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林清墨一通安抚，魏晓丹脸色稍好，再开口时语气也不想刚才那么强硬了。
“大部分都是一头牛，不催不干活。只有奖励，没有惩罚，只怕他们会松懈，想着只要我达到基础就是了。”
“达到基础不就合格了吗？愿意往上爬拿高薪的，课长您也给了他们机会和奖励。就跟学校，极好极差的学生是少数，大部分都是不上不下，发挥得很稳定。”
魏晓丹听到这里有些被林清墨说服了，但面上看不出情绪：“如果我提高奖励金额呢？”
林清墨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举了另一个例子：“厂里规定不能偷鞋，每年都有人铤而走险，但只是少部分。”
“你意思，我奖励再多该努力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当然不是，奖励多了，愿意争取的人自然多了，只是如果争取几次发现都拿不到也泄气了。高额奖励来一个，大部分人都能满足的奖励再来一个，自然可以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但这样，支出是不是就多了。”
“所以林金娟说，把工人的工资拿出一部分做奖励不就很合适。”
“底薪20元，多做多拿。按她的方案，底薪10元，那东盛就是广城底薪最低的工厂，这不是在赶工人走。”林清墨说到这里忽而笑了。
魏晓丹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林金娟自己就是工人出来，反手就给大家来这么一刀。”
魏晓丹也跟着笑了：“其实操作一下也不是没办法，不过弄来弄去也是字面的陷阱。工人们都不傻，最终都能看透。那就大大方方地给每个班100元，干部的考核奖励林金娟没做，我看了你做的。三个班比赛，只奖励第一名。产量与上月相差太多，也做了罚款，这个数额应该不会引起反弹吧。”
“我考虑了当地租金和干部们的薪资，罚的钱不多，罚的是面子。”
“好，那你直接跟人事课对接，文件我来发。”
“好。”
林清墨没有直接找人事课，而是先把文字重新捋了一遍，再撰写一份适合人事课发表的文稿，才去找人事课。
这个事自然不是办事员能决定的，林清墨是跟人事课的课长交流。
人事课课长周思平一听是新的方案时，眉头先一皱：“我们又不是现场，怎么知道你们的情况，你自己写好给我。”说归说，周思平已经做好叫下边的办事员进来，一笔一划记录的准备了。
谁不知道东盛鞋厂，现场工人学历最低，能说会道就是不会写。
林清墨拿出写好的纸张递过去：“周课长，我这边写了一稿，但我毕竟不是人事课，有些遣词造字不是很懂，还要麻烦你们帮忙看一看。”
周思平抬头看了一眼林清墨，没有马上接过纸，而是傲慢地打量了林清墨几眼：“你会写？”
林清墨点点头。
周思平忽然想到什么，眉头紧皱问道：“你之前是在哪个课？”
“我之前是裁断课二班副班长，跟你吃过一顿饭。”
周思平松开眉头，脸上也有了笑：“你就是林清墨啊。中专学历来现场当工人，英语很好，能直接跟国外品牌方交流。”
这下轮到林清墨惊讶了，她在厂里这么出名吗？
周思平收起傲慢，接过林清墨手里的纸：“小姑娘厉害啊。”待看完林清墨的文稿后，眼神完全变了。
“有没有兴趣来人事课，给你一个班长的职位没问题。”这文笔，能写能说，这是人才啊。他下边养了那么多办事员，抵不上林清墨一个笔头。
林清墨赶紧推辞：“不敢不敢，我是魏课长的人啊。”
周思平往靠背上一靠，说道：“这有什么，你之前不是在郭丽下边吗。人事课专门管人，只有你给人脸色看，谁见了不得问个好。”
周思平当然没说错，对这些出自农村的工人来说，把他们招进来的办事员可不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林清墨志在不此，又赔笑了遍。
周思平也没坚持，把方案放下，叫她明天过来拿红头文件。
第二天林清墨把盖好章的红头文件拿给魏晓丹时，魏晓丹便问起了周思平有意让她去人事课的事。
魏晓丹的消息可真灵通，林清墨感慨道。
这事可不能马虎过去，林清墨十分严肃地回复魏晓丹：“周课长开玩笑呢。再说，我在品管课正大展拳脚呢，我可舍不得离开。”
魏晓丹听完回道：“我相信你是有抱负的姑娘，想做一番大事。”
林清墨再次表明立场：“是的。”
此事很快掠过，品管课最新的考核标准出来了，转天上午品管课一起开了一个内部会议。
新来的品管觉得新奇，老品管一个个提心吊胆，他们中有的人在厂里多年，连课长是谁都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会议，让这些老品管忍不住担心起来。
等到会议开始后，大家都舒了一口气，原来是额外拿钱出来给大家做奖励啊。除了林金娟，课长竟然没采取她的方案，这代表了什么？林金娟不敢多想。
魏晓丹做事很有效率，讲完最新考核方案，又笑着问大家：“全新的考核方案是给大家的福利，只有奖励没有惩罚，但是大家违反厂规还是要罚。最近在提倡新作风，我们品管课素质要比一般工人高，要起带头作用。”
众品管纷纷点头称好。
魏晓丹继续说道：“除了厂规，品管课也有自己的基础考核也别忘记，当然我知道大家都做得很好。”
魏晓丹话音刚落，王雪已经下意识问道：“什么基础考核？”
旁边的袁兰妹想捂住她的嘴，都来不及，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王雪讲完发现大家都看着她，她赶紧伸出手指捏住自己的嘴巴。
魏晓丹笑着问她：“你不知道基础考核？”
王雪无措地看看四周，尤其是看看林金娟，却望进林金娟仿佛充满毒液的眼神，王雪颤了身体，赶紧抓住旁边林清墨的手。
魏晓丹又问：“还有谁不知道基础考核？”
无人举手。
魏晓丹收起笑容：“那我就点名了，答不出来的话……”
品管们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魏晓丹。
“砰”一声，魏晓丹把桌上的书重重一敲：“不知道品管课基础考核的人给我举手。”
这次好几个人举起手，包括林清墨和苏丽。
魏晓丹转而问没举手的人：“你们怎么知道，一个个说给我听？”
“以前品管班长说的。”
“以前的品管告诉我的。”
“XX告诉我的。”
就是没有一个是从林金娟嘴里知道的。
魏晓丹看向林金娟，不说话，只狠狠锁住她。
“课长……不是……”林金娟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大家都能完成基础……就没必要说了……”
“林金娟，你好歹也当了两年的班长，基础考核不告诉大家，是怕大家知道了基础考核标准会懒散吗？如果觉得厂里制定的规则不合理，你要做的是向上汇报，说服我，而不是私自瞒下消息。你今天能瞒下这个消息，我很怀疑你瞒了多少事。”
“课长……我没有……”林金娟30出头，这个年纪正是家中的顶梁柱，早习惯了说一不二，此刻在一群小品管面前被课长责骂，她累积至今的威严一扫而尽！
林金娟哆嗦着嘴巴，满眼通红，看了看苏丽，苏丽当做没看见，再看其他品管也一个个低着头，还有几个嘴角噙笑。反倒是她一直瞧不上眼的傻大个王雪，还可怜地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自己脾气差，可是这些人刚来时，她哪个不是手把手教着，担心她们刚来受欺负，常常绕到工位去转一转。
她就这么失败吗？
一阵安静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课长！”
林金娟一听，就知道林清墨的声音，这个婊子，害她还不够，还要怎样落井下石。林金娟像只蛇一样盯住林清墨，今天林清墨敢落井下石，她拼了命也要拉她下台。
林清墨自然看见了林金娟的眼神，她没有理会。
“班长在这件事上确实疏忽了，但在日常管理上尽心尽力，对新入职的品管也是手把手教导，我从一个小品管的来说，她尽到了一个班长的责任。”
其余品管，刷刷地转向林清墨。林清墨竟然不想把林金娟整死，她这是在做什么？
林金娟更是傻乎乎地呆在原地。
苏丽则不屑地看了林清墨一眼，这个愚蠢的女人，到底在做什么？
“是吗？”魏晓丹挑眉问道，“我听好多人说，林金娟管理方式粗暴，把好几个小品管骂哭了。”
被骂哭的王雪把头埋进胸前，就怕魏晓丹点名道。
“错误有大小之分，大错自然不能容忍，但小错……我在这里替班长向课长求个情。”
魏晓丹看着林清墨，她不解林清墨为什么会帮助林金娟，据她了解，林金娟鼓动品管带头孤立林清墨，两人关系应该如火如荼。
魏晓丹看不懂，林爱花也看不懂。
[清墨刚才是我在讲话吗？]
林清墨低头掩去笑容。
[傻爱花，当然是我在说了。]
[为什么？]林爱花不解，林清墨的手段一向狠辣，今天怎么还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