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院是一栋三层小楼，环境清幽，消毒水味弥漫在走廊和诊室，身穿白大褂的心理医生周眉按下音乐播放案件，柔声说：“菲菲，请充分放松你的身体，握住我的手。现在你在绝对安全的环境，接下来，我会从十数到一。我每数一个数字，都将离你更远，你将更加放松。”
校医俯下身，白大褂胸前的金属铭牌反射出头顶白灯变形的轮廓，周眉低而柔地说：“看着我的眼睛。”
“十——九——八——七——……”
浅棕色地眼睛远去，轻灵的音符萦绕在周身，视野变得模糊，直到黑暗降临。
赵菲睁开眼，躺在单人病床上，深蓝色的被子盖到肩膀，边角垂落在床边。她屈肘在床垫上一撑，支起上半身。病房四周刷着大白墙，头顶开着小窗户，灰色的踢脚线和水泥地面色调一致。
病床在房间正中央，床的头尾和两侧都不靠墙，赵菲把枕头垫在腰后，腰上的淤青一阵阵疼痛。
“笃笃——”
“请进。”
赵菲面朝大门，后勤处甄主任和两名不认识的便装男子走进病房。
“这位是黄老师，黄菲菲。”甄主任朝两位陌生男子介绍道，“黄老师受了些惊吓，还在修养。”
“菲菲，这两位是警局来调查的警官，他们找你询问昨天劫持的事发经过。”甄主任扫了眼空荡荡的病房，从门外搬来两把椅子，“如实向两位警官说明昨天的情况就行，我不打扰你们，先出去了。”
两名高高壮壮的陌生男性严肃地坐下，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稍稍减弱，其中一人开口道：“黄小姐你好，我们是密安警察局的警员，我叫温鹏，旁边这位是潘耀警官，我们接到报案，报警人称你在昨天下午两点遭到劫持，我们有一些细节需要和你确认，希望你能配合。”
赵菲点头，电光火石间想到那张假的身份证明，面上不露声色：“我昨天在整理材料，准备带去消防讲座，正要出门劫持犯就出现在仓库了。仓库里有一辆拉货的小三轮车，他用木仓胁迫我交出车钥匙…”
“稍等。”温鹏打断她的叙述，“劫持犯是什么时间，怎么进仓库的？”
“当时消防警报在响，我在处理工作，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间过来的，等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我身侧。”赵菲边思索，边回忆当时的场景。消防警报非常尖锐，在仓库里还荡出回声，她确实没注意到劫持犯是怎么进来的。她心头咯噔一下，升起怀疑，会不会劫持犯早在那之前就已经藏在仓库，而她工作时，劫持犯就静静地在她身后看着她。
赵菲回神，继续道：“那个人制住我的动作非常快，胳膊粗壮，力气很大，单手就能把我压制住。”
“之后呢？”潘耀忽然出声，他没什么表情，但是进屋后视线始终专注地落在赵菲脸上，“嫌犯拿到车，然后做了什么，有没有伤害你或者威胁你，他是把你带走上车还是就地抛下？”
“我其实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处理我。”赵菲为难地看向潘耀，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那时候窦珹老师发现我没去防火讲座，以为我有事耽搁了，就来仓库找我。车还没启动，窦老师就和那个人起了冲突，然后为了要挟窦老师撤退，那个人就把我带上车。”
赵菲停顿片刻，两名警官缄默不语，于是她简单地描述后面的经历：“窦老师和那个人在车上打斗，最后用消防绳索控制住了对方。”
最惊心动魄的部分化成空乏的两句话，赵菲下意识略过自己动手捅人眼睛的片段。
劫持犯和窦珹两人你来我往生死搏斗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重新播放了一遍，她虚虚落在两位警官中间的视线逐渐凝视：“危险解除之后，我们告知了学校，后面发生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温鹏颔首，和潘耀对视一眼，对赵菲道：“后续如果需要你协助调查还请你继续配合，黄小姐，祝你早日康复。”
门关上，赵菲抱着被子靠在床头，竖起来的枕头缓冲了她向后靠的重量。不一会儿，甄主任端着水杯进来。赵菲握着微微高于体温的玻璃杯，冰冷的手心回暖，她听着甄主任浮于表面的关心，漫不经心地喝水。
甄主任嘴一张一合，赵菲困意袭来，放任自己再次昏睡过去。
昏沉间，有人把她上半身抬起，垫在腰下的枕头被抽出来放平，她垂在床外边的手被塞回被子里。
轮子咕噜噜地在水泥地面滑动，经过减速带停下。电梯的清脆播报声贴着赵菲的耳朵响起，然后她被推出电梯，进入一段不太平坦的路。伴随着加大的摩擦噪音和颠簸感，赵菲克制不住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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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周眉被口罩和帽子挡住大半张脸，细长的眼睛透过无框眼镜看向赵菲，“我为你进行淡化情绪体验心理疏导时，你陷入了深度睡眠。”
赵菲不置可否，环视病房，乳白色的哑光方形地砖，浅木色踢脚线，米黄色的窗帘一半拉开，一半松松地系着。
“作为你的医生，我无法阻拦警方找你问话，但是可以为你申请一间更舒适的病房。”周眉把米黄色窗帘全部拉开，又把浅色透光细纱窗帘拉上，“今天天气不错，如果我没记错，你有几个同事也在这里修养，假如你想找她们聊聊，三楼步梯左手边那一排就是他们的病房。”
赵菲拿出手机解锁，在只有零星几个图标的干净桌面找到浏览器，键入网址，同心圆显示下载中。
下载完成，登录成功，聊天记录随之恢复。
【同心圆·白益：你的身份已经录入政府户籍系统。】
赵菲暂时按下疑虑，从步梯爬上三楼。三楼比二楼要热闹很多，一人坐着轮椅横在走廊中间，另一人吊着胳膊弯腰屈腿狂放不羁地半蹲在走廊。
“黄老师？”
“小黄！”
蹲在地上的人先看到赵菲，轮椅上的人听到招呼声紧接着操纵轮椅转过方向。赵菲认出两人是夜巡二组成员，会计员通以寒和招生办的万鸿云。通以韩坐在轮椅上，病号服卷到大腿，没被裤子遮挡地地方缠着厚厚地绷带，万鸿云手吊着右胳膊，左手刚要招手，想到什么又生生停下动作，胳膊僵硬地贴着裤缝。
“万老师，通老师。”赵菲打了招呼，黑眸微眯，向两人方向走近。
通以寒嫌转动轮椅麻烦，只好扭头，冲万鸿云挤眉弄眼，贼兮兮地说：“行了老万，这里都是烟味，你藏起来有什么用，再说小黄也不会打小报告的，对吧小黄？”
万鸿云先是瞪他，随即在地上按灭烟头，问赵菲：“黄老师怎么也住院了？”
他打量赵菲和他们穿得款病号服，抬手盖住眼睛，低低唉呼，“我们夜巡小组是受到诅咒了吗？怎么一个接一个都来医院报道了。”他仰头看天花板，嘴上难以置信地碎碎念：“我们夜巡小组是受到诅咒了吗？怎么一个接一个都来医院报道了。先是我们俩，再是苏老师，现在又来了黄老师你。这才巡逻几天啊，倒下了……我数一数，四个人。”
通以寒一脸心有戚戚，“可不是，总共就那么几个人，这下子又去了四个。”他复杂地仰头望着赵菲，“说不定还不止四个。”
赵菲伸出食指竖着摇了摇：“只有我一个人。”
“那你可够倒霉的了。”万鸿云同情地朝她抱拳，不过因为吊起来的右手不方便动作，这个抱拳凄惨中透着几丝滑稽。
“说吧，除了被鳄鱼咬，被火烧，还能有什么离谱的事发生？”通以寒收起丧气，转而好奇的猜测，“难不成哪处建筑塌了？”
“不对，你能好端端地站在这，还能爬楼梯，难不成是食物中毒？”
赵菲菲失笑，否认通以寒的天马行空的猜测：“学校的建筑都好好的，没有火没有鳄鱼，我也没食物中毒。”
这下万鸿云也不自闭地盖着脸了，和通以寒摆着同款好奇神色，等赵菲揭晓答案。
“我被持木仓暴徒劫持了。”
“什么？！”
“小黄你再说一遍，你被什么人怎么了？！”
通以寒和万鸿云齐齐睁大了眼，神色从震惊到不相信再到怀疑，最终恢复平静，直到看赵菲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平静复又被打破，震惊和怀疑在眼底交错，“是逃犯闯进学校了吗？还是有精神病院的病患跑出来了？他哪里来的木仓？”
“身份不知道，不过听得懂人话，精神可能还算正常？”赵菲两手一摊，“我刚才接受了警方的问讯，学校已经报案了，现在就等调查出结果公示了。”
“可怕，可怕！”通以寒两只眼探照灯一样扫视赵菲纤细的四肢，“你这单薄的小身体，怎么逃出来的，难不成对方也是个瘦瘦小小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