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考的成绩出来的很快。

    清城一中有放榜的习惯，一月一次学校统考，每次考完就会将每个年级前一百名的名字展示在玻璃橱窗里，前十名更会附上照片，配上励志寄语。

    “哎，让让，让让哈。”楚知远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进来，便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

    “靳疏竹？谁啊？”有人小声问同伴。

    “没听说过，”被对方拱了拱胳膊的女生摇了摇头，继续说：“倒是顾旬，怎么没在榜上？”

    “顾旬去集训了，没参加开学考。”另一个说话的女生楚知远认识，是他们班的，叫赵玫，坐顾旬的前桌。前两天去海洋馆的时候夏泠不在，正好碰上赵玫一个人，楚知远便拉上她一起玩了，否则他和顾旬两个大男人多尴尬。

    只是才逛了一个馆顾旬就被电话叫了回去，说是让他准备集训带的东西。

    眼下这些都不是重点——楚知远的目光向光荣榜上看去，“靳疏竹”三个大字稳稳地落在榜首，照片那一栏是空的，寄语也是空的。

    是能拿证书该有的实力，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他又去看高一的榜，目光一路数下去，直到第六十五名，才看到夏泠的名字。

    耳边女生的讨论还没停：“据说靳疏竹是一班的转学生。”

    “我朋友有次路过一班，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好奇地看了一眼，巨帅。”

    “没想到成绩居然还这么好…你说他和顾旬，谁更厉害？”

    都没我帅，成绩…也就比我厉害一丢丢。

    楚知远在心里撇撇嘴，看完这两人的，才去找自己的名字，他找啊找，终于在最后的角落里发现——99后面跟着“楚知远”三个大字。

    一口气还没舒完，便觉得周围的声音似乎静了一静。他奇怪地转头，看到夏泠站在旁边，身后是靳疏竹。

    楚知远心中警铃大作。

    夏泠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他们之间不知道有多深的革命友谊，来回蹭饭不说，天天还一起上下学。今天早上他还奇怪小姑娘怎么没等自己，这下就看见这两人混在了一起。加上之前靳疏竹主动帮夏泠拿书包，楚知远后知后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靳疏竹，也忒没眼力见，长得帅又怎么样，他和顾旬从小看着长大的白菜也想拱么？同一个大院是一回事，真正相处又是另一回事。楚知远是不管和谁都能玩的来的性格，大院来了新伙伴，自然会第一个释放善意，但如果对方不怀好意，他也不是好惹的性子。

    靳疏竹没说话，他只是随意扫了一下榜单上的名字，然后转身离开。

    “intruder。”楚知远小声念叨了一句，转头对夏泠打探道：“泠泠，你今天怎么走的那么早，是和靳疏竹一起吗？”

    姑娘点点头，心里憋屈的紧。

    看似人站在月榜前，其实走了有一会儿了。

    楚知远以为她是因为考试排名难过，安慰道：“一个班40个人，没事泠泠，按月考和中考比例算分，就算这次没考好，你分班也不会被刷的。我们下次努力呗！”

    夏泠倒不是因为这个。

    许是还没习惯高中的作息，她醒的很早。寻思着这么早楚知远应该还没起，毕竟每次他们一起上学的时候基本都是掐着点到。便和方女士说了声她先去学校。

    方女士今天也出奇的放心，没有让她等楚知远。

    谁知打开门，就看到了外面的人。

    “疏竹哥？”夏泠嘴里叼着油条，说话混沌不清，人却陡然清醒。

    靳疏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领子整整齐齐，不是班里有些男生为了装酷拉到顶藏起半个脸，也不是松松垮垮披在身上。

    清俊的像一株风中竹。

    推着的那辆老式自行车，与他有些格格不入，又莫名和谐，就连清晨的阳光也如此偏爱他，温柔地落在少年的身上。

    夏泠一脸懵，看到她家方女士从窗户探出头来，笑的像三月里的桃花：“小靳来啦，早饭吃了没？上阿姨这吃点？”

    “谢谢阿姨，我吃过了。”靳疏竹答。

    “那我们家泠泠就麻烦你了！”夏泠看见她妈和平时判若两人，笑的牙不见眼，再看看靳疏竹这五好青年的样，只觉莫名慎得慌。

    “走吧。”靳疏竹打完招呼，示意她。

    夏泠的油条差点掉到地上，想到方女士的脸又不敢放肆，不得已跟上，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疏竹哥，我认识路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大大方方喊楚知远和顾旬的大名，对着靳疏竹，却总有一股无法同等亲近的感觉。

    夏泠将这归咎为补习综合症。

    我们…好像也不是很熟？

    想了想，她将咱俩其实不熟这话吞进肚子里，不动声色地将车蹬的飞快。

    少年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长腿一蹬，那辆老式自行车便轻松超越她，夏泠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方阿姨说你成绩一般，需要辅导，而且她这个月要出差，没时间接送你，所以以后我也会等你一起上下学。”

    “一般？”夏泠差点没岔气，她就说怎么靳疏竹突然和楚知远一起接她上下学。“我初中直升，进班的成绩是年级第九，一般？”

    “你开学考物理的最后一道大题没有做出来。”靳疏竹好像没看见少女气鼓鼓的脸颊，淡定道：“所以开学考的排名，恐怕没有你中考那么理想。”

    “你怎么知道？”提起这，夏泠有一丝心虚。她这次开学考确实考的很一般，而且物理那道大题……

    “那道题我出的卷子里有相同的题型，你当时在卷子上留了一片空白。后来我问你懂了吗，你点点头，眼神却根本没看卷子。”

    夏泠算是明白为什么考完了靳疏竹那天晚上问自己那道题有没有会，还让自己开学考有不会的问他。

    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写不出来。

    这种被抓包的感觉让姑娘十分尴尬，脚下的车快要被踩成风火轮。

    靳疏竹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终于，两辆车因为路口的红绿灯不得不停下。

    夏泠的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烦躁，又蓦地偃鼓息旗。

    靳疏竹看见小姑娘马尾轻轻一甩，回头对他道：“疏竹哥，我不知道我妈妈究竟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她在的时候装装样子，我们两个平时相安无事，不就可以了吗？”

    姑娘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不满和愤怒，说出来的话清醒又透彻，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少年，带着些许不解。

    夏泠不想追问靳疏竹为什么突然要为她讲题、帮她背书包，更不理解他的行为表面上追逐着自己，语气和表情却冷漠又公式。

    帮助自己，绝对不是靳疏竹的本意。

    她不想把话说的太开，亦不想彼此带来困扰。

    就像她昨天下楼扔垃圾看见了垃圾桶的那份点心。

    点心包装很精美，上面的蝴蝶结整整齐齐，甚至没有被打开的迹象。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要收下？

    明明不愿意，为什么要去做？

    少年没有解释，只是道：“我答应了你妈妈。”

    “随你。”姑娘不再与他辩驳。

    将脑海里的人影连同不好的心情晃成一团模糊的记忆，夏泠从关于早晨的回忆中脱离开来，扬起笑脸对楚知远道：“知远哥，我没事的，就是早上起的太早了，有点犯困。”

    夏末的眼光依旧耀眼，窗外的鸣蝉聒噪个不停，教室里开了空调，却掩盖不住躁动的气息。

    靳疏竹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出奇的寂静。

    之所以能在一班，是因为之前的获奖证书和高一一年在宜市的成绩。只是他生的高，又是转学，座位在最后一排。

    刚进班里，靳疏竹便察觉到不同的氛围，远远看见自己的座位乱成一团，一个男生背对着他，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正在说些什么。

    “不就是个转学生，拽什么？”甘释一脚将旁边的板凳踢翻，半坐在靳疏竹的桌子上，对四下道：“你们是不知道，我今天看见，我们这位年、级、第、一，骑着他那叮叮当当的老爷牌自行车，跟在楚知远他妹妹身后。”

    他将“年级第一”四个字加重了读音。

    “靳疏竹来了……”旁边的同学看见靳疏竹进来，小声提醒道。

    “你以为我怕他？”甘释的目光扫过去，语带嘲讽，声音变得更大道：“可惜人家姑娘根本没理他，他跟在后面，像一条狗。”

    刚刚提醒他的同学被甘释一瞪，也不敢说话了。

    大家心知肚明，甘释的成绩并不好，能进一班是因为父亲跟学校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平时也没人敢惹。但甘释虽是个小霸王，可能家里提点过，没怎么在一班班里生过事，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今天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还偏偏针对靳疏竹。

    旁人不知道原因，靳疏竹却有印象。

    清城一中的月考是按考试成绩排座位的，他转学过来，自然被分在最后一个考场。

    面前的男生，考试的时候坐在他后面，给他递纸条，他没接；在后面用笔戳他的背，被他举手通知了监考老师。

    他讨厌所有不遵守规则的人。

    旁边甘释的攻击还没停：“靳疏竹，不是我说你，家里条件都这样了，还把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