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临近国庆这几天,经常可以在路上看到旁边停着一辆小卡车,车里的工人们会把一面崭新的红旗插在路灯上,一条路下来满是红旗,很是美丽。

    国庆前一天的初晨,阳光熹微。

    江天祈骑着自行车从家里出来,路上缕缕轻风吹拂,红旗逶迤。

    由于他们都高三了,国庆学校就给他们放三天假。中午第二节课结束学校就给他们放假了,江天祈由于是本地的通学生留下来打扫教室,其他人率先回去了。本地的学生并不多,江天祈也没太认真,随便扫扫就拿着垃圾桶去倒了。等他背上书包出了校园,发现路边还是有很多学生在等车。江天祈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便骑上自行车飞快地离开了。

    三天小国庆柯锦煌难得没有怎么浪费,基本都在房间里读书,偶尔玩玩手机看看电视。有天一整个下午都在书桌前写作业,等她回过神来,已是日落黄昏了。她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往阳台走。夏秋傍晚山风呼啸,头发被吹起几缕,她望着远方,想着一个人。

    国庆假期结束后的某一天中午,江天祈和柯锦煌两人都睡过头了,各自从家里赶了过来,在校门口停自行车的时候看到了彼此,都错愕了一下。此时距离上课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了,校园内外安安静静的,寂静到柯锦煌以为这一方世界仅剩他们两人。

    保安室里,苏杰炎看着他们气得迟迟说不上话来,最后化成一句叹息,也没说什么。他们也没有解释,看到江天祈在迟到名单上签下自己的大名,柯锦煌也自觉走过去,接过笔刚想签下名字,却发现在上一行写着“高二七班刘卿扬”,时间写的是现在,她震惊地朝江天祈看了一眼,只见那人一副若无其事的嘴脸,还向她笑了笑。

    柯锦煌心里叹了口气,哎,这人……

    这样想着,慢慢写下自己的大名,写完和他走进校园。刚出保安室,柯锦煌就憋不住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江天祈知道旁边的女生是笑他签别人的名字,解释道:

    “那孙子平时迟到签的就是我的名字,礼尚往来。”

    柯锦煌到了九班教室时老师已经讲了很久,见她现在才姗姗来迟有点不悦,不过并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让她进来。柯锦煌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小跑进去,到了桌位上拿出课本认真听讲。

    下课老师拿起课本便离开了,柯锦煌边收拾着东西边听旁边的人讲八卦,是关于江天祈的。

    “你知道吗,我听隔壁的人讲,上周八班那个读书很好的被初中的一个女生表白了。”

    “读书很好的,”一个女生疑惑地问道:“是那个叫江天祈吗?”

    “嗯,就是林诗琪喜欢的那个。”那个女生小声回答道。

    柯锦煌在旁边默默听着,也不说什么,只是心里将江天祈被女生表白那件事想了又想。

    上课铃响了,老师讲的是这周周测的数学试卷,柯锦煌很早便将试卷找了出来,上课时拿着笔低头记笔记,却是没听进去什么。同学讲的关于江天祈的那件事在她心里挥之不去,一直心不在焉。

    于她而言,高中是刷不完的题和针对他一人的风声鹤唳。

    心里闷闷的她站起身往走廊外走去,恰好见到了江天祈和老六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聊天,她下意识想转头回教室,但还是忍着心里的悸动朝他们走去。柯锦煌抬手和他们打了个招呼,顺势在他们旁边站着。

    江天祈和老六他们就在走廊聊天,对于女生在旁边站着并没有什么反应,柯锦煌在他们旁边站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同学那边听说到的传言。

    老六率先说道:“又不是天祈喜欢的类型。”

    “嗯!”江天祈眼睛微瞪,转头向老六问道:“不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

    老六还没来得及解释,江天祈就被楚培红叫走了,留下两人站着面面相觑,见刚才柯锦煌对江天祈的桃花运有兴趣,老六便把前几天的事娓娓道来。

    当时在去打球的路上,两个男生提着垃圾桶去倒垃圾,一阵风把里边一个塑料袋吹到地上,那地方刚好是那个学妹扫的卫生区,江天祈那时就弯腰捡了起来。

    那个女生就这么注意到他了,之后还跑到操场坐在乒乓球桌旁边的石椅上看江天祈他们打球,不过江天祈对女生有点脸盲,也不算脸盲,就很难记住一个女生的脸。

    好几次都是老六提醒的,不然前者都没有注意到。

    起初女生就和几个朋友在旁边看看,后来估计是朋友怂恿,走上来问能不能让她试一下。

    江天祈不留情面直接拒绝了,倒是老六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后来呢?”柯锦煌忍不住问。

    “后来女生就上去打了,她有点基础,每颗球都能发得过来,然后江天祈直接连扣好几颗,女生都要哭出来了。”

    “啊?”柯锦煌一脸意外。

    “对,他没有留手。”

    听到这话的柯锦煌哭笑不得,之后的事她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江天祈这么操作就是直接拒绝了,那女孩要是不傻就该明白的。

    傍晚,五点半左右,江天祈吃完晚饭就来到教室座位上坐着。正值黄昏,太阳悬停在西边的天空上,恰好金黄的阳光从前门斜斜射进来,洒落在他的桌上。看着洁白的草稿纸被染得金灿灿的,心情忽地愉快了许多,也无心学习了。用指腹轻轻摩挲纸张,静静感受着时光的流转。而后拿出一支钢笔在纸上写些什么,趴在桌子上看着笔尖之间光芒与影子的变化。

    不知不觉草稿纸上便满是某人的名字了,他反应过来,将纸张对折,小心翼翼塞进一本语文书里。

    绛橘色的日落,云蒸霞蔚,风在呼啸。

    仙林镇四面环山,日落的时候风总是很大,教室里一开窗桌面上的试卷便直接起飞。

    仙林镇的大风,以至于今后江天祈背井离乡,想到故里总是会率先记起日落黄昏的风,风声浩大,叫他不敢忘记。

    这个月月末的一天,柯锦煌难得去“相遇”饮品店买一杯奶茶喝,林志宇认出了她,之前暑假江天祈在店里见到她时还特地站起来打招呼。

    “嗨!”林志宇朝她问好,想了想又问道:“你是天祈的女朋友吗?”

    “啊?不是不是!”柯锦煌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急忙摆手否认。

    “不是吗?”男生嘴角勾起微笑,继续说:“可江天祈好像挺喜欢你的。”

    柯锦煌听出了对方调侃的语气,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可脸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有时间吗,要不坐下聊聊?“

    柯锦煌见过他和江天祈相处,知道他们是朋友,信任还是有的,况且现在也有时间。

    此时店里没什么人,林志宇泡起了茶,用茶夹从水里捞出两个茶杯抖掉水。

    “我们全凭江天祈才坐一起喝茶的,不如聊聊他?”

    “嗯嗯,可以。”柯锦煌正好想多了解一下江天祈。

    落秋县家家都喝功夫茶,每个小孩耳濡目染,从小时候便能沏出一壶好茶。林志宇也不例外,抬手之间一盏茶便稳稳放在了柯锦煌前面,热茶升起氤氲水汽,将时光藏匿。

    林志宇和江天祈第一次见面是在五中的政教处,两人都是因为打架斗殴进去的。不同的是,江天祈是第一次,而林志宇明显是常客了,闲得慌竟拉着旁边的江天祈聊天说话,导致两人一起被轰出来了,江天祈性格直率,为人坦荡,和很多人都聊得开,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友。在外人看来,江天祈跟着林志宇成了一个校内混混,除了不逃课、不抽烟、不打架,成绩还能在年段前二三十,其他都很像。

    后来江天祈中考前填报八中,之后虽然两人没有什么时间见面,但还是经常有联系。

    在江天祈十六岁那年,遭遇了人生中第一场变故。

    林志宇还记得那是一个下雨的傍晚,他和沈知云在准备开店的东西时忽然接到江天祈的电话,那时江天祈说话中带着啜泣,说了好久的话都说不清楚,还是等林志宇到医院时才了解情况。

    天降横祸,他们一家子出行遭遇车祸。

    车祸之后,其实江母是没死的,却几近全身瘫痪,只剩上半身能活动,认为自己是儿子的负担。

    “所以……”林志宇欲言又止,叹息一声,还是没有细说。

    出院那几天,林志宇基本都在江天祈家帮忙,在某一天,江母提出要到顶层晒太阳,两人没想那么多。农村人认为去过医院不吉利,楼下人来人往的,经常有人路过,可能会觉得难堪。他们就合力将江母抬了上去,江天祈想留下陪陪母亲却被支开了。

    而不久后一声巨响砸碎了江天祈的世界。

    柯锦煌满眼通红,娇躯止不住地颤抖,似有万千根冰刺刺进她的骨头里。

    林志宇轻抿了口茶水,发觉有点冷了就重新冲了一壶,帮柯锦煌换上,继续说道:

    不给横死之人立遗像是仙林镇的习俗,江天祈破了这个传统,在大堂摆上双亲的遗像。他找了很久,发现连一张近几年的照片都没有,仅有几张在他满月时父母抱着他拍的合照,这几张也算是父母补的结婚照。

    最后选的照片还是从证件照上扣下来的。

    那段时间,每个人都对江天祈说会好的,可是到底什么时候会好呢?

    时间不会治愈一切,遗忘才可以。

    可是,忘得了吗?

    自那之后,江天祈的话越来越少,可能一天在学校里也说不上几句话,回到家经常不开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着呆。

    他不是在折磨自己。

    只是难受,浑身难受。

    即使这样并不能让他好过一点。

    这样日复一日的过去,他好像恢复了不少,只是脸上的笑容没怎么浮现过了。但至少在外人看来他已经可以走出失去双亲的阴霾了。

    四月某一个下雨的傍晚,他意识迷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书桌前点开台灯开始写作业,在一堆书本里抽出一纸张当草稿纸。刚要下笔就看见稍微泛黄的白纸上,有着用生疏的笔迹写的一句话:

    “好好吃饭,我和你爸有事出去,晚上回家给你做饭。”

    ……

    彼时清月寒光晔。

    楚心瑶没有谈过恋爱,仅有一段没有开始的暗恋,是在楚心瑶初中的时候,那人是高中的学长,瘦瘦高高的。有一天下雨,没带伞的楚心瑶在教学楼下准备冒雨跑回家,这时那个男生见到就把自己的伞塞给她。少女情窦初开,默默关注上了那个男生。在男生毕业前,楚心瑶加上他的□□,并说明来意,对方只把她当作是一个小孩子拒绝了,这段暗恋也随之结束。这件事江天祈是从楚心瑶的闺蜜那边听说到的,也看过那男生的照片,脸庞干干净净的,确实挺吸引女生。

    十几岁的喜欢是一场没有厮杀的战争,他是一个落单的士兵,对一切事物都风声鹤唳,她好像千军万马,遥遥相望便心悸溃退。

    老六说他的厚脸皮可抵千军万马,可千军万马敌不过一个楚心瑶。

    高一下学期,他和楚心瑶的关系就止步不前,其实是江天祈一直活在对楚心瑶的幻想中,刚开学的时候,女生的小八卦里就传出了楚心瑶对江天祈的看法:

    “我完全不喜欢江天祈这种类型的男生。”

    江天祈知道后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并不以为意,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又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他有的是时间。

    不过自那之后,他开始迷失于自己和楚心瑶之间的故事,一切都朝着不可预测的情况发展。

    有一回,他惹了班级一个女生生气,那个女生看着他生气地说:

    “你完了,等一下我跟楚心瑶告状。”

    女生话说完,江天祈心脏猛地跳了两下,好像有关楚心瑶的任何事都会令他内心悸动。

    后来他给楚心瑶写过一封情书,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直接拿给女孩,而是趁着某个日落傍晚,在学校喇叭播放的歌声中,偷偷将情书折起塞到楚心瑶桌子抽屉里的一个缝隙。

    希望某人能看到,又害怕某人能看到。

    似水流年,后来者发现这张藏于无人知晓之地的纸笺,打开读完又折起,放回原处。

    他写的情书很多人见过,可惜楚心瑶没能打开一下。

    那年的夏天,某一个午后的信息课,到机房上课,由于科学楼采光很好,平时这个教室的窗帘都拉得死死的,只有少许光亮从门□□入。一张桌子两台电脑,为了方便点名,信息老师要求两两相邻号数的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江天祈和楚心瑶就坐在一起。

    信息会考在高二,老师也不急,讲了一点就让他们自己操作。

    昏暗的机房里,江天祈撑在桌子上看着楚心瑶的侧脸,声带颤动地问道:“楚心瑶,我很差吗?”

    楚心瑶不敢看他,只能装作没听到。

    电脑屏光照在她的脸庞,高高的驼峰鼻动人心魄,江天祈酸楚涌上耳鼻,扼住他的咽喉。

    “抱歉。”他声音沙哑,趴下睡觉了。

    自始至终,楚心瑶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这场悄无声息而来的喜欢,始于夏末,终于夏末。

    后来七月流火,天气不再那么燥热,江天祈也不那么喜欢楚心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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