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墨以为自己倒霉碰上保安心情不好，下午在现场做工时，这个保安瞅准时机走到她面前。

    “做工讲话扣三分，叫什么名字？”

    三分又三分，工资本就不高，扣个1元2元都心疼。

    “我们在讨论这个部位怎么削？”

    “不懂可以问班长问巡检，你这一排都是新工人，你是问事情还是在聊天，我看得很清楚！不要说了！把名字报上来，再不说，扣6分。”

    下午到晚上，林清墨安安静静，愤愤怒怒地削皮，数量比之前还多。下了班，出了工厂，孙桃桃才敢开口跟她说话。

    “是张香秀在搞鬼，那个保安是她的老乡，也是她的干哥哥。”

    “我知道。”裁断课一班屁大点地方，有什么事半小时就传开了，更何况张香秀此人最爱炫耀，没少在现场吹嘘自己的干哥哥。

    张香秀从未隐藏自己的阳谋，她就是明目张胆欺负林清墨，她倒要看林清墨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张香秀此人果然懂得打蛇要打七寸，断人财路才是真正的诛心。

    林清墨每月工资80-100元左右，现在被扣除6分，工资直接扣3元。

    林清墨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至少有个容易出错的地方，对方绝对不会放过。

    果然第二日午饭时，林清墨吃完饭正要走，被同一个保安叫住。

    “吃饭剩饭扣三分。”

    林清墨抬头看她。

    “看什么看，你这吃干净了吗？”保安指着搪瓷饭盆上的几根葱，恶意地盯着林清墨。

    林清墨啪一声，把饭盆往桌上一敲。

    她随手指了几个没吃干净的饭盆，冷冷问那个保安：“这还有三个，记吧。”

    保安也不傻，知道如果他这样吹毛求疵，这群工人绝对要闹：“我扣得是你的分数，跟他们什么关系？”

    “你确定不改？”林清墨平静地问他。

    林清墨才不是吓大的，见对方假装公事公办的神情里透着捉弄，就知道对方就是一心想整死自己。

    这种小事换到其他工友身上，尤其是林爱花身上，估计只能吃暗亏，一直到对方没兴致后，才能安定下来。

    林清墨什么时候吃过亏，她就等着这刻。

    她拿着盘子，走到管理层吃饭的屋子，走向保安队长面前，林清墨早就看好了，这一间的领导职位组长以上。

    “队长好。”林清墨朝保安队长甜甜一笑，又向在吃饭的其他领导鞠躬。

    此刻大家都已吃好饭，领导们有的在吃饭后水果，有的在聊天，林清墨突然进来虽然有点冒昧，但见小姑娘态度礼貌，笑容甜美，也没人特意会为难她。

    任优拿着搪瓷饭盆本来要走，又坐回了原处。

    林清墨端着饭盆站在保安队长旁边，她收起甜美笑容，声音低落但清晰地说道：“队长，对不起来打扰你了，我听大家说你最秉公无私了，所以找你告状了。”

    别说保安队长，其余领导都是呆了，很快又觉得有趣。

    林清墨清楚，这些人都是人精，遮遮掩掩还不如大大方方，当然她不会直接说保安怎么不好，那不是打脸保安队长。

    扣分的保安也在外面，他在林清墨面前趾高气昂，在这群领导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林清墨小手一指：“就是他。”

    保安队长把他招过来问：“什么事，说清楚。”

    那保安低着头不敢说话，他扣分的理由糊弄林清墨没问题，在自己队长面前，还是这么多领导面前，他敢说，下午就得离厂，谁不知道东盛的保安工资高，地位高。

    保安一脸惊惧，连连回道：“队长我弄错了，我正要跟她说。”

    林清墨嘟着嘴，有些委屈地说道：“这样啊，我还以为不给我改呢，我才找上你们队长。”

    林清墨不会告诉保安队长真正的扣分原因，保安也不敢说。保安队长更不会追问，这种以权欺人的事在工厂里太常见了，但第一次有人捅到他面前，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事情解决了，林清墨当下朝保安队长又是鞠躬又是甜小：“队长你真是太好了。”

    “哈哈，小姑娘怪好玩的，哪个课？”不知是哪个课的领导问林清墨。

    林清墨抬头脆生生回道：“我是裁断课一班的林清墨。”

    “这不是郭丽组长下边的人吗？”

    叫郭丽的女子扎着个低马尾，闻言朝林清墨看了一眼，也看不出她神色何意。

    林清墨朝郭丽看去：“您是我的组长？”说完有些不安地抓了抓衣角。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告状的时候勇气去哪里了啊？”保安队长朝她笑，笑容阴暗不明。

    “清墨。”任优忽然站起来。

    “任优，你认识？”郭丽露出笑容，率先问道。

    现场的领导对任优的态度很好，流水线上的工人不知任优如何来现场，更不知任优的文凭，但这些人知道。他们对任优近乎巴结的好，高材生又年轻，前途无量，认识就是人脉。

    “我们是老同学。”任优淡淡说道，拿着搪瓷饭盆走到林清墨身边。

    “老同学啊，也是老乡吧。”保安队长问道，小学也能是老乡。

    “对，我们是初中同学。”

    林清墨跟着道：“我中专毕业，家里出了事，所以进厂。”

    任优闻言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清墨，中专毕业国家有分配的，怎么会来到工厂？其余人也是不敢相信，特别是保安队长，眼神震惊之色比其他人更甚，眼底还滑过一丝惋惜。

    林清墨落落大方道：“有时候就是那么不凑巧，但我觉得进厂也不错，东盛很好。”

    这次的笑容在大家看来是强颜欢笑，对这个小姑娘生了几分同情。

    任优带着林清墨走出领导层吃饭的屋子。

    “任优，你等下。”林清墨朝任优打个招呼，就朝扣他的分保安走过去。

    任优看看林清墨小胳膊小腿，不放心地走过去。

    “干嘛，你今天的分数我已经删了。”那保安一见林清墨，脸色不善，口气很冲。

    张香秀也听说了，站在旁边，一脸凶狠地盯着林清墨。

    “今天的是清了，昨天呢？”

    “你还想怎样？”保安愤怒地问道，愤怒中夹着惧意。

    数据是一天一报，晚上下班后就提交到人事课，想要改非常麻烦，林清墨若坚持，只有一个后果，他肯定会因失职被辞退。

    “你说呢？”林清墨偏着头，冷冷反问道。

    “我陪你钱，发工资后我赔你3元。”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你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你这人很讲义气，我不要你赔钱了。”

    保安不敢相信，怕林清墨还有后招。

    林清墨笑笑：“我知道这事不是你本意。”她说完转向张香秀，“张香秀，因为你，你的干哥哥差点被辞退，你想什么都不用赔吗？”

    张香秀双眼含恨，好像她才是受害者：“别想让我赔你钱！你们这些女人就是爱计较。”

    林清墨不怒反笑：“我找你赔钱是我计较，你不承认就是敢作敢当，是这个意思吗？”

    林清墨说完又问保安：“这就是你的好干妹？我觉得她不值得你为她讲义气。你我的事就到此为止，你我今天皆是有惊无险，扯平了，可以吗？”

    保安以为林清墨会找他要点赔偿，现在有惊无险全身而退，自然是大好的结局。

    “香秀，你们的事自己解决。”保安说完，转身就走。

    没有干哥哥撑腰，张香秀的气焰颤巍巍的，随时要熄灭。

    “怎么想逃吗？”林清墨堵住张香秀。

    “对啊，张香秀你不是有好多干哥哥吗，底加工课不就有一个吗，叫他帮你赔吗？”

    “张香秀你不是不爱计较吗，干脆还10元凑个整吧。”

    “清墨姐，张香秀可不会像我们女人小气，肯定会还的。”

    一些工友趁机出气，也有工友提醒林清墨。

    “林清墨，还是见好就收，张香秀外面的干哥哥都是道上混的。”

    林清墨点点头，表示感谢，对方所言确实要注意，她虽然想把张香秀的脸面扯到地板上，但难保张香秀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她还没那么大本事把张香秀赶出广城。

    “张香秀，你我之间本就是一件小事引起的，闹太大谁都不好看。我知道你在厂外有干哥哥，但你保证你每天身边都有干哥哥陪着你吗？你能找人打我，我也能在没人时打死你！”林清墨说这话时神情极其严肃，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张香秀若敢找人伤害林清墨，就要做好被林清墨复仇的准备。

    张香秀站在原地没说话，脸色青白交加，她来东盛鞋厂两年，从未如此丢脸过。

    林清墨看着张香秀又说道：“3元钱，你还2元，剩下1元我也不让你还了，这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林清墨知道跟这些人聊天别藏着话，若是不补充说明，张香秀还当自己怕她了。

    “好。”张香秀终于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打开塑料袋，里面又几张零钞，张香秀用7、8张纸币凑出了2元钱给林清墨。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林清墨这才朝任优招招手。

    “走吧。”说完她自然地走在前面。

    任优看着少女从跟保安队长周旋，到速度解决保安和张香秀，处处都透露着对方的行事风格，快狠准。

    明明初中时候对方不是这样的性格，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