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的周末，放学前的时间，同桌提醒我：
“秋游时你好像说了要礼尚往来？”
“你是指……初中时的照片？”
“是的。”
苏长枫来找钟逸飞一起回家，非常自然的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知淇长时间的熏陶下，现在的我也难以用正常的眼光看待男孩子之间的友谊了,只想说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们站在一起的样子真美好啊。
“别犯花痴。”有人推了一下我的肩膀，这个力道、这个话语，不用想就是钟若飞了，明明都放学了这小子还拿着水杯绕这么大一圈去教室前面的饮水机处接水，教室的饮用水免费就随便用吗？
“这么为家里节约水电费？”我忍不住调侃他。
“当然，我这么勤俭节约，”他拿着水杯，在我课桌旁边晃悠，不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也不是等冯葳几个，更不像是要加入长枫二人的友谊中（如果那样的话我也挺期待）。
“有事？”
“刚才听说，要带你初中时的照片来学校？”
“这么远都听到了？”
“我听力很好，你真的要带？”他将刚接满水的水杯放在我桌子上，滚来滚去的。
“你杯子拧紧了吗小心别漏水出来。秋游时钟逸飞给我看了他的初中照片，所以礼尚往来。”
“那也记得给我看一下，作为礼尚往来，我也会给你看我的。”
“你初中时的我早就看过了，你初中班级的合照。”之前知淇带手机时给我翻看过班里人初中时的照片，安之还在旁边兴奋的关注有没有许予谦的照片。钟若飞、冯葳、小杜和许予谦不愧是多年好友，知淇抓拍的照片里大部分这四人都腻在一起。
“那你更得给我看你的初中照片了，你自己说的，礼尚往来。”
回到家，我开始找初中时拍的各种照片，以及从□□空间、初中同学聊天记录，甚至爸妈的手机里找，试图找一张稍微看得过眼的。但全是黑历史：初一初二我在整牙，所有照片里都用灿烂的笑容展示着自己的铁嘴钢牙；好不容易初三摘了牙套，正好赶上当时流行锅盖头一样的厚刘海，看着学校里最潮的女生都剪了那样的发型，我也跑到乡镇理发店去，成功给自己整了个名副其实的锅盖头发型。我的脸型有点偏长，五官也不算甜美风，齐刘海顶在我脑袋上，居然有几分阳刚的气息。
找了半天，最可靠的居然是抽屉里的证件照，因为：
一、表情正常，修图后不那么像女装大佬。
二、看不出肢体动作，整体虽然古板但好歹不滑稽。
到学校后，我将照片郑重递给钟逸飞，并强调：“我先声明，拍的有点丑陋，请你不要嘲讽。”
“为什么我会嘲笑呢，嗯……”钟逸飞作为非常有涵养的人，思考了一下，点评说：“这个发型其实挺可爱的，只是你现在的发型更适合你。”
这时苏长枫又按照每周惯例来找钟逸飞，看到钟逸飞手里的照片，便俯下身来靠着钟逸飞肩头，问，“你们在看什么？”我真想叫知淇来看，顺便请她发挥才干写出一千字同人文。
钟逸飞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没意见后给长枫看了照片，介绍说：“钟逸姿的初中照片。”
“你中考完了整容了？”苏长枫凑近照片认真看，“好像没变，看得出是你。”
“猜对了，我中考完了去了山东，然后游泳游到了韩国去。”我开始顺着长枫的话胡扯，在苏长枫的衬托下，钟逸飞真是温文尔雅。
“原来如此，看不出来。”长枫随口敷衍，实则悄悄把什么书放在了钟逸飞书包中。
等长枫走后，我按捺不住好奇心，问同桌：
“到底是什么书？长枫怎么总是偷偷摸摸的过来给你？”
“可能不适合你这个年龄段阅读的书。”
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像是在描述什么违反公序良俗的书一样，如果是这样，那这本书不是更得看了吗？
“我可是比长枫还大几十天的，他能看的书我一定能看。”
“好像有不适合青少年观瞻的内容，”他神秘的说，又问：“长枫比你小？你几月出生的？”
“我十二月出生的，长枫一月出生的，他当然比我小。快让我看看什么书，我来以批判的眼光看待一下是不是不适合青少年观瞻。”
“那让你看看吧。”苏长枫小心翼翼放进去的书被钟逸飞小心拿出，在桌面下递给我。
我好奇起了钟逸飞的年龄，“说了半天你成年了吗？”
“当然，高考前两个月满十八。”
那就是四月出生的，好巧钟若飞也是四月，要不是这俩人确实长相没什么相似的地方，我都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流落在外的兄弟戏码了。
钟逸飞递过来的书封面很简朴，模仿古代蓝色线装书的设计，右侧三个大字：金瓶梅。
如果钟逸飞期待我露出羞涩、嫌弃或者退缩的神情，那他可就太不了解我了。看到书后我兴奋的翻了一下，然后往后面喊：
“知淇知淇，快点过来！”
知淇慢悠悠走来问什么事，但看到我手里的书也瞬间兴奋，
“我去好你个钟逸姿有好东西不分享是吧，还是不是一个寝室的？从哪儿搞来的？怎么不早说，让我看看。”
“小声，肃静，注意影响。”我连忙让她动作幅度稍微小一点，不要引起班里注意，毕竟这个确实不宜大声宣传。钟逸飞也提醒我们不要声张：
“这个班里还有不少未成年人呢，注意影响。”
“长枫来找你不会就是为了这本书吧？”我好奇问，知淇听了一拍大腿，“我一直以为苏长枫他，算了不说了，苏长枫真是闷骚。”
“能不能借我们看看？”知淇兴奋的问，“这是第一册，一共有六册对吧，我看一共一百章呢。”
“那也得给我保存啊，”我从知淇手中夺回，“你难道要带着这本书穿过教室让大家都知道吗？”
“那你不许先看，晚上回寝室我们一起看。”
我满口答应，等知淇走后就迅速翻开目录页，寻找我认为的值得被批判的、不适合青少年观瞻的内容来看。古人这标题起的也挺直白，什么“潘金莲兰汤午战”“西门庆二战林太太”，一看就知道这章里有我想看的那种内容。
但是这些章节都在后面的册里，第一本的标题看不出什么惊心动魄的内容来。
“其实金瓶梅的文学价值是非常高的，”也许是我此时的神情多少有些猥琐了，钟逸飞提示说：
“这本书大部分内容是对明代市井生活以及黑暗面的描写，看完很能提升文学素养，有些东西，”他忍不住腼腆的笑了一下，“那些被大众熟知的内容，在书里占比其实非常少，你慢慢看就明白了。”
“以及，”钟逸飞再次强调，“还是低调一点吧，这个班可是有不少连网吧都不能去的人呢。”
抽屉里藏着金瓶梅这事儿让我今天保持着高度兴奋，晚自习最后一节忍不住，在桌面上摆开数学练习册，在抽屉下面打开书本开始翻看，毕竟课堂上，矜持一点，从头开始看：
兰陵笑笑生作为明朝人对妇女歧视很严重啊，怎么开篇就写妇人如何如何不好？武大郎居然是二婚找的潘金莲，潘金莲会的才艺还挺多……
“看的这么仔细？”旁边的人拍了我一下，吓了我一跳，以为被巡查的老师发现了，转过头发现旁边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钟若飞。
看着我疑惑的神情，钟若飞主动解释：“你同桌去了班长那儿和苏长枫讨论，班长去找了丹岑，安之过来找了谦哥，所以最后我过来到你同桌的位置上了换，understand ?”
“Understood，晚自习什么时候这么自由？”
“我们下课就换好座位了，不过是你看不知道什么书太认真了没注意到而已。再说待会儿悄悄换回去不就行了，值夜班老师十点就走人。”
我装作不经意地拿别的教材，实则悄悄把金瓶梅推进去避免他看到。
“不继续看古典名著了？不愧是学霸，看的书还挺有文化内涵的。”
既然他发现了，那我也不掩饰了，直接拖出书本放在桌面上，
“要一起看吗？”
“这个不着急，”，钟若飞靠过来，问：“上周说好了，让我看看你初中时的照片。”
“没带。”
“长枫都看到了，真的想看。”
“那看了不许嘲讽。”我从书包里找出照片，在课桌下递给他。
钟若飞仔细观察后，小声问：“这个人是你？”
“当然，看起来差别大是因为我中考完了去了一趟韩国。”
“发型的影响原来这么大啊。”
“你剃个光头估计变化更大。”
“那我还是尽量别剃吧，”钟若飞把照片还给我，盯着我看。
以前钟逸飞会盯着我作业本发呆，盯着我签字笔发呆，甚至有时候盯着我袖子上不小心沾上的油渍发呆，看着我眼睛发呆还是第一次。钟若飞瞳色不算深，眼睛的形状有种漫画般的平行四边形的感觉，看人时有一种要把人看透一样的深邃感，我有点不好意思，别过头问：
“差别有大到，让你需要观察这么久吗？”
“我只是在想，”他单手撑着下巴，问：“你初中时是不是参加过全市的一个体能测试，测试地点在一中附属初中那里？”
“市三好综合素质抽查，你也参加了？我们当时见过？”
那都是初三时的事情了，当时我被学校推荐过市级三好生，后来要求抽检一下三好生身体素质，我不幸被抽中，被叫到附属初中去跑八百、立定跳、扔实心球。我那爱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操心的老妈生怕我表现差被收回三好生的证书，体检当天早上给我煮了十多个皮薄馅儿大的饺子外加八两牛奶，成功让自己闺女跑步跑一半吐了起来。如果钟若飞是当时见到了我，那这初见回忆还挺重口味的。
钟若飞不回答，而是继续看着我，看的我不知所措，于是开始找话说：
“去的时候是周末，也没遇上附属初中的学生，你也许有同学当时也剪这个发型？当年这个发型还小流行过，许多女生剪这种发型来着。”
“也许吧，但是往医务室医生的鱼缸里丢石膏像的应该只有你一个。”
所以我和钟若飞初中时就见过了吗？还是在跑步跑吐了被送到医务室去的情况？但我怎么不知道医务室还有别的人？
“你怎么会知道？医务室我记得就我一个人啊”
钟若飞释然一笑，感叹：“因为你一直盯着校医的鱼缸看，没注意到后面床帘里藏了一个人。对了，你那个石膏像我后来捞走了，现在是不是应该还给你了？”
所以他到底看没看到我用消化了一半的食物污染他的初中操场的样子呢？如果只是在医务室打了个照面应该还好。但是这个问题没法直接问，也想不出什么转弯抹角的方式来知道。
“我觉得那个鱼缸空空荡荡加个石膏像挺合适的，那条蓝色的鱼——”
“是斗鱼，你来的前一天刚死了一条红色的，校医还没来得及进货。”
“总之我当时突发奇想，觉得往鱼缸里加个石膏像还挺艺术，不过你要是想还给我也很好。”
钟若飞起身，离开前表示：“现在还不在我手里，过段时间，更合适的时候还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