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是爱那些孩子的，可是对待那些生来残缺的孩子，你却成了刽子手。”
村长颤颤巍巍地再也站不住，阿正赶紧扶了他一下，他坐在地上，浑身像是一根瘦枯的木头，脸色无生机。
郭建业蹲下问他，“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村长，你哪怕不说出真相，可是现在，一切摆在眼前，这些都是答案不是么？”郭建业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那可怜的三娃，生来就少了只胳膊，他们跟我说要好好安葬他，是不是也被送到这里来了，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可笑的是，我也是帮凶，我也是害死我三娃的凶手！”
任由着郭建业发疯嘶吼，村长依然低着头不说话，只是许诺言看到村长混浊的眼睛里流出了泪。
这时阿正接到了消息，“没有在基地找到唐睿文。”
“全部都搜了么？”
“嗯。”
“难道他真的不在这里？”许诺言疑惑道，“还是说他已经.....”
“我知道他在哪儿。”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许诺言顺着声音望去，是从村长口中发出来的，这一下，郭建业和东巴脸上也露出了惊讶。
“他在哪儿？”
“我告诉你唐睿文的下落，你能救下这些孩子吗？”
看着眼前的老人，许诺言以为他会要求自己别把这里的事情传出去，没想到，他的第一件要求却是要她救下这些孩子。
“我们小姐一早就安排了人来救他们，只是能救到什么程度，我们无法保证。”
“目前我不确定他们的具体状况，还要等之后的全面检查，才能做相应的治疗方案，我只能说这些孩子，我会尽心。”
“有你成林首席的这句话，就够了。”听到许诺言的回答，苍老浑浊的眼睛动了动，“一个多月前唐睿文来了我们村子，他发现了这里的实验基地。”
许戊表示不信，“我们都需要一番功夫，才查到实验基地的入口，他一个普通人是怎么发现了村子里有个实验基地的？”
“他扛着手机的摄像机到处转，那天，基地的研究员从山里出来，正好被他拍到，没想到他竟然顺着他拍到的，跟踪了他们好多天，发现了基地的入口。”
“所以他被灭口了？”许戊问。
“不，一开始基地的人说既然被他发现了，就不能让他传出去，本来他们打算让唐睿文也成为实验体，可唐睿文放话他要是在无人村消失了，他就会把无人村曝光出去，这样基地的秘密迟早会被成林的人发现。”
许戊摇了摇头，“可是以暗部的做法，也不可能受唐睿文摆布吧，随便给他灌点什么，或者在他大脑里动点手脚，他就会忘了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听到许戊的这句话，村长明显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恨不得立马将我们无人村挂在网上，而他就这样就将钱赚进了自己的口袋。我不想再多惹是非，只能跟基地的人说，我来解决。”
“他们会同意你来解决？”
“我对他们没有过任何要求，就这一件，他们就答应了。”
“那韩民呢？他的死跟你们有关吗？”阿正问他。
“没有！”这次村长没有一丝犹豫，“韩民，我们虽然见过他，不管你们信不信，他跌落山崖，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
“信。”
许诺言说信，阿正和许戊他们默认没有说话。
“你真的信我？”村长显然不敢相信他们会这么容易相信了自己。
“他的死，我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
“还有一件事，许首席，您能不能再答应我一次？”
许诺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不能保证唐睿文的想法，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成林会护住你们的消息。”
闻言，村长再也没有任何隐瞒：“唐睿文就在我家的地下室。”
阿正立即派人过去了。
“红灯果子不要再吃了，他们被注射了研究药。”
“你，你说什么？”显然许诺言的话，让东巴再次背后寒意直起，他不是不愤怒，只是现在耳里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都在冲击着他的认知，甚至是他的世界观。
“目前看，村里的水源尚好，接下来，如果你们同意，成林会派出一只医疗队驻村，义务帮村里的大人和孩子体检，如果有问题的，可以安排后续治疗。”
“为什么还要帮我们？明明之前大家刚绑了你们.......”
“东巴大哥，我记得你说这个村子，虽然什么都没有，大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什么肉，但那时的你们很快乐。还有一个小家伙告诉我，他要好好读书，长大后去北城请我吃饭，然后找到他的小伙伴乐乐。”
“乐乐？”东巴道，“乐乐被外面的人收养了，”可说到这里，东巴怔住了，看着这基地里的孩子们，他那还会相信什么？
他看向村长，几乎是质问，“村长，乐乐不会也在这里吧？”
如果乐乐也在这里，不，他连想，都不敢想。
村长合上了他混浊的眼睛，
本就压抑的基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才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他们跟我说，乐乐被带到城里读书了，还拍给了我乐乐拿着书，坐在小汽车上去学校的照片……，从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也不知道乐乐在哪里。
裂痕做藤的作文本上，那一，只是段话，一行行字，似乎从本子上浮在了许诺言的眼前，她转了视线离开了地下三层。
……
“村长死了。”
第二天傍晚，村口的树林里，许戊接到这个消息。
“村长临死前告诉他的干儿子汗三，火葬他。火葬在无人村里是对大恶之人的一种惩罚，死者的灵魂因此魂飞魄散。汗三不愿意，村长说如果不听他的，他在死前自己在屋里放上火把，但这样一来，会烧到村子其他家。”
“明天，那些已经死去的孩子们会被重新土葬，而村长会按照他的遗愿进行火葬。”
许诺言面朝村子的方向，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昨天，恩赐躺在病床上，问我他会不会死，他还问我，他可不可以见到乐乐。阿正，你知道，我做不到的事情，我从不会轻易回答。恩赐和他的阿嫲暂时被送到北城的医院里，你吩咐一声，让他们多照顾一些吧。”
“好！”阿正道，“暂时有个好消息，基地里那些被研究的孩子里没有乐乐。”
远处高树稍上有两只鸟儿衔草而归，许诺言听到了阿正的话，却没有说话。
“这真是一件我们听到的好事了。”许戊唏嘘了一声，“不过说起这位村长，他一定是很爱他的村子，也一定爱过村里那些孩子们，不然东巴他们不会仅仅因为他是村长，就对他言听计从，我想更多的是敬重吧。”
“难得你今天不气愤了。”
“可恨又可怜，而且逝者已逝。”
刚说完，看到许可可过来了。
“可可，你到底藏哪里去了，我都没发现你的影子。莫非伪装成了外来人，可是无人村虽然也会有外来人员，但任何的外来人员进入，哪怕是伪装，对于突然多出的一个人，也会感觉到奇怪吧。”
“如果我是原住民呢。”
“伪装成原住民，身边的人不会觉得奇怪么？”
这时反而是许可可，一脸不解道，“戊哥，你是不是傻，肯定要选择一个跟大家都接触都少的人啊。所以伊姆就很合适，五年前伊姆从镇上嫁到了无人村，丈夫是无人村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他们夫妇二人就住在半山腰的一间木房子里，跟村里的人很少交流。三年前伊姆的丈夫去城里务工，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伊......伊姆？”许戊结结巴巴，搞了半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也就是说，我们进到村子里，遇到的那个对我们眼神十分不友好的女人，就是你！”
“就是我！”许可可睁着圆溜溜的双眼真诚说道，“戊哥，你的业务水平可是下降了哦。”
被一个小丫头说自己退步了，许戊自闭了。
几人说话间，不远处的树林里出现一个瘦弱的影子，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许可可看了一眼，“那个不就是村里的哑巴少年，他是村里的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具体还是村长照顾他的多，当初言姐姐你们被郭建业收走的耳机和通讯，就是他拿给我的，所以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就是看起来很可怜的。”
许诺言也注意到了，她被郭建业手下的村民绑起来的时候，是他给绑的绳子和戴上的眼罩，举止似乎并不粗鲁，所以那时，她留心了一下。
哑巴少年朝他们走近，却在十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看了许诺言一眼，似乎是来找她的，许诺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果然见他点了点头。
“你们在这里待着，我过去看看。”
静谧的树林里，哑巴少年就站在一颗槐树下。等她走近后，哑巴少年却是又往后退了一步。
“你找我？是想我问什么事情么？”许诺言瞥见他的右手胳膊上缠了一层白布。
哑巴少年点头。
“正好，我也有事情想要麻烦问你。”
哑巴少年抬手比划了个手势，意思是她可以先问。
许诺言点开了手腕上的通讯，从里面找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站在花楹树下，似乎在看花，忽然被喊了一声，便转了过身，就在那一刹那拍下来的照片。
瘦高的身影，肤色白皙，脸部线条有棱角，眼睛最为好看，只是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蓝色痣。
许诺言看着照片上的人，又盯着哑巴少年的神情：
“这个人，你有没有见过，或者说，比他现在要大上五六岁的样子？”
哑巴少年摇了摇头。
或是料到了他的反应，许诺言继续问道，“我会来问你，是因为我在一个作文本里看到过一段话，上面说你跟村子里的白老师学过写字，你再好好看看，如果去掉他眼睛下的痣，白老师跟他的身形或者感觉相像么？”
她当初从恩赐的口中特意确认过那位白老师左眼下没有一颗蓝色的痣。
许诺言看到哑巴少年似乎在思考，可过了一分钟，她看到哑巴少年对她比划道，白老师与照片的人不像。
“好吧。”许诺言拿出一个作文本，对他一边比划一边说道，“这个本子就是我刚才说过的，一位叫乐乐的小姑娘写的，你应该是认识她的吧。你看这个封面，本来被撕破了，可是沿着这个裂痕却画了一株紫藤花，裂痕作藤，空白落花。这是我曾经将他的书封面弄破了后，为了不让他生气，也在封面上画了一株紫藤花。”
她看到少年静静听她说着，她笑了笑，“我想或许在撕破的本子上画画，不止我一个，可是，这么多花，为什么偏偏是紫藤花呢？”
哑巴少年也伸出手朝她比划着。
许诺言道，“你是说，当时白老师教你们认识植物，带回来一本书，乐乐看到后，说紫藤花很好看，她喜欢紫藤花？”
哑巴少年点了点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或许真的是我多想了。”说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也是，我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会以为他会是你们口中的白老师。”
说罢，许诺言长吐了一口气，恢复了原本的神色，“我要问的事情问完了，你要我问什么？”
哑巴少年指了指她手里的本子。
“你要问乐乐？”
许诺言想告诉他，她已经派人去查了，但现在还没有结果。
谁知，哑巴少年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许诺言接过，“你是说......”
哑巴少年点了点头，双手合十，朝她鞠了一躬。
......
少年走了，许诺言将他给她的一串数字交给了许戊，很快许戊那边就传来消息，他们联系上了乐乐的养父母，还有乐乐。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更明显的是许诺言看着手里破旧的作文本，脸上动了一丝笑意。
许戊问，“为什么他会有乐乐养父母的联系方式？”
许可可，“肯定是乐乐交给他的。”
许戊，“那为什么哑巴少年没有告诉村长他们呢？”
许可可，“肯定是不相信村长呗。”
许戊，“为什么乐乐没有告诉其他人呢？”
许可可，“你问我，我问谁去！”
许戊，“你倒是继续回呀。”
许可可嘟着嘴不再理许戊了，捂着耳朵上了飞行器，又退了出来，对许诺言道，“言姐姐，那位唐先生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