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城场是《隆冬》首演场，演出不算完美，现场谢幕时间很长。
其实不是个悲剧故事，完美契合和加缪的那句名言：“在隆冬，我终于意识到，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女主人公依靠自己度过了一场“隆冬”，说来还有些励志。但是叶姬星很难过，她觉得那个女孩是特别好的人，不该遭受那样凛冬般的对待，所以直到最后都开心不起来。
她看剧总是哭，泪点好像比平日高出一百倍，这场也不例外，用掉了林司墨好几张手帕——还好后者太了解她，提前做了准备。
“索尔尼翁戏剧节演出《支离》，我就在你后面几排。”林司墨又拿出一张手帕，她的眼周和面颊因摩擦而透着欲血的红，所以他只是轻轻沾走她的泪水，“你那么消瘦，那么苍白，只有眼周那么红。”
“我简直要疯掉。”林司墨轻声说，因落寞而明亮的观众厅中，他的眼睛像春夜般温柔，“所以我追出去，想不顾一切拥抱，想不顾一切去爱。”
“唔。”叶姬星还没太从戏里回过劲来，下意识认真听他在说什么，没意识到此举有点犯规。
“是那两个想找你的男人提醒了我，我们不可能完全躲起来。”林司墨看她止住了眼泪，笑着说，“还是要磨砺，还是要忍耐，还是要强大。”
“……嗯，我也这样过。”叶姬星点头，声音还有些哽咽。
叶姬星聪明、漂亮、物欲不强，是可以轻松过安稳生活的人。不用结婚生子，不用熬夜喝酒，不用泪流满面。
但还是要磨砺，还是要忍耐，还是要强大，燃烧自己，不让隆冬把自己冻僵。
散场之时，林司墨逆着人群，拉着叶姬星去后台。
被林司墨扶上舞台后，观众席那边忽然发出一声能穿越穹顶的：“叶姬星，林司墨！”
叶姬星正拉着林司墨跨上舞台，闻言抬头看去。
离得有些远，她的视力没那么好，沿着众人目光追索而去，能模糊地辨认出那是一个女孩。
用不着看清她的神色，她语气中的喑哑哽咽能判断出，她大概在哭。
“不管怎么样。”那个女孩大喊，“一定要幸福啊。”
叶姬星攥紧了一下红色的帷幕，最终捂着胸口鞠躬，像是演出结束一样，行了一个谢幕礼。
方才抬头，便感觉林司墨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叶姬星与他对视一眼，然后了然地一笑，二人在半场未散的观众目光下握上手·
他们牵着手，像年少时一样，对观众们鞠躬谢幕。
“走吧。”起身后，林司墨拉过叶姬星，“他们有些人去蹲SD了，尽早出去，让她们回家。”
“嗯。”叶姬星朝着观众们挥挥手，然后钻进林司墨掀起的大幕里。
除了摄影组意外，还有谈萝岁和周明阶正并肩站在幕后等他们，后者见状轻笑了声：“第七排离这里这么远啊。”
“当然没你近。”林司墨只有在这群人面前才有些孩子气，含笑回敬，“编剧讲话的时候就上台跟着走了，萝岁，这算不算私联观众啊。”
“嗯？”叶姬星才是真正状况外，“编剧刚才讲话了吗？”
“怎么回事，我们姬星以前最爱看谢幕了。”谈萝岁看向林司墨，“林少爷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
“没有。”林司墨帮她嘴硬，“你写得太好，她哭得没回过来神。”
“嗯，这很姬星。”谈萝岁笑道，“走，我们走SD去吃饭吧。”
“你们吃庆功宴。”叶姬星犹豫道，“我们就不跟着去凑热闹了吧。”
“我在给工作室的人蹭福利呢。”谈萝岁眨眨眼，“他们都很喜欢你，跟着一起来嘛。”
这个戏剧工作室是叶姬星年光娱乐旗下的，成立时间并不长，经历了一段时间磨合，在今年才异军突起。
当时工作室虽然刚刚建立，考察方式还是比较严苛的。那些优秀的孩子之所以肯来到还默默无闻的“年光戏剧工作室”。一是因为工作室总负责人是钟仪阙——以前和叶姬星一样是童星，后来在戏剧界颇有建树。二就是因为年光娱乐的董事长叶姬星。
但叶姬星对待戏剧，总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情感。再加上钟仪阙和谈萝岁等人的能力都很强，她虽然不吝啬投资，本人却很少插手接触戏剧工作室的事宜。
她闻言有点微愣，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又有些不舍。
林司墨此时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腕，指引她往旁边看去。
只见一群人正站在后台悄悄看他们，发现视线之后连忙躲闪，然后因为这欲盖弥彰的小动作而失笑，重新羞赧而赤诚地对他们打招呼。
“叶董好！”“林总好！”
“我们的戏好看吗？”
然后突然有人问出一声：“青鸟组好！”
全场静谧刹那，然后都大笑起来。
“谁说的，是我们工作室的吗？”叶姬星也忍俊不禁，“胆子还挺大。”
“我说的！”一个女孩举手，“年光戏剧工作室舞美部！我敢作敢当。”
叶姬星跟着众人笑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好，我们走吧。”
虽然说是庆功宴，但只是首演结束，首演会出现很多需要在之后演出之中改进的问题，所以演职人员不能彻夜狂欢——更何况还是当着老板的面。所以只是去海底捞吃了饭，还蹭了组里实习生的学生证给老板省钱。
叶姬星是当晚唯一想喝酒的，结果刚拿过点餐的ipad，林司墨就了然地摁住她的手腕，然后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划，菜单从酒水精准地跳到蔬菜叶。
“怎么回事？”叶姬星有点震惊，“你以前不管我喝酒的啊！不是还搞了一个酒柜吗？”
“以前身份不够啊，管你最后肯定吵起来。”林司墨拉着她的手，在ipad菜单上加了一点绿叶菜，“你胃不好，再养一养，我们去红酒节玩。”
叶姬星是有些酒瘾的，所以虽然理解，但还是有点不悦。
“乖。”林司墨点完菜，握着她手指的手腕放松，自然却又暧昧地用手指划过她的小臂，“你的胃一定要养一下。”
对面的周明阶刚给谈萝岁系完围裙，闻言抬头：“胃病是每个总裁标配。”
“……明阶你现在也是很皮。”叶姬星点头，“好吧不喝了。”
“想要什么底料？”林司墨问，“油碟么？”
叶姬星点点头：“嗯嗯。”
“好。”林司墨起身，“我去调。”
“我也去。”周明阶也起身。
谈萝岁把手机塞进防尘套，笑着抬头问叶姬星：“叶董，对这个戏满意吗？”
“嗯。”叶姬星抬眸，“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里面有我的影子。”
“是啊。”谈萝岁点点头，“有次聊天和仪阙说起你的事，第二天她就告诉我，她要做一个作品，叫《隆冬》。”
“很优秀的作品。”叶姬星还是躲开自己的话题，“看着你们对舞台的热忱，我也很高兴。”
“那姬星以后想做什么？”谈萝岁忽然问，“尘埃落定之后的以后。”
“以后……”叶姬星有点哑然。
“当年填志愿时，我甚至还没有和周明阶在一起。”谈萝岁忽然说，“我几乎是独自一人，下了一个违背所有人的决定。”
当年谈萝岁是市文科状元，可以带着万千光环走进最高学府。尤其是身边五个人不去常青藤就在国内最高学府，她却爆了个冷门，用高考分数进入了国内最好的戏剧学院。
她从没说过这个决定，《姹紫嫣红开遍》的他们基本上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上大学后叶姬星才有时间问谈萝岁，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我只想做戏剧，戏剧学院在戏剧上无论是专业度还是人脉资源，都比最高学府好，这是理性的分析。”谈萝岁那个时候说道，“至于感性层面……我要做一次决定。”
当时的那个无人支持的决定，是她在世界上昂扬竖起的旗帜：她可以靠自己的智慧和决心，过上不后悔的生活。
而如今站在舞台上接受掌声的谈萝岁，也证明了她真的不后悔。
“不要怕做决定，姬星。”如今的谈萝岁说道，“没必要总是那么关注别人说的最优解，我们都希望你们能快乐，并且不后悔。”
海底捞地方同青鸟组的民宿不远，吃完这顿之后，二人又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决定走回去——也有摄影组想要补镜头的缘故，这两个综艺老油条很会补镜头。
“这个组是不是特别熬夜啊？”叶姬星问跟拍的导演和摄影，“回去给你们发奖金。”
林司墨不由失笑。
“你笑什么？”叶姬星问。
“你不是说自己管公司是跟我们公司学的吗？”林司墨笑道，“其实还是叶姬星独创的管理风格啊。”
“是啊。”导演跟着小声附和，“都说我们年光是影视传媒公司里待遇最好的。”
“因为要求高嘛。”叶姬星吐露自己的管理经，“我相信他们会给公司更大的价值。”
“那叶董，你走后也会这样吗？”导演问完连忙摆摆手，“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了。”
“没事儿。”叶姬星轻笑了下，说出的答案间接却明显，“你们单董秘其实也很温柔的，而且她要是压榨你们，可以找我告状。”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姬星感觉到林司墨的手指缩紧了一下。
她转过头，毫不意外地撞进林司墨的眼眸。
那双熟悉的眼睛在问和方才谈萝岁一样的问题：
你以后要做什么呢？
叶姬星其实也没那么确定。但她比当年谈萝岁的处境要好上很多，她有钱、有公司作为依靠，甚至有林司墨。
所以，甚至不用像当年的谈萝岁那么勇敢。
她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