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之死

    李纲清楚的知道,世人得知这离奇的身世,肯定不会很平静,故他也很识时务地不再多言,只在旁静静地瞧着书生。

    此时的书生也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得不知所措,脑海中闪过自己过往生活的点点滴滴,一一回想起来,就像梦境一般。此种情节自己也只在说书先生处听过,如今真真实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怎能立时相信?约莫过了一柱香时分,书生缓过心神,战战兢兢地问:“前,前辈是,是说,那个被,被寄养在你这里的孩子是,是我?”

    李纲捋了捋胡须,微笑着点点头,仍然任何话也没说,只是和蔼的望着他。书生仍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再次开口问道:“前辈,您,您是说,我,我是先帝跟这李师师的儿子?”李纲笑着点头道:“好了,林公子,老夫对你说起这段往事,并无他意,非是叫你去争那帝位。况且,此事怕是也只有我与你亲生母亲知道了,也无其他人会为你证明身份。”

    书生闻言却略有些愤怒道:“前辈,既如此,不知您将此事告诉晚辈到底是何居心?”李纲依旧是那副微笑的表情:“林公子,请你相信老夫,是真的别无他意。只是月前去了一趟汴梁慈云寺,见你母亲一面,她看来身体并不是太好,为了宽慰于她,老夫将你行走江湖的事情对她讲了。”

    “慈云寺?”

    “是啊,想那靖康二年,金人将先帝掳走,你母亲也趁乱逃出皇宫,于慈云寺出家。自那时起,便青灯古佛,聊过此生。她本应心无旁骛,心中却牵挂你这个唯一的儿子。不瞒林公子,你幼年所遇的事情,林峰俱一一传信于我,故老夫一清二楚,只是当年方腊造反后,便失去联络。朝廷平定方腊后,老夫曾亲自上山一趟,见到林峰二人的坟墓,也见到了你给他们立的墓碑,才知他们已经故亡,亦知你性命无忧,但自此后便失去了你的消息。直到后来,你在终南山纯阳宫一战成名,老夫才又得到你的消息。前日老夫得知你路过苏州,故也赶到苏州见你一面。”李纲缓缓将过往之事和盘托出。

    书生却不解地再次问道:“晚辈不知前辈到底何意。”

    李纲见书生如此逼问这才道出心中所想:“方才老夫说过,你亲生母亲近年来身体愈发虚弱,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这个儿子,老夫在此候你,只是希望你近日可以抽时间去看望她。今日将身世告知于你,也是怕错过此次机会,将来会后悔啊!”

    闻听李纲此言,书生愈发沉默。虽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本以为自己的身世一清二白,可未曾想到,今日竟被告知,自己是先帝和一青楼女子之子,这突然多出的身份,令他不知所措。

    李纲在旁默默等了书生半个时辰,也不见书生挤出关个字来,有些不耐烦:“林公子,老夫知道一时间难以令你接受,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不容你我左右。该说的话,老夫已传达到了,你的母亲法号寂静,现在汴梁慈云寺,盼你一聚。去留由你,悉听尊便。”

    书生此时脑中早已装不下其它的事情,听完李纲之言,哪有心思想别的,他缓缓站起身来,木讷地向花园外走去。李纲站在他身后,见此情形,也不再多说,会心的笑了笑,望着他走出花园。

    岳英此时在正堂坐了一个多时辰,茶换了几盏,无聊至极,正想着冲出去看看情况,突然抬眼望见书生自后花园走出来,赶忙起身迎了上去。方一走到身旁便发现书生神情异常,皱着眉头问:“书生哥,你怎么了?怎么这幅表情?发生什么事了?”

    如此一连三问,书生也似没有听到一般,既不理岳英,也不回应她的话。岳英颇感奇怪,碍于在外不能多言,只能默默跟在书生身后,慢慢走回客栈。

    次日,二人便启程回临安府。一路上书生如昨日一般沉默不言,岳英猜测昨日那李纲府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事情与她书生哥脱不了干系,不然书生也不会如此神情。

    岳英一路纳闷,自打自己认识书生以来,从未见他如此失魂落魄过。就连返回岳府,书生也是一头钻进房间。

    这厢岳母见二人返回正高兴呢,却发现书生连招呼也不打就回房了,便转头问岳英:“英儿,林公子这是怎么了?”岳英便将此前在苏州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母亲,岳母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道:“哎,这怕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啊,这两天多陪陪林公子吧,这什么话也不说,咱们也帮不了他啊。”

    岳英了解的点点头:“放心吧娘,过两天等他好点了,我就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说一边搀着母亲回房去了。

    一晃五日已过,书生始终将自己关在房间中,岳英心中担心,但饶是她如何敲门,书生也不曾应答半句。

    这日清晨,岳英收到大哥家书,言曰今日回府。岳英大喜,赶往书生房间告知。可是却见书生房门大开,人却不知所踪。

    岳英起初以为书生终于想通,出门透气,可是找遍府内上下,却都言没见过林公子。正着急间,猛然瞧见桌上压着一封书信,急忙打开,正是书生留给她的。

    “英妹

    不辞而别,请勿见怪。身有要事外出数日,个中情由不知如何言明,待来日妥善处事后,定返回相见。勿念勿寻。

    林书生”

    岳英本以为书生是想通了,没想到是留书告别,正想出府追寻,却在门口撞见岳飞身着铠甲回府。

    岳飞见自家妹子迎出门来,心中窃喜,想这丫头真真懂事了,知道迎接凯旋归家的大哥,正想夸奖两句,却见跑到近处的妹子一脸着急,忙问道:“妹子,怎么了?怎么这幅表情?”

    岳英慌张地道:“哥,书生哥,书生哥不辞而别了,今天一早就不见人影,只留下一封书信。”

    岳飞忙接过信,看完却并未觉不妥,抬头问岳英:“妹子,何必如此慌张,三弟信上说了,只是有事外出几日而已。”岳英却并不这么认为:“大哥,你不知道,前几日我们见过前侍郎李纲,不知李侍郎对书生哥说了什么,自那日后,书生哥便沉默寡言,回来便将自己锁在屋内,今日清晨,便发现他留书一封后,不告而别。”

    岳飞听此事后才觉事有蹊跷,忙问道:“你不知是何事?”岳英无奈地摇头道:“是啊,那李侍郎是将我支开后,二人才谈的话。”岳飞收起书信,想了想道:“妹子,你莫急,我这就派哨兵打探一下。还有,离庐州比武之约不是还有段时间吗?相信以三弟的为人,就是发生再大的事情,他也会如期赴约的,到时,我们只管前往庐州等他就是。”

    岳英听自家大哥这么说,心中一松:“哥,你太聪明了,我这就去庐州。”转身就要出府而去。岳飞眼疾手快抓住她道:“慢着,妹子,你听哥把话说完。”岳英这才停住脚步,抬头等岳飞说话。

    岳飞接着道:“妹子,那庐州现在属于金人的地盘,你就这样冒然前去,太危险了,大哥也不放心。但是三弟我就很放心,以他的武功寻常人是伤不了他的,而且我跟你说……”话说到一半,便凑到岳英耳旁嘀咕了几句。

    岳英听后瞪大了双眼:“哥,此话当真?”岳飞笑道:“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岳英终于喜笑颜开道:“好,太好了,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岳飞大笑道:“好,走,先去给娘请安去。”说完便携岳英手向内堂而去。

    三日后,汴梁城外四十里的慈云寺。

    一个年轻男子立在阶下,正是林书生。

    书生望着慈云寺的大门,反复徘徊,犹豫不决,却不敢向寺内迈出一步。

    就这样来来回回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一个寻寺的小尼姑见他此情形,走上前合十一礼道:“阿弥陀佛,贫尼看施主在寺外徘徊半日,不知有何事?”

    书生冷不丁被这尼姑一问,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啊,啊,这位法师,请问寂静大师是否在寺内?”那尼姑便问:“不知施主找寂静师叔有何事?”书生结巴道:“呃,算,算是旧友吧,可否劳烦法师回寺通秉,就,就说是旧友林书生求见。”

    小尼姑应声后便跑回寺去,不多时跑出来将书生请进寺内,一路引到偏殿等候。

    书生虽人已在寺内,却始终心有不安,五味杂陈。想到马上要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知该如何称呼,娘?大师?寂静法师?掐着指头在想该如何面对。就在这胡思乱想间,自堂外进来一人,与先前的尼姑并无二致,同样的青色僧衣,同样因终日素食有些苍白的容颜,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她的面庞比寻常尼姑精致了许多。

    那人见到立在殿中的书生,脸上立时露出无法言表的激动,泪水也在眼中打转,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梳儿。”

    书生听到此声叫唤抬起头来,见到来人并未出乎自己的意料,青衣佛珠,不见当年名满京都的妖娆,饶是如此也盖不往她原先娇美的容貌。

    这尼姑正是法号寂静的李师师,书生此时也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想走上前去却又踌躇不前,像是仍有些顾虑,但又不想气氛如此尴尬便开口道:“你,你叫我什么?”

    寂静此时也稍平静了下来,走上前两步,苦笑一声道:“在你还没出生时,先帝便给你取好了名字,赵梳,他的儿子名字全取木为偏旁,给你取名叫梳,是想着你长大后能替他梳理天下,以期将皇位传于你。可是我在皇宫内住的那几年,感叹一如宫门深似海,不想你每天生活在尔虞我诈和水深火热中,这才将你偷偷送出宫去。”

    书生低声道:“是,李大人都跟我说了,他跟我说您,您身体欠佳,我,我这才来看看您。”寂静苦笑道:“唉……我知道你此来也定是此目的。身为出家人,应少俗事羁绊,如若不是我一直放不下,他也不会找寻于你。梳儿,让我好好看看你。”随即走上前去,仔细地端详着书生,泪水早已留了满脸。

    书生心肠软,瞧不得女人落泪,忙道:“您……您怎么哭了……”寂静伸手拂去泪水道:“没,没什么,只是有些激动。自问我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今日一见,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书生自幼随林峰夫妇生活,后家中巨变又随谢如风长大,要说与他们的感情,自是不浅。眼前寂静从未谋面,之前也无半分感情,此时看着寂静兀自落泪,却不知如何答话。

    寂静忍住哽咽,顿了顿,道:“梳儿,哦,不,现在应该叫你书生,李侍郎月前将你的近况都说与我听了。他说你现在贵为武林盟主,还结识了岳将军,跟岳将军的妹妹好像也有些亲近。世人皆知,你能有今日成就全靠自己,我本意让李侍郎照拂于你,可不曾想当中发生变故,让你这么多年流离失所,直到近日你当上盟主,李侍郎才重新得到你的消息。”

    书生点点头:“恩,也,也是机缘巧合,义父待我如亲生儿子一般,若不是他,也没有我林书生今日。”其实书生此言也有责怪之意,当初若不是寂静,自己也不会受这多年颠沛流离之苦。

    寂静自是能听出书生的意思,赶忙道:“书生,我知道当年将你送出宫去,是我一意孤行,送你出宫本意是保护你,却也让你离开了亲生父母,给你生活带来诸多痛苦,此事的确是我自私,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幸好当年将你送出宫去,如若不然,怕是早在十年前你已丧身于那场战争,这也许是天意。”

    书生行走江湖这么久,对世事也有自己的看法。于此事上,他虽怪寂静送子之举,但寂静之言也有理,靖康二年之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金人入侵汴梁时,烧杀抢掠,生灵涂炭,若当时的自己身在汴梁,怕是早已成为刀下亡魂。瞬时口吻也软了下来道:“大师说得是。”

    寂静见书生如此,索性走上前去,轻抚着书生脸颊道:“自从将你送出宫去,就再也没见到你,娘真的想你。见到你如今长大成人,而且还有如此成就,为娘真的很欣慰!”

    说话间,寂静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递给书生道:“梳……书生,这里面是娘为你留下的东西。当年从皇宫仓促出逃,带出的金银财宝都被我捐给朝庭用来购买军饷了,只有这一点东西,我没舍得捐出去,期望有一天能亲手交到你手上。”

    书生接过包裹打开,见是一个小小的黄金项圈。项圈上雕刻着两条金龙,捧着一个金锁,正面是四个字“长命百岁”,背面刻着一个“梳”字,甚是精美。寂静见书生轻轻抚摸的模样,解释道:“这是先帝赐的项圈。先帝的每一个儿子都有同样款式,刻着各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我一有孕先帝就命人打造了送给我,本打算你出生后再将生辰八字刻上,可,可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这也是能证明你身份的物什,将来只要你想,你就可以用这项圈向当今圣上要个爵位什么的,但是至于他能不能给你,就不知道了。”

    书生也知道这项圈的重要性,揣起项圈后,发现包裹中还有一玉佩,上面刻着三个字‘讹里朵’三个字,书生并不知这讹里朵是什么意思,忙询问寂静。寂静答道:“这讹里朵是金国的一个将军,当年便是他带兵攻破了汴梁城。”

    书生却不解地问:“你为何会有他的玉佩?”寂静低头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个中原因,你也不必多问了,你将这二物收好,兴许将来会有用。”书生点了点头将这两件物什收入怀中。

    寂静见他收好了物什,心中一下松快,接着道:“梳儿,请允许我叫你梳儿,为娘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见到你,今日终于见到,便再无牵挂了,梳儿,你能,能叫我一声娘吗?”说到后来,已带了哭腔。

    书生本与寂静并无感情,此时让他喊娘,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

    寂静见书生犹犹豫豫,半晌也没叫出一个字,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有些难为你,一辈子没见过面,突然见面便让你喊娘,换作是谁也接受不了。好了,就这样吧,我见过了你,心愿已了,你走吧。”说完转身便欲离开偏殿,却不料刚走没两步,便晃了两晃,晕倒在地。

    书生见后大惊,忙上前扶住寂静大喊道:“娘,娘,你怎么了?”半晌寂静才缓缓睁开双眼,用力地挤出一丝微笑道:“你,你终于肯喊我娘了。”书生此时方知自己其实已承认寂静是自己娘亲,忙道:“娘,你到底怎么了?”寂静道:“唉,早就经大夫看过,说是五内俱损,身体羸弱。”

    这时偏殿外进来两个尼姑,一进偏殿便问:“怎么了?”当低头瞧见书生跪在地上抱着寂静之时,大惊失色忙抢上前来将寂静扶起,向着偏殿后的寂静的僧房而去。

    僧房内,书生守在寂静的身旁,寂静微微一笑道:“梳儿,没事,娘没事,此乃庵庙,你也不便多留,还是快些离开吧。”

    书生却一本正经道:“娘,您现在这样,我哪能离开您?”寂静摇摇头,轻声道:“放心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也有你的正经事要做,我听说,那金兀术要在庐州举行比武,你是盟主,这是你的分内事,快去吧,别耽误了。”

    书生却仍有些恋恋不舍地道:“那娘您……”寂静笑了笑:“没事,你去吧,把我给你的东西收好,等你庐州比武后再来看我,我会一直在这里。”书生这才点了点头:“好吧,娘,那您先休息,待比武后,我再来看您。”

    书生跟寂静告别后离开了慈云寺,此时的心情异常沉重,想想自身,自幼父母双亡,由义父抚养长大,本以为此生本就如此平庸,可不曾想一日间竟多出一双亲生父母,而且这亲生父母还大有来头,他还是有大梦一场的感觉。

    一路上,书生边想边向南而行,走了两日,也想了两日,终于释怀,不管自己是何身份,林书生仍是林书生,是那大铜山中林峰夫妇的儿子,是谢如风的义子,至于寂静和赵佶,此时无法多想。赵佶现下在金国为质,生死未卜,寂静出家为尼,待庐州之事结束后,再去她老人家身前伺候吧。

    想到此处,书生又想起谢如风,不知几个月来,义父将黄河派重竖大旗之事办得怎么样了,反正离庐州比武尚有些时日,索性便折而向东行,打算再去玉兰山庄看看。

    行了约有五日时间,书生来到玉兰山庄外,但令书生奇怪的是,这玉兰山庄外冷冷清清,不似有一门派之象,如死一般沉寂。

    书生忙快步走进山庄,整个院中不见一人,书生大喊着向正堂跑去:“义父,师叔,黄庄主。”可不料叫了半天也无人回应。

    当书生跑进正堂时,眼前的景象令他如晴天霹雳一般。

新书推荐: 好巧,你也逃婚吗 逐稔 穿越兽世,我靠美食抽卡系统饲养大反派 桃花愿 春台雨色 到手的娘子送人了 谁是恶女【穿书】 (奥特曼)今天的我也在赚钱养家的路上 【重生】困死的蝴蝶(BTS) (本文重置,正式更新)被男朋友当猴子鲨掉后变成特级咒灵(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