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风扇在屋子里轰轰响，任优听到敲门声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恍惚了一下，很快想到隔壁的清墨。
两人一起来北城满打满算已经住了一年，这个月来，林清墨总是患得患失，变得特别粘自己，说不想离开时没见到自己。
早上林清墨也不睡懒觉了，任优几点出门她就几点起床。两人在食堂吃完早餐，如果任优有课，林清墨就进去旁听。
如果没课，她跟到任优工作附近，不方便进去，就在外边等着，拿着一本书看一天。
想到这，任优下床的速度更快了，几步并做一步，拧开门锁，推开一看，一个身体扑进自己怀里。
“清墨？”
“小柚子，我要离开了。”
黑夜如野兽吞下了任优，任优抱着林清墨控制不住地发抖起来。
“清墨……别别开开玩笑了……”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
林清墨抬起头，满脸的眼泪，停不住地摇头：“我舍不得你，小柚子，我舍不得你。”
“这是假的吧，对不对，你是做噩梦了吗？不怕，清墨，我在陪你，我会一直陪你。”
林清墨只不停地摇头，神色悲凉，那是尘埃落定的悲伤和不甘。
人世间最大的恐惧一分钟后，在任优面前展示。
本在流泪悲伤的林清墨，如同机器人切换情绪一样，刹那间换人了。
样子还是那个样子，甚至眼泪还在流，但不是林清墨了！
任优慢慢地松开了手。
“任优，我是林爱花。”林爱花后退一步，没有走开，只是站着任任优看着。
“啪”一声任优拉下了电灯线，昏黄的灯光笼罩在小小的客厅。
菜罩下，是今晚吃剩的西瓜，担心会坏，林清墨提议用井水冰镇。
菜罩上面的小碎花布，是林清墨扯了布自己缝上去的。
餐桌旁的花瓶上，是今早刚摘的花，林清墨说自己时间多，就愿意每天摘花弄草布置家，布置她和任优的家。
林清墨喜欢干净整洁，不喜欢囤积东西。家里的东西都是一定会用的才会买，没有用的东西，就会丢掉。隔壁几个邻居都说过他家怎么看着空间更大些。
此刻，任优的心比房子还空。
“任优，你没事吧。”林爱花见任优按着胸口，忧心不已，她想上前一探，任优伸手止住了她。
“你去睡吧。”
林爱花这个时候哪里敢让任优一个人呆着，曾经她还嫉妒林清墨能得到任优，此刻见任优失魂落魄的样子，所有的嫉妒全放下了。
她坐了下来，全程盯着任优。
任优推开林清墨的房间，打开她的衣柜、书柜，甚至趴在地上看床底，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推开了阳台的门，一直观察着林爱花赶紧走上前。
“任优，你别想不开，清墨不想你做傻事。”
任优没有回应林爱花，他在阳台看了一会，才关上门。
这个房子是偏正方形的户型，面积不到60平，林爱花看着任优站在房子中央，仿若站在空旷的天地之间。从窗外吹进来的夏风，吹皱任优凌乱的头发。林爱花鼻子再次一酸，心疼的眼泪筑起迷蒙的视野。
她再次鼓起勇气：“任优，你明天还要上班。”
任优明显没听到，林爱花又把椅子搬到任优身上，让对方坐下。
任优坐下的声音极大，林爱花这才发现对方早就散了力。不知过了多久，任优弯下腰，把脸全部埋进膝盖，压抑的哭声，抽搐的身体。
林爱花站在不远处，跟着流泪。
早上叫卖的声音传到屋里，天色已亮，蚊子跟着苏醒过来，在房间里嗡嗡作响，林爱花赶紧点了一片蚊香。
“任优，你今天要请假吗？我帮你去请假吧。”
任优终于给了反应，点点头：“好。”
他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了。
等林爱花给林清墨请假回来时，客厅已经看不见任优了，她吓得以为任优做傻事了，直接推开任优的门，发现对方坐在自己屋里的地上，此刻弯着腰窝在地上睡着了。
推门声惊醒了任优，他睁开一看，猛地跳起来：“清墨，你回来了！”
“任优，我是爱花。”
任优松开了手，走向了自己的床。
待中午时，林爱花在厨房里做饭，身后传来任优的惊喜声。
“清墨，你回来了！”
“任优，我是爱花。”
傍晚，林爱花出去丢垃圾。
刚进屋，便听到任优的声音。
“清墨，你回来了！”
“任优，我是爱花。”
第二日，任优去上班了，中午他推开家，林爱花正坐在餐桌上吃饭。
“清墨，你回来了……”
“任优，我是爱花。”
“清墨，你回来了？”
“任优，我是爱花。”
“清墨，你……回来了？”
“任优，我是爱花。”
“清墨？你回来了？”
“任优，我是爱花。”
清墨，我是不是很残忍，一次次拆穿他，连半点虚假都不留给他。
一周后，任优终于不再把林爱花认成林清墨了。除了必要的交流，他几乎不与林爱花交谈，但又时不时看着林爱花。他看林爱花的眼神总是飘离的，林爱花知道任优在透过她想念林清墨。
这不是长久之意，林爱花终于向任优提出了离开。
“任优，我想回家了，我们两个其实不熟，这样住在一起不合适。”
任优点点头：“你说的对。”
“那我什么时候回去？下周怎样？”
“我答应清墨会给你安排工作。”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任优越过林爱花，进了自己屋子。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一天任优回来把林爱花叫出来。
“你能把清墨叫出来吗？”
林爱花不解：“她走了。”
“你是主人，她是副人格，只要你愿意，她还可以产生。”任优说这话时，眼神执拗得近乎痴狂，林爱花更是吓得后退一步。
“任优，我知道你很想清墨，但她走了。”
“别说走！”任优忽然低喝道，走这个字太不吉利了，他曾跟林清墨说过。
林爱花被任优一喝自然被吓住，很快她就看到任优又泄了气，还朝她道歉。
“抱歉，吓到了你。”
林爱花赶紧摆手：“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理解。”林清墨于任优而言就是死去的未婚妻。
任优用力搓了把脸，修复精气。
“爱花，副人格的存在是依赖主人格，你回忆下，清墨是什么时候出现，你跟我说一说，我让清墨再回来。”
林爱花却不知道怎么跟任优说，说实话吗？太玄乎了。
“清墨不是我的副人格。”她只能如此说。
这又怎么能说服任优，几次后，任优低头恨恨地瞪住林爱花。
“你是不是担心她回来后会用了你的身体，只要她回来，我一定有办法把你们分开，我一定有办法！”
如此偏执的任优，只让林爱花一步步后退：“任优，你相信我，清墨真不是我的副人格，她是独立存在……”
任优打断她的话：“她当然是独立存在的人格。”
“任优，你不觉得，清墨懂得很多吗？我的成长环境不足以支持我懂得这么多。”
“你意思清墨是孤魂野鬼？”任优话音刚落，自己却愣住了。
林爱花一看就知道任优误会了，近来任优的偏执行为她都看在眼里，如果林清墨被认为是孤魂野鬼，任优堂堂一个高等学府的讲师，国家重点项目的研发领头人，将会跌下神坛，成为可笑的封建迷信拥护者。
“任优，林清墨不是孤魂野鬼，你别误会了。”
任优却忽然对林爱花温和起来，他先是跟林爱花好好道歉了一番，然后提到对林爱花的安排。
“你想回H省是吧，去阳通市怎么样，离你家也近。”
这是任优又不是林清墨，林爱花赶忙摆手：“不用这么好，只要不是长河村就可以。”
“不用担心，清墨跟我交代了，就是她提议让你去阳通市，她一直很为你考虑，是吧。”
任优的和颜悦色让林爱花逐渐放松。
“是的，她是我的人生导师，我在她身上学了很多。”
“清墨就这样离开了，你也很难受吧，以前你做什么，都有她替你拿主意，以后没她在你身边，你能习惯吗？”
林清墨走后，任优情绪不佳，林爱花把自己的恐慌都压下了，此刻被任优提起。自然想到了上辈子的命运，想到了没有林清墨的帮忙，她能把生活过好吗？
任优继续温声道：“我们一起把清墨找回来吧。”
“还能找回来？”
“是啊，再现她出现时的情形，说不定她会出现，试一试应该没关系吧。”
任优那么强大的人，还这么温柔地征求她的意见，林爱花很难不同意。
“那我们回长河村一趟吧，完全还原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好。”
任优回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背包，“你也去收拾下行李，3小时后飞机就要起飞了。”
“这么仓促？”意识到任优并没有给自己否认的选择，林爱花压下心中不祥的感觉，像一只鸭子被任优赶回了飞机，又一路匆匆地回到长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