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季边左终究还是没有死在监狱里,因为大受打击的身体完全撑不住了。不过当时几方尚在因他能不能保外就医而博弈,他便已经死在了看守所里。

    他涉及的案件内容太多,除去刑事还有民事案件,会由儿子季文贽替之接受审理。

    当被询问如何处理遗体时,儿女一致做出了捐献的决定。

    这个男人生前是个祸害,死后倒是能当一会儿受业解惑的老师,让学生们多一次宝贵的练习试手机会,并且受学生尊敬爱戴,几乎算是积了德。

    不过叶姬星并不在意他死后这些事,不觉得人死后就能“为大”,不觉得前尘一笔勾销,同时也不觉得还要去再加报复。

    “死亡”本身已经象征了一切。她并不因他死后的“得体”或“不得体”再痛苦或畅意半分。

    叶姬星当时正在外面出差,出事后只是不紧不慢地回了一下印城,同林司墨去拜访了一下楚凌珍。

    林司墨照旧带了一束天堂鸟,叶姬星犹豫了半晌,最后由林司墨帮她选了一束白色满天星。

    叶姬星捧着花束问:“它的花语是什么?”

    林司墨回答:“我爱你,胜过爱爱情,胜过爱自己。”

    叶姬星微怔。

    “我都明白。”林司墨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我都明白。”

    叶姬星站在墓前,松柏为他们遮去逐渐嚣张的烈日,墓碑上的楚凌珍仍旧年轻,依旧笑颜如花。

    叶姬星仍旧痛苦,这么多年过去,那种极致的痛好像都不曾削弱半分。

    “我想毕生都睡在你的怀里。”她轻轻拂过楚凌珍的照片,“但即便不再有满月,我也要珍惜之后的月色。”

    “晚安。”她终于将那个数年不曾宣之于口的声音说出口,“……妈妈。”

    楚凌珍,是她人生中唯一满月,在她消逝之后,月亮便有了缺口。

    可人生如何能总是满月,总是一轮月弯弯。

    恋综播完后的第二年,叶姬星和计嘉梧同时放权,成了年光娱乐里只用开开会的董事会成员。

    叶姬星一开始还很不适应,经常回公司帮忙审片审稿审策划案,然后就被粘人的林司墨拉出去旅游了。

    他们终于在戏剧节前到了林司墨曾读书的国家——也是叶姬星曾梦想的学府所在的国家。

    整个城市因为戏剧节而沸腾,四处是葡萄酒的香气,打扮缤纷的人群,花车载着经典的角色,在众人的欢呼中驶过街道。

    这几年国内戏剧走得很快,尤其以年光戏剧工作室为首,同这些欧洲国家建立了很深的联系,所以甚至能从其中找到国内戏剧的影子——含蓄丰盛的人物,在人群中投来充满光辉的一瞥。

    林叶二人站在街头,辨析着花车上的人物,讨论着最近的后戏剧剧场。

    花车上的演员骤然倾身,向叶姬星怀里丢了一朵花。

    她抬头看去,随着花车离开的演员对她粲然一笑,她穿着白袍,头上戴着金色花环——和叶姬星此时一样。

    “是安提戈涅。”林司墨同她解释,“看,海蒙也看过来了。”

    果然,从“安提戈涅”身后跑过来一个穿长袍的少年,追着“安提戈涅”的目光看见他们,笑着挥了挥手。

    “应该是看过我们当年的演出。”林司墨说,“直至如今,那也是我最喜欢的剧。”

    那部剧实在演得太早,繁花组还都是无比稚嫩的孩子,但编排出色,并且三个主要人物都演得很出彩。国内《安提戈涅》演出很少,他们这版演出更显可贵。

    如今想来,他们也并非天生的演员,只是在良师的教导之下,把自己融进了角色。

    阿瑞翁是周明阶的固执,安提戈涅是叶姬星的孤勇执着,至于海蒙——是林司墨追随所爱和信仰而死的决心。

    从那个小学排演的剧中,竟可以窥探许多如今。

    晚上,他们去参加戏剧展演,场景在海边,宽阔的海天为背景,伴随着声声海浪,舞台上没有台词,只有悠扬的乐曲。

    叶姬星忽然笑着说:“数年前没有想过,戏剧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是么?”林司墨笑着为她拢了拢披着的他的西装外套,“但是你对后戏剧剧场很感兴趣。”

    后戏剧剧场对于考研的学生来说,都是一个过于稀奇古怪的东西。简单来说便是最大程度削减“文本”对戏剧的控制,如果是非专业人士理解,大概可以定义为看着就很神经的戏剧吧。

    但它同荒诞派戏剧牵扯颇深,叶姬星高中时对二者都有比较深的研究。

    那时国内学者都普遍无法现场观看这些表演,论文内容也就更难理解。叶姬星和林司墨会促膝一同阅读,尝试理解其中的每一句话。

    “我总觉得后戏剧剧场和荒诞戏剧一样,需要共鸣。”叶姬星笑道,“有些人看着莫名其妙,有些人心有戚戚,有些人泪流满面。”

    叶姬星本就是个共情力很强的小孩,但在楚凌珍死后,她骤然感受到了,这个萦绕在戏剧上百余年的词——荒诞。

    “你想继续研究戏剧么?”林司墨忽然问,“做舞台或者搞研究,你都会做得很好。”

    而且叶姬星如果想要申请当年梦中情校的研究生,也是很轻松的。

    但叶姬星摇摇头:“戏剧还有外国,都可以当爱好吧。”

    “嗯。”林司墨闻言,心里反倒松了口气,“不做也好。”

    “你真是的。”叶姬星不满,“都说了多少次了,别说句话脑子里面转八百个圈,坦率些!”

    “好。”林司墨失笑,“我坦率些。”

    夜色渐沉,舞台上乐曲温吞,观众席上的众人领着棉被枕头,已经捂着头睡了,也有些人在亲昵地窃窃私语,笑意伴随着夜风飘过来。

    “你很擅长做艺术类工作,但对自己的情感消耗太大,我很担心。”林司墨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另外你比较喜欢研究类……”

    “唔。”叶姬星轻轻应了声,“那你不喜欢我做什么样的研究?”

    “很多化学实验室类的研究,对身体不好……”

    林司墨连着说了一堆,眼看着还能继续说下去。叶姬星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终于笑着打断道:“你觉得我可以做基础学科的研究么?”

    “……当然可以。”林司墨闻言顿了一下,然后忽然将她抱进怀里,“你会做得很好,姬星。”

    于是二人回国的第二天,叶姬星就出门报了考研补习班。

    补习班的咨询老师认识她,却大概是cp粉,见到她又是兴奋有带着些审慎。

    直到叶姬星下意识拿出手机给林司墨报行程,对方看着她带着林司墨背影的手机壳,彻底高兴坏了。

    叶姬星:“……”她是真的不喜欢秀恩爱,但林司墨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事上极度缺乏安全感,还会去网上找“什么行为代表另一半没那么在乎你”的帖子,叩问她的良心。

    “那叶老师……”咨询老师总算回忆起自己的工作,眼神和唇角都遮掩不下去,尽力问道,“你有目标院校和专业吗?”

    “本校吧。”叶姬星把自己整理的院校表拿出来,“考数学与应用数学。”

    咨询老师:“嗯嗯……嗯?!”

    反正,终究是报上了课。

    叶姬星又回公司转了一圈,回家时看了眼手表,犹豫后抬头吩咐司机:“去林氏集团吧。”

    “好嘞。”司机笑问,“去接林少爷下班啊?”

    叶姬星胡乱应了声,她这个人性子别扭,真谈恋爱之后莫名其妙更别扭了。

    司机又笑了两声:“那什么时候给林少爷一个名分啊?”

    “……你不会也被他收买了吧。”叶姬星无奈叹了口气,“别管我,我有分寸!”

    ……实际上完全没有分寸,连想法都没有。

    去年周明阶同谈萝岁结了婚,二人进行了旅行婚礼——反正完全没把家族和他们放在眼里,然后正式在帝都开始了同居生活。

    虽然林司墨总是表现地毫不在意,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俩人发的所有婚后日常,都是为了给林少爷看的。

    旅游前某天,叶姬星在落地窗前看书,抬头瞥了眼刚走过来的林司墨,然后便警铃大作。

    林司墨虽然每天在她面前,都打扮地好像要孔雀开屏,但挽起袖子的黑衬衣、西装裤、蛇形耳饰、微湿发丝——这一套验证为叶姬星最爱的装扮,是并不随意出征的。

    她低头假装没看见,然后假装读书:“结婚的充分自由,只有在消灭了资本主义生产和它所造成的财产关系,从而把今日对选择配偶还有巨大影响的一切附加的经济……”

    “姬星。”林司墨俯下身来,双肘撑在躺椅扶手上,将她困在其中亲了一下,然后才抬眸看着他,目光黑沉。

    叶姬星从不坦诚自己喜欢亲昵,却已经练就了看着这双眼睛就失神的条件反射,她放下书,抬手勾他的脖颈。

    “我不是文盲。”林司墨扫过被她放下的《迪伦马特戏剧集》,继续道,“读过《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他看着叶姬星想要抵赖的神色,继续说,“也看过《迪伦马特戏剧集》。”

    叶姬星:“……”真是绝望的处境啊。

    “你觉得……”林司墨重新低头,蹭了下她的脸颊,“你我之间,会是那种出于男外女内,而形成极大剥削的关系吗?”

    眼看着林司墨开始跟她讨论正经问题,叶姬星便知道他是真的在难过了。

    “……不是。”就叶姬星这个讨厌做家务搞人情,还凡事爱花钱哄林司墨玩的状态,怎么看也不是男外女内啊,“但,我们在这个大环境下。”

    他们只是这幅骨骼之下,莫名其妙长歪的一点血肉,怎么可能不受影响,怎么可能不被管辖。

    而她害怕这样的骨骼,曾经楚凌珍死在这样的欺压之下。

    林司墨不语,他很难争辩过叶姬星这个哲学学生——而叶姬星能轻轻松松找出一群不婚的哲学家,并且用他们的来辩驳他。

    所以他只是单膝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埋进叶姬星怀里。

    “……我知道啦。”叶姬星无奈道,“你别着急,让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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