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二日,记老在门前看了看天色,撑着木棍微微颤着步子,走到长拥房前敲门,沙哑叫道:“长拥啊,怎么还没起床啊?”

    身后的门吱呀一响,记老晃悠悠转身,看见阿应打着哈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记老……早……”

    记老正疑惑,这精力充沛的丫头怎么今天如此这般,便听见身后已经打开门的长拥用更疲倦的声音在她背后唤他:“爷爷……”

    平常长拥可是这时都已洗漱完毕,开始背着小竹篓去山上挖野菜和草药去的。

    “你们这是怎么了啊?”记老问道,“怎么一个个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长拥揉着惺忪睡眼,“不知道怎么了,全身上下都很疼,腿上还有几块淤青,也不知昨天在哪里碰的。”

    记老怜惜问道:“昨天上山时又摔跤了吧?告诉你山路不要走那么急。”

    长拥不可置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似乎印象中也没有摔跤,为什么他的身上像跌打了般疼痛。

    阿应洗漱完,主动背起来长拥平时背的小竹篓,“你不舒服,今天我来帮你。”长拥争夺不过,就由她去了,两人在山间搜寻了半晌,总觉得今日收获寥寥,菜和草药都没有多少,好不容易凑够了能卖出去的数量,两人下了山就匆匆往集市赶。

    两人均以为今日集市马上都要关了,却意外发现要比往常还要热闹一些,大家似乎都沉浸在某种盛事前来的喜悦中。每家每户都插一朵素白的花,形似芍药,但蕊和枝干却是灿灿的金色。

    阿应好奇问道:“为什么每家每户都要插这样的花呢?”

    “这花叫凝玉,净玥的灵花,它的出现意味着神灵马上要要现身了,还记得吗阿应,一个月后,到时候四国都会派人来的。这样的盛会每十六年一次,临近的日子净玥灵地的人们都会插凝玉以示尊敬。”

    晚上阿应吃过饭后,就去了长拥的屋子,长拥虽然出身农家,但好读书,这一点和他一起生活的记老功不可没,即使再穷也从不吝啬书钱,所以眼下,长拥的屋子里一个大大的书架,架上满满都是书。

    长拥只看了阿应扫过他书架的一个眼神,便知阿应想要什么。他笑着从书架上拿出了那本《四国志》,阿应吐了吐舌头,“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长拥笑着摇头,坐回了自己的书桌前,继续看自己的书。

    阿应拿着书随意翻了翻,翻到讲净玥灵地的时候她放缓了速度。

    “净玥灵地或盘古开天辟地始存,历经年限已不可考,晟朝灭而分四国之时,此地依然为无国无臣之地……”

    “三位神灵守护此地,此三人为澈月、莲如衣,净无休。”

    “净玥灵地虽有神灵守护,但神灵不参国事,四国之前已经万年朝代更迭,无论天下合分,晟朝统一独大,乃至如今四国分裂,净玥均冷眼旁观,从不相帮。”

    阿应手随字动,翻页,是一副插画,画的是如今四国分裂的板块的图,北靖国居以最北,左接西萤,右邻东汲,西萤东汲南接南容国,南容以南隔海而望,便是广袤无垠的净玥灵地了。

    “原来我居住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阿应喃喃,指触触摸着画幅若有所思。

    但看久了,总觉得这地图有一处怪异,北靖国的上方,绘画着一座横跨东西的长城模样的建筑,再往北虽然没有再画什么,但却大片留白。

    于是整个画幅便显得怪诞,上方留白三分之一,下方净玥灵地占三分之一,中间四国三分之一。

    那留白是什么呢?阿应往后翻,想寻找答案,但是并没有相关的内容。阿应看了眼正在认真温习功课的长拥,不太好意思再去打扰他。

    但长拥似乎有感应,抬头便怼上了那双探究和不太好意思的眸子。

    “有什么想问的吗?”长拥笑道。

    阿应只好讪笑点头,指了指图中留白:“这里,并无国土,怎么会有大片留白?”

    长拥摇摇头,“刚开始看时,吾和汝有一样的疑问,不过我想,未建立国土不代表不存在广袤的土地,人未知的事情太多。不过……亦或者,这只是画图人随手构图而已。”

    阿应点了点头,似在认同长拥所说,想了想她又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的问题答案似乎不那么重要。

    “阿应汝还想问什么?”

    “突然就没什么想问的了,我觉得探究深浅,知道多与少,并不耽误睡觉吃饭以及和长拥采药挖菜。”

    *

    屋内暖黄,澈月将手一挥,一片薄纸便从手中滑走,一点点消散在空中。

    “新来的信,南容变故,南容皇帝被国师囚禁了,国师鹤风慎要求朝臣拜他为皇帝。”澈月说完,琥珀色的眸子转向了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和尚模样,正在蒲团上闭目端坐,身着素白金线镶嵌教衣,手挂琉璃珠,肤如凝脂,面若冰玉。他身前摆放着案几,案几上呈着白纸,并无笔墨。

    不久,纸上显出金字来,“顺其自然罢,别忘了我们不参国事。”

    澈月起身,推开了房间的窗子,一轮圆月挂在天边,他望着月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说:“若是会牵扯到长拥,我想……”

    他回头,看见金字又显现在纸上:“就如你所愿罢。”

    “谢了,无休。”

    *

    北靖国都城完山城皇宫内,北靖国二皇子萧景昱正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位妆容朴素的女人,一会儿给他掖掖被角,一会儿探探萧景昱的额头。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华妃。

    华妃自从萧景昱这次醒来就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已经连着两天了,皇帝也来劝过,她却不肯离开半步。

    从上一次萧景昱醒来的这三个月以来,她一直安排着御医抓药,亲自煎药、试药、喂药,盼着盼着终于看到他儿子再次醒来了,她害怕一松手,她的孩子就又没了。

    北靖国皇帝萧旭从来都不知道华妃这么爱他的孩子。一直有后宫玉兰为佳名的华妃,性子恬淡,出了名的不争不抢,对待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并没有如何宠溺,刚会走路的萧景昱自己摔倒了,她就在不远处耐心地蹲下,鼓励他让他自己站起来,萧景昱虽然哭着但还是自己爬起来晃晃悠悠跑进华妃的怀里。当时萧旭看到这一场景,还对华妃对自己的孩子不娇不宠颇为赞赏。

    但萧景昱死的时候,华妃的那份恬淡却变成了让人畏惧的疯狂,她并没有发疯,她不哭不闹,却也不吃不睡,半步不离地守在萧景昱身边,不承认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当她终于承认她的儿子醒不过来后,她将自己锁了起来,不见外人直到萧景昱醒来的消息从神殿那头传来。

    萧景昱第二次醒来时,她就在旁边榻上半坐着小憩,她身边的贴身婢女香兰在她旁边为她打着扇,抬眼间便见萧景昱的手指动了动,香兰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华妃睁眼顺着香兰的眼神看去,就看见萧景昱正慢慢睁开眼。

    接下来的两天,皇帝来过,皇后来过,太医院的医生轮流诊脉,御膳房也忙得不可开交,一流水地搜罗各种好吃又大补的东西往二皇子的寝殿送,这里成了皇宫里众人聚焦的中心。

    眼下华妃“赶走”了皇帝和一众太医,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儿子,殿里这才清净些了。

    “娘就在你旁边,有什么你就碰碰我的手?”

    萧景昱这两天身体似乎还没恢复,只有眼珠子和手能动,两天未说一句话,眼下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吐出两个字:“母妃……”

    华妃惊喜看着他:“能说话了!?要不要喝水?”

    “母妃、照顾、孩儿已经两天了,再不休息、身体要、垮掉了……母妃快去睡吧,不然孩儿、也会、心有愧疚,休息不好的……”

    华妃听完,欲言又止,泪花在眼里打转,笑着应他,“好,好,已经可以说话了就好。我这就回去休息,你不要担心,我再看看你就走。”

    华妃依依不舍地又看了萧景昱两眼,随即松开他的手,轻声唤:“扶影。”

    扶影从殿内暗处走近,跪在华妃面前,华妃声音听起来颇有些疲惫了,“萧景昱就交给你看了,好好照顾好他。”

    “是。”扶影答的干脆利落。

    华妃走后,扶影一直垂着眼站在床边,像一尊雕塑。

    床上的萧景昱悄悄地伸了伸腿,又悄悄地伸了伸手,这似乎还不太够,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非常难受急需左右摇晃两下正正骨,但又不好太明显,毕竟他还要装仍旧在病中,哪儿有一醒来就活蹦乱跳的,但已经两天了,好不容易支开了所有人,结果旁边还站着一个。

    “那个……”

    扶影垂着的眼突然动了动,眼珠子转向床上的萧景昱。

    “扶我起来一下。”

    扶影极为迅速地半蹲在床边,撑起了萧景昱的身子。

    坐起身的萧景昱这才大大方方地转了转自己的脖子,还发出了“哎呦哎呦”舒服地叫唤。

    扶影眼眸动了动,随即又垂了下去。

    萧景昱不知道扶影什么来头,只知道从自己醒来这人就一直在殿里的暗处,皇帝来了他也一直在暗处,可见一定是皇帝专门派给他的暗卫。

    “躺得我都僵了,那个……”萧景昱眼珠子一转,对扶影突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和后背,“那个……你能不能帮我捏捏?”

    扶影垂着的眼又动了动,瞥了一眼萧景昱的笑颜,短而快地应了声“嗯”,见他答应,萧景昱被子一掀,转身趴下,扶影的手迟疑了一会儿,才抚上萧景昱的背。

    “啊啊啊,舒服,轻轻轻点,上面一点,对对对,左边左边,嗯,右边右边……哎哎,按对地方了,这边也好好按按……”

    一个钟头后,萧景昱叫停,伸了个懒腰起身,“舒服多了诶,这比吃药管用多了。”

    扶影没有答话,依旧面无表情站在旁边,萧景昱揉揉肩膀,笑出一口大白牙,“喂,我其实呢,知道你在想什么?”

    眼前这人哪里像是三个月前突然离奇死亡,又突然离奇复活,又像尸体般躺了三个月,如今刚醒转的病人呢?

    扶影掀起了眼皮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了下去。

    “我实话跟你讲吧,我谁都不记得了。我连皇上母妃都不认识了,要不是这两天躺床上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吧,我还真是谁是谁都分不清。坦白讲,我失忆了。”

    扶影看向他。

    “别那样看我啊,我其实也不记得你了。不过母妃叫你‘扶影’,名字我倒是记住了。我看父皇进来你也不避着,母妃又如此信任你,我猜,你是不是父皇派给我的暗卫?”

    扶影一直黏在一起的嘴唇稍稍有了些松动,带着凉意和漠然的眼里突然有了些闪动的情绪,却没有开口。

    萧景昱一时猜不透他的意思。

    萧景昱利落下床,踱步到榻前,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那个……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你呢……也要一直守着我的话,不如你给我讲讲这皇宫里的事……”

    他笑嘻嘻回身,回身瞬间,手中已带出一把利刃,萧景昱早早就注意到那把挂在榻边墙上粗陋牛皮包裹着的宝剑,牛皮剑鞘华而不实,剑功不好极其容易顿住,萧景昱以为那是他装饰用的,结果拔出却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此刻那宝剑就在他的手中利刃直指扶影。

    “如果有第二个人知道我失忆的事情,我就杀了你。看你身手不错,但绝对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识趣的好。”萧景昱没有等扶影回答,笑着将剑还了回去,毫无卡顿,墙上的牛皮剑鞘竟也纹丝未动。

    扶影跪下,利落简短地答应:“是,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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