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寺是云州有名的古刹，坐落在北郊的梅花山，从府城过去还是的花大半个时辰。

    泠月一直惦记着去大佛寺的事，才刚用完午膳，就急匆匆地准备出发。

    出来府衙大门，看到眼前的阵仗时，她愣住了。

    她是想要悄悄的去大佛寺啊，可这马车后面跟着四名侍卫，这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泠月不想带那么多人，对身旁的沈亦安道：“我自己去就好，用不着这么多人，太多人容易惹人生疑，自己一个人倒是方便些。”

    沈亦安转过脸来，严肃的说：“大佛寺在城郊，离官道很近，容易遇上山匪、歹徒，你一个人去实在太危险，还是多带几个人过去吧。”

    泠月无语，倒也不不必如此多人。

    她偷偷地瞥他，心中暗道：奇怪，他难道是忘了自己的正真身份？

    泠月弯眸，朝沈亦安笑道：“有什么危险的，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底细。”顿了顿，她又小声喃喃道：“要是遇上歹徒，好像倒霉的也是他们。”

    沈亦安闻言默了一瞬，见她正仰着头朝自己笑，这样乖巧至纯的模样，还真是很难想起她原来是一名杀手。

    他不是不知道她从前的身份，可是他经常忘记了，只当她还是那个回京路上，他遇到的那温柔纤弱、需要人照顾的小娘子。

    连蔡晟都称赞她的功夫，好像确实不需要人保护，不过多带个人也好照应。

    他只好改口说：“映葭之前去过大佛寺，有她在你更能省事。就带两名侍卫还有映葭吧，不能再少了。”

    虽是清淡的语气，可是其中却还透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沈亦安见泠月没有答话，遍轻笑了一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再说，知府家的亲眷怎么会不带人！”

    原来他已经知道自己那日冒充他家亲眷的事，肯定是薛辰说的，她现下更不能不答应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般促狭呢？泠月腹诽道。

    “办完事你就回府里等我吧，不必再跑到这边来，我会将薛辰查到的消息告知你。”

    ***

    大佛寺在梅花山的半山腰，到了山脚下马车就不能上去了，泠月和映葭踏着这长长的石阶山道上去。

    寺院周围山林环绕，古朴清幽。

    日光渐渐变得柔和，给山间寺院晕渡上一层灿灿的橙光。

    大佛寺向来香火旺盛，时至下午寺中的香客才少了一些。映葭很快就找到一位寺院的沙弥，朝他道：“法师，我们家小姐想要家人祈福，有劳法师安排。”

    这位和尚认得这位婢女，知道她是沈府的人，听闻她身边的女子是知府大人的亲眷，沙弥不敢怠慢，无奈他又有别的事忙，于是他就找来一位长相较为好看的小沙弥来为她做引导。

    映葭跟泠月身后，心里却有些不平。她来大佛寺不过是听从沈亦安的吩咐，她本就不喜欢泠月，不明白这个女子何德何能竟能让大人对她这样好。

    不过泠月的好日子似乎很快到头了，听说世子夫人有意要来云州，夫人是不会允许二公子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的。

    想到这里，映葭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

    见泠月身边如今有小沙弥指点，她也无需做些什么，映葭就跟泠月说她要求平安符。

    泠月也知晓她的心思，并不强求她一定要待在自己身边，便不再管她。

    大雄宝殿。

    泠月虔诚地拜过佛像，又按小沙弥的指引，去功德箱中添了些香油钱。

    出了大雄宝殿，小沙弥又带着泠月来到懿德殿，小沙弥神情悲悯，给泠月解说，“这里供奉的是逝者的长明灯。”

    原来云州有个说法，若有人非寿终正寝而逝，亲人便会给他供奉一盏长明灯，好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泠月抬眼看着上方一盏盏的长明灯，不禁怔住了。

    柔和的灯光映在她的眸中，她记得，池雨师姐连做梦都想回到云州。

    泠月她对小沙弥道：“我想供奉一位家人，是一位小娘子，有劳小师父帮忙安排。”其实她不信佛，不过她想为师姐做点事，没想到师姐已经离开她一年了。

    在奎星楼里，师姐是对她最好的人，很多东西都是师姐告诉她的，在她心中，师姐就是她的家人。

    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语，又对泠月说：“施主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他让泠月到那边案几上的宣纸上写下逝者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我们会为逝者做一场法事，再将定制好的长明灯放上去。”

    “有劳小师傅了。”泠月轻声道。

    待处理好师姐的事，泠月问小沙弥：“平日来大佛寺祈福的香客多吗？”她先前已经打听过了，大佛寺里很少有客会留宿，她这样问，小沙弥应该对辜小宛会有些印象。

    小沙弥思索了一下，回应道：“寺里香火还是挺旺盛的，平日也有很多香客前来祈福，不过像你这样虔诚地年轻小娘子不多。”

    泠月笑道：“应该也有别的小娘子吧！”

    小沙弥说道：“有是有，但是很少，倒是有另一位小娘子，她与你年龄相仿，她有点奇怪，她到这边来要了一间厢房，她平日里就在屋内诵经、抄写佛经。噢，好像她也供奉了一盏长明灯。”

    泠月问：“哦？难道是辜娘子？”

    小沙弥：“正是，原来施主也认识她，她如今应该是在偏殿念经。”

    寺内传来悠长钟声，原来是眼下又到了寺中和尚做功课的时辰，泠月见小沙弥面露难色，似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泠月知道小沙弥应该是不想缺了那功课，便跟他道谢，又表示自己想在寺中走走。

    小沙弥朝泠月双手合十，与她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告辞了。

    泠月在底下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辜小宛供奉的那盏长明灯。

    她施展轻功，轻身一跃，取下那盏长明灯。

    木牌底下的落款是“辜小宛”，可上面写着的供奉者名字并非是“何泓睿”，而是“韩慧珠”。

    她方才捐香油钱时，特地留意了一下上面的单子，有看到辜小宛替她师傅师娘和二师兄捐了香油。

    泠月原以为，辜小宛供奉的长明灯会是给何泓睿的，结果并不是。

    看来，她是真的不喜欢何泓睿。

    泠月将长明灯放回原来的位置。

    难道何泓睿的死真的与他们有关？

    ***

    泠月沿着竹林小径，来到小沙弥所说的厢房。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丫鬟翠儿就领了她进去，“娘子，这位就是我先前跟你提到过的萧娘子。”

    堂审结束后李洪良就回去了李宅，辜小宛说她要在这里抄完佛经再回去，周其誉也只好依它的意思，遂接走欢婶的同时，又送丫鬟翠儿过来与辜小宛作伴。

    厢房的布置极为简洁，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窗外的光此时被硕大的银杏树遮了大半，显得屋内有些暗淡。

    原在埋头抄写经文的女子站起身来，用茶碗给泠月倒了茶，邀她坐下，又向她福身行礼，微笑道：“我师父平安出狱，多谢萧娘子相助。”

    这些日子她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好到这清净之地来为师父他们祈福，可终究用处不大。好在，她今日终于收到了好消息，听闻师父已经归家，她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辜娘子不必客气，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那郭捕头作恶太多，若不遭到惩处，只怕会有更多的百姓受到诬陷。好在沈大人严明公正，秉公执法，如今像郭邺这样危害云州的渣滓，定然会吃到恶果。”

    泠月见到辜小宛的时候，不禁怔了一瞬，这位辜娘子倒也不是不好看，她的五官长得恰到好处，是让人看着就欢喜的长相。

    眼前这女子与众人口中所说的明媚少女，还是有点差别，像是一株开得灿烂的桃花突然蔫了。她眼下有着淡淡的浅青，不说话时双眸空洞无神，应该是夜里休息不好所致，似乎被什么心绪困扰。

    辜小宛又说：“想不到萧娘子竟对制扇如此有兴趣的小娘子，不过还请萧娘子等一等，我需抄完这几卷经书才能回扇铺，只能晚几日再邀请你过来了。”

    她之前浑噩了一些日子，如今算是明朗一些，想为扇铺做些事，遇见这样好看又心善的小娘子，她是很乐意与她结交的。

    泠月摇头道：“无妨，你到时派人传消息给我就好。”

    两人又聊了她们感兴趣的话题，在谈到雅扇时，辜小宛很高兴，跟泠月说了云扇的一些特点，怎么去挑选好的云扇，此时她的双眼像是被萤火点亮，熠熠粲然。

    人的感觉有时候真的很玄，透过一个人待人接物，便能大致了解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泠月虽然是第一次见辜小宛，可是她觉得她不像是什么有坏心的人。

    可她也不敢忘记自己来这还有另外一件事，她故意装作不经意，将话题引到了何泓睿上，“听闻何郎君制扇技艺精湛，实在可惜了……”

    她方才留心看了辜小宛的反应，前面聊到别的话题时，辜小宛是很放松的状态。

    可是刚刚，泠月明显感受到辜小宛的反应有点异常，虽然她竭力控制，可还是能觉察到她如白玉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辜小宛眼中的情绪很复杂，似恐惧、紧张又好像还有别的……

    泠月见她如此心生不忍，便没有继续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