庭院中了，他那庭院，连根草都没有…
姜随怕自己在花园中呆的太久身上留下味道，转了一圈就出来了，还怕自己熏到梁鹤鸣，站在离他五步远的位置“我们回吧…”
“不多呆一会儿吗？”她明明很喜欢。
“不了，美的东西短暂记住才更为珍贵…”
两人一前一后，路过荷花池时，梁鹤鸣停了下来“还记得我说要把你丢进荷花池的事吗？”
“自然记得”姜随笑道。
“荷花…好看吗？”
“荷花是花中圣品，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你看它生在淤泥中，花朵和荷叶却干干净净，这世上有很多人亦是如此，文人们为了歌颂荷花的精神，写了很多诗词…”
姜随想了想又道“有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还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梁鹤鸣目光咄咄“你说的这几句我都没听过…”
姜随笑的温和“这世间很大，人也很多，诗人也有很多，不是每句诗都会被记录在册，山的那边是山还是海亦或是村落，都需要步履的探索…人类为了生存会背井离乡离开故土，也许是为了脱离苦海，也许是为了更好的明天，人是多变的，走出那个禁锢自身的地方，会发现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的精彩…”
“大昱一定很好…”他儿时从未出过宫，出宫后也从来离开过这府邸，他知道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美好，可惜美好的东西总是不属于他，他的鼻腔里总是充斥着腐烂发霉的味道，他总是会觉得有蛇虫鼠蚁怕过他的身体，房梁上的蜘蛛悬空落在他的手上…每每闭上眼睛也总是被拉回那个梦魇之中，哪怕是朗朗晴空，他依旧觉得自己是一只阴沟里的野老鼠…
夜里，两名孔武有力的女子出现在姜随的房间里，她们为姜随卸了易容的面皮，给她喝了恢复嗓音的解药，为她准备了她来时一模一样的衣服，她洗完澡坐在镜前，时隔几月，竟然觉得自己原本的脸陌生了一些，她自言自语说了一番话，声音也听着有些不习惯了…不过没关系，她总算可以回去了…只是那丝萦绕在心头的烦闷是何原因…是因为没有治好他的洁症吗，可是她已经救治了梁鹤鸣的生命，也尽了大夫的责任…过了明日，后日她就可以离开了…
最后一日，侍女来请她用早饭，姜随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已经恢复本来面貌了…”她解释道。
“殿下知道，姜大夫请吧…”
姜随只好开门出去，这条路她每日走了数遍，闭着眼睛都可以轻松走过，今日的步伐却格外的沉重，如今她没了面具，竟然有了丝胆怯…梁鹤鸣是何用意？
到了地方，姜随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梁鹤鸣今日穿了件紫色衣袍，如她初见他时的景象，只是如今的他面容有了血色。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梁鹤鸣将她仔细打量，神色并无厌恶之色。
“没有丑到殿下是我之幸…”姜随坐下，松了口气。
“你不丑，声音也不难听”显然这是他的最高评价了，姜随看到侍女们惊讶的神情。
“好了，用膳吧…”
侍女们瞬间神情自若，给二人布菜，吃饱后的梁鹤鸣邀请姜随去了书房。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就连门外的侍女也都保持了距离，显然是梁鹤鸣授意过的。
“过了今日，明日你便走了，临走之前，为我上第二课吧…”梁鹤鸣注视着姜随的脸，不放过她真实容貌上的细微变化。
姜随一楞，她差点就忘了“可以的殿下，上次的书呢？我来为你讲解…”
“不用书，那些书我已经看过…”
“那我要怎么上课？”竟然看过了，他看懂了吗？
“接下来，可以配合我吗？”梁鹤鸣认真道。
“可以…”虽然疑惑，但她没有反问。
梁鹤鸣走到她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脸上看了许久…
良久，他缓缓抬手，探向姜随垂在身侧的手…
姜随瞪大了双眼，不由得屏住呼吸，不敢打扰他的动作，他的动作很慢，手指触到姜随手背时猛的撤回，接着他不死心的再次探了过去，这次是两根手指，他轻轻触在她的手背上，来自姜随肌肤的温度传递到他指尖，他是暖的，姜随也是暖的…
三根…
四根…
他整只手都落在了姜随的手上，然后握住…握紧，时隔多年…这种陌生又熟悉的触碰令他心悸，过往的每一年…每一天，他一直想从黑暗中走出来…只是他没有方向…也没有力量…
如今…他可以的…可以从泥潭中爬出…可以离开那处困住他的黑暗…只要…有人能够拉他一把…
只要有人可以一直拉着他…不松开他的手…他一定可以的…如今他终于找到了这只手…只是…她会愿意拉他吗？
姜随是有些欣慰的，因为梁鹤鸣终于开启了属于他自己的战斗，他开始真正的成长了…虽然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但是他迈出了第一步，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姜随感觉到梁鹤鸣手心的濡湿，他紧张的出汗了…
梁鹤鸣也察觉到了，他慌忙松开了手，从袖中找出一条帕子擦了擦姜随的手背，姜随惊讶，竟然没有擦他自己的手？
梁鹤鸣眼睛弯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道“该用午膳了…”
姜随看了眼门口“啊…是吗？”她们在书房中待了这么久了吗？
用过午饭后，梁鹤鸣并没有再邀请姜随去书房，姜随松了口气，要是抓着她的手握上两个时辰，手没事，腿麻了…
她收拾了一下她的挎包，戴上了装着千机丹的项链，以及那枚放有金针的镯子，除了潮汐花丹少了三枚，其他的并无变化。
时间过的很快，到了晚饭时间，吃完这顿饭，她明日一早就要离开了…
平时需要节制吃的饭变得味同嚼蜡，姜随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原来她也不喜欢离别的滋味，尤其是这种数着时间的离别，她口口声声会回来为他医治，但是她也无法确定她会不会再来，也许这就是她烦闷的原因吧…她撒谎了，她可能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