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穿过行道树，在柏油马路留下点点光斑。夏日即将落幕，走在日光下，皮肤不再灼烫。赵菲对着天空张开手，从指缝间挤出几朵柔软的云，簇拥着白皙肌肤，青色的血管微微发蓝，像是天空脉络的延伸。视线下移，一张五官俊朗的脸眉眼带笑，窦珹蜜色的肌肉鼓掌，单手拎着两米长的布告板。

    “嘿，这边太阳毒辣，可不是散步的好地方。”窦珹用空着的手虚空指了指赵菲的手臂，又点点自己，“黄老师，你也不想晒成我这样吧。”

    布告板的玻璃反光强烈，赵菲被闪了下眼睛，生理性的泪水被她眨回眼眶，却在虹膜蒙了一层水膜，“窦老师，这是要把布告板搬到哪里去？找晓峰做好登记了吗？”

    窦珹看到她努力睁大雾蒙蒙的眼睛，明明看不清又难受，还是满心工作，只觉得又可爱又好笑。他故意把布告板往上抬了抬，看到赵菲眼里又要冒出泪花了，见好就收，在她开口前就把布告板立在地上：“等我搬完就去补登记，第一轮月考成绩要发布了，教务处让把布告板放在教学楼一楼公示考试名次。你和吴老师细胳膊细腿的，不折腾你们了，索性我自己走一趟搬过去。”

    赵菲想了下，如果是她和吴晓峰，大概先得互相推诿，必然是没有结果的，然后再上猜拳和抓阄，看幸运的天平决定让谁去做苦力。她目露感激，心下对窦珹故意刺她眼睛的怀疑消去。

    “你把纸质表单填好就行，电子登记放着我来操作。”赵菲把精神萎靡的吴晓峰轰走，“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消防演习开始前记得回来，别睡过头了。”

    窦珹‘哦’了一声，坏笑着插嘴：“你们俩当着我的面讨论矿工，不怕我背后揭发吗？”

    赵菲斜了他一眼，戳破他的威胁：“上周六是谁诱拐晓峰上班时间打篮球呢？”

    “行行好，你们俩斗嘴能不能不要搭上我。”吴晓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喊冤道：“你们究竟是在互相威胁，还是在揭我的短。”

    窦珹双臂后展搭在椅背上，姿态闲适，“如果你觉得这是揭短，那以后就不要无故旷工。”他淡声补充，“否则，就是放任别人握着你的把柄。”

    消防警报在在校园上空长鸣，赵菲脑海里回放着消防常识和火场逃生技巧，装模做样列出一份空白的物品损失清单。

    “谁？”

    “闭嘴——”

    带着机油味的毛巾捂住赵菲口鼻，她僵硬着身体，腰间被柱形硬物抵住，她虽然现在身手灵活了些，但还是一副单薄瘦弱的身体，疑似木仓的东西顶在腰上擦过肋骨，硌得发疼。

    “站起来，转过身体，往这边走。”嗡嗡的声音隔着面罩压在赵菲头顶，她顺从地站起来，被指挥着沿着仓库架子间的通道，之字形绕圈。

    劫持她的人捂住她口鼻地力道很大，她鼻间只有一丝丝缝隙可以呼吸，缺氧让她头晕目眩，脚步踉跄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低吼：“干什么，别想着做小动作！”

    越是缺氧，越是紧张，呼吸更是急促。赵菲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试图调整呼吸，然而她的呼吸和胸口怦怦跳的节奏共振，不是她想慢就能慢下来的。恶性循环之下，赵菲再也控制不住，奋力挣扎仰头。

    “你——”劫持犯终于意识到他快将人给闷死了，用力按着她的手拉开些许，下滑包住她的嘴和下颌，“老实点！不要想着逃，也不要试图求救！”

    赵菲不敢点头，怕动作被误以为挣扎引起劫持犯的警惕，只好用眼神示意自己明白了会听话。

    劫持犯见她老老实实按照自己指挥的方向走，依然用木仓粗暴地顶着她的腰，但语气略有放缓：“有没有车？”

    赵菲眼珠朝左转，示意劫持犯看向门口的阴影处。

    门边停着一辆载货三轮。

    劫持犯咒骂一声，木仓托狠狠撞在她腰上，赵菲吃痛，控制不住的弯腰，劫持犯捂住她嘴的那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凶狠地瞪着她：“钥匙拿出来！”

    赵菲忍着痛意去翻抽屉，心里祈祷吴晓峰能马上出现。可惜事与愿违，不靠谱的同事依旧不靠谱，大概还在宿舍呼呼大睡，直到她磨磨蹭蹭翻出车钥匙，还是没人出现。

    抽屉只有那么大，赵菲故意浪费时间也拖不了几分钟，劫持犯一把从她手里薅出钥匙，一手捂住她拖着往前走到三轮车跟前。钥匙插上——响起‘滴滴‘两声警告音。

    “砰——”

    劫持犯侧头，一盏应急灯疾速飞来，擦着他的耳廓砸在三轮车上，金属撞击的巨响后在车头留下一个凹坑。劫持犯猛地回身，把赵菲按到身前，举起木仓。木仓口方向，年轻的体育老师拎着消防绳索，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投掷的姿态。

    窦珹无惧木仓口，继续向前，而劫持犯似乎有所顾忌，没有开木仓。他背靠车头，调转木仓口指着赵菲地太阳穴。

    “滚开！”劫持犯低喝。

    木仓没有赵菲的体温高，擦上她的皮肤时，微妙的起到了点镇静作用。赵菲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她看向窦珹，窦珹也在看她，目光含着担忧。

    窦珹停在原地，视线转向劫持犯。

    “后退！”

    窦珹闻言后撤两步。

    “继续，退到门外三米！”

    窦珹看了看赵菲苍白的小脸，叹了口气：“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后退，但你要保证人质安全。”他继续后退，后退的同时，把手上的消防绳索也向后抛去。

    劫持犯等窦珹退远，把赵菲按到座椅上，“启动车，快点！”赵菲的头差点被按到方向盘上，她转了个方向，头发扫过中控。她弯着腰半趴在驾驶座上，劫持犯松开禁锢住她的手，顺势攥住她的长发，还拧了几圈方便抓紧。

    赵菲解除车辆锁定，启动车子。劫持犯抓着她的头发，拖拽到副驾驶，单手打方向盘一脚油门就要冲出去。忽然，一根绳子套圈般套住反光镜，在车子开动的瞬间，窦珹收紧绳索，借着拉力被带上车斗。

    “操——！”

    劫持犯来不及反应就被窦珹攀上车坐椅，他嘴上骂骂咧咧，眼神阴狠，反手盲开一木仓，但窦珹压住他的手腕狠狠扭向反方向，子弹射进门板，劫持犯的手腕也被扭折，但劫持犯也是个狠人，猛踩刹车，回身就是一拳。

    “吱——”

    车轮在地上摩擦出长长的刹车印痕，窦珹按着劫持犯握木仓的手腕，躲闪不及，被这一拳砸中颧骨，他不闪不避，更用力地按压下去，劫持犯再也忍不住，手松开，木仓脱手落在地上。

    劫持犯冲着窦珹连连挥拳捶击，窦珹被砸的眼眶乌青，一手格挡，一手还在按压劫持犯手腕。他见木仓终于落地，悍然翻进驾驶室，肩膀与劫持犯相撞时重拳还击。劫持犯被打得头向后仰，窦珹没管他护住前胸和头部的动作，又是一记老拳，这次拳头落脚点是劫持犯的腹部。

    劫持犯痛的低头弓身，狰狞环住窦珹的脖颈欲要绞杀他。赵菲眼见两人身体纠缠捆绑僵持不下，忙从脚垫上爬起来，拔出车钥匙，从侧面擦着劫持犯的面罩扎进他的眼眶。

    剧痛袭来，劫持犯下意识闭眼松手，想要回身防护脆弱的眼部，窦珹喘着粗气将劫持犯扭过身体压制在座椅上。赵菲从反光镜解下消防绳索，窦珹接过她递来的绳索，膝盖抵着劫持犯后背，几拳将人砸晕，然后和赵菲合力将人捆得结结实实。

    赵菲脱力滑落回脚垫，全无形象地倚靠车门而坐。窦珹将劫持犯扔到车斗，朝赵菲伸手。

    赵菲盯着这只大手，足足反应了半分钟，迟钝地摸出攥在手心的车钥匙，递给他。

    窦珹顿了顿，把钥匙放到中控台，伸手抓着赵菲的手臂把她从脚垫上拉起来。赵菲身体酸软乏力，几乎是被窦珹拎了起来。窦珹松手，她再次从座椅上滑落下来。

    刚刚的经历过于惊险，摆脱之后就仿佛大梦一场，赵菲坐在地上，看了看自己的手，就是这只手，抓着凶器捅进了劫持犯的眼睛，掌心的纹路留下被汗液稀释成浅粉色的血。

    赵菲茫然抬头，窦珹在专注地看着她，是从上往下的俯视，明明是高高在上地姿态，然而他的神色又格外温柔。他宽大的手掌抬起，赵菲不由瑟缩了一下，她向车门蜷缩，然后那只手掌轻柔的落在她的头上，一下下顺着她披散的长发，隐隐作痛的头皮好像也被抚慰了。

    消防警报已经停了，空气温暖而安宁，赵菲轻轻蹭了蹭头顶的手掌。

    等她缓过神，窦珹已经平缓地把车开回仓库。

    车门没解锁，赵菲抠着门把手：“谢谢。”

    窦珹下车，从外面为赵菲拉开车门，“别害怕，我送你回去。”

    赵菲脚踩到地面上，走开几步等窦珹关车门。透过半开的车门，赵菲看见白色地烟盒静静地躺在黑色脚垫上。

    赵菲血液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