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半夜又醒了。
头顶是暖黄色灯光，卧室墙面似是刚粉刷过还透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地板搭配同色系印有花纹的毛毯，整个房间布置的舒适温馨。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正常。
她不自觉摸了摸胸口，那里没有一丝起伏。
......
9月18日，清晨，旧市街。
闹哄哄的吆喝和音乐声中，严谨好不容易挤出小吃店，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油点子，眼角余光瞥见对面几个男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她不自在地低下头，快步走出去。
身后。
架着油锅的铁板上落了一层洒出来的蔬菜碎，机器人大厨双手挥舞出残影，一份又一份高油、高糖的沙拉饼顺着出餐轨道递到等待的人群手上。
“早上好。”小机器人从繁忙的商铺街上穿梭过来，彬彬有礼招呼着每一个人，严谨心里有鬼，不敢直视它，匆匆打个招呼跑了。
一排排棱镜似的“小隔间”组成的区域被她抛在身后，远远望去，像密密麻麻的蜂巢，这里是底层人生活的地方。
列车启动，旧市街渐渐倒退。
随着上民区迫近，一排建筑高耸入云，鳞次栉比。
远方矗立着由各种镀铬金属和液晶面板组成的大荧幕，上面正在全方位展示瑞康医药的新型抗辐射药。
严谨是被智能手环的震动音吵醒的。
刚回过神，脑袋还有点迷糊。
“富婆俱乐部”群发来一条消息。
是个帅哥：“项目计划表做好了，大家各自下载一下。”
无情后妈：“666，这是熬了个大夜啊，辛苦辛苦。”后面附带一杯咖啡的表情包。
追求者无数：“这次能和瑞康医药合作，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挑战，大家要做好协调工作，有什么困难尽早提出来，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哦......”
下面是一串串“收到”，严谨摘下耳机，跟了一条。
她无意识怂着肩靠在背椅上，把每个文件都下载下来，里面是合作方的简介以及一些详细资料。
瑞康集团是联邦医药行业的标杆，近几年发布了多款产品，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最有名的“辐射解毒剂”，此药一出，舆论哗然，瑞康联合医学专家发表报告宣称：“辐射解毒剂”可以用于缓解损伤的细胞因子，对于一定剂量辐射能起到修复缓解作用......
严谨沉浸在资料里。
没注意，列车到达中转站。
“砰！”
一声巨响，灯光兹拉兹拉闪烁了几下突兀地灭了，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车厢。
严谨下意识往后一缩。
周围响起嘈杂的声音。
“什么情况？”
“这是搞毛呢？上班都快迟到了。”
“能不能快点检修，有没有人啊，机器人列车员呢？回个话啊。”
【列车故障，请坐好，不要随意走动......】
没有感情的女声回荡在整个空间，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一时间分辨不清方位。
严谨后知后觉担忧起来，她今天要去瑞康医药研究所，合作计划第一版刚出来，具体事项还要继续商议，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周围尽是窃窃私语声，有的人在骂机器人列车员干什么吃的，发车前怎么不好好检查检查，有的人在抱怨上班要迟到了，这一天工资打了水漂，要找他们赔偿，还有的人......
严谨屏住呼吸。
智能手环屏幕发出的亮光勉强照亮周围一点空间。
她刚才往后撇了一眼。
瞬间，心里一跳。
严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后座上靠着一位全身黑衣黑裤的男人。
严谨小心举起手腕，智能手环机身配备十余个高清摄像头，但是她不敢直接拍摄。
她假装不在意，轻轻打开照明灯，捋了捋刘海，智能手环屏幕上显现出一个肤色苍白的女人，容貌很清秀，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扶过发梢。
严谨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面容。
以及......
倒影在屏幕上后座的男人，一张蛛丝爬满，彷佛被水泡过的浮肿的脸。
纯黑的眼仁直直盯着前方，面无表情。
严谨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下一秒，那眼珠子突然转了过来，死死盯着智能手环屏幕上的女人——
严谨唰地放下胳膊，她感觉自己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心脏砰砰直跳，彷佛要蹦出嗓子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尖叫还没出口。
眨眼间，眼前光景变了，昏暗的灯光，死寂的空间，其他乘客消失了一般，列车走廊摇摇晃晃，彷佛随时都要翻车。
短暂的眩晕后。
严谨站起来，身子随着列车摇晃而东倒西歪，她试着往前走，一步一个脚印，却怎么也走不到头，抬眼望去，车厢在她面前无线延申，彷佛一个无底洞，而她正在往下跌落。
叮咚一声，智能手环语音提醒。
“到哪了？”
与此同时，车厢后面钻出来几个身穿制服的高大男人，笔直朝着这边走来。
严谨皱眉，疑惑地抬起头。
周围乘客的抱怨声像一锅沸腾的饺子汤涌了过来，整个车厢顿时热闹起来，严谨脑子里，嗡鸣声逐渐从虚幻化为实质。
她还在座位上。
怎么......回事......
难道刚才都是幻觉？
没等她想明白，震耳欲聋的枪声已经在她耳边炸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真没忍住，周围也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严谨抱着头蜷缩起身体。
好半天，直到枪声停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鼓起勇气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倒在座位上，黑色血液蔓延了一地，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穿黑色制服的人三两下用一个黑色袋子把男人尸体草草包裹住，一句话没说，来如影去如风。
等众人意识到时，列车已经重新往前开去。
彷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列车启动，请扶好坐稳，下一站......】
严谨：“......”
刚才发生了什么？
列车里的气味非常不好闻，严谨总觉得有一股腐烂的味道，她有点头昏脑胀，晃了晃脑袋，勉强保持清明。
低头看一眼手腕，“到哪了？”三个字明晃晃展示在屏幕中间，是陈雅发来的消息。
看来不是梦。
她听到周围人的谈论。
“刚才那是什么人？怎么一声不吭就杀人啊？”
“穿着制服，应该是官方的人吧。”
“官方的人也不能随便杀人......这年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都是财团的走狗。”
......
暴雨如注。
严谨双手盖在头顶，小碎步跑进筒仓，这里盘踞了大大小小上百家公司，基本都是瑞康的外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她随手甩甩胳膊上的水滴。
电梯朝两侧缓缓打开。
办公室闹哄哄的，显然已经来了很多人。
严谨不紧不慢打印出项目计划表，又仔细核对一遍。
余光瞟见有人朝自己走来，她下意识挺直腰背。
黄熹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呦，来的够早啊，住在贫民区是不是委屈你了，我听说那里有很多男人，应该很适合你啊！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周围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来来往往的同事都侧目看她几眼，接着聚首窃窃私语，他们目光颇具深意，鄙视看好戏的姿态毫不掩饰。
有人在一旁观望，七嘴八舌的议论：“严谨真的抢人家男朋友吗？”
“听说被熹姐捉奸在床，熹姐也太倒霉了。”
“太不要脸了。”
“不会吧，严谨看上去不像那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要是无辜的干嘛不站出来澄清，哦，不对，她确实澄清了，但是谁相信她啊，我要是男的，我也选择熹姐啊。”
他们的声音丝毫不掩饰，严谨手指握了握，心里跟油煎似的，半晌，才若无其事翻看着手上的资料。
“都聚着干什么呢？没活了？”
穆青玥像只花蝴蝶一样袅袅婷婷走出来，撇了一眼严谨，转身对黄熹打了个眼色。
黄熹点点头，走到严谨前面，居高临下望着她，“尽快把计划表送去瑞康，穆经理今天还要忙别的事，可没时间陪你一起去。”接着，她压低声音，不怀好意盯着严谨又说：“昨天晚上秦文烨跟我说，第三区的房子已经过户到了我名下。”
严谨唰一下抬起头，强压下想要落泪的冲动，死死盯着眼前这张脸。
黄熹讥笑着瞥她一眼，“你别这样看着我，他本来就不爱你，是你死缠烂打的，如果你乖乖离开多好，也不会搞得这样难看。”
严谨沉默不语。
黄熹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扭着腰走了。
周围人散去，每个人都忙忙碌碌，严谨一个人站在桌子前，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垂下眼皮。
一时间心乱如麻。
陈雅见穆经理转身走了，身边围着的同事都散了，才敢凑上来，她心里也不好受，安慰严谨：“忍一忍吧，没了这个工作恐怕真的要领新京的低保了，中盛比其他□□公司强，这里的工资好歹够吃够喝，比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贫民强多了。”
陈雅见她表情呆呆的没有反应，顿时着急起来，“你不要听那个女人的话，天天搔首弄姿，唯恐大家不知道她跟秦助理的事，而且，男人哪有工作重要，秦助理这几天都不见人影，怕不是真的心虚，除了那几个巴结黄熹的狗，其他同事心里跟明镜似的，你可千万别当他们的当，他们就是像把你赶走。”
“嗯。”严谨笑了笑，心想，他不是心虚，他是巴不得自己赶紧死了，可惜不能如他所愿。
陈雅见她应的冷静，还能笑出来，顿时放心不少，“你一个人去瑞康，这能行吗？这安排也太不合理了，最近外面不太平，你可要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