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

    “有实验体跑出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杂乱的交谈落在当先追过来的白大褂男人身后。

    男人面部松弛，头发斑白，他一手拿着记录本，另一手握着麻醉针，看到赵菲和她身后血迹斑斑的尸体，也只是皱了皱眉，高高在上的威胁道：“双手举高，蹲下！”

    在他身后，两个孔武有力的面具人似两座小山堵住走廊，黑色金属面具牢牢吸附在脸上，贴合的像是另一层皮肤，五官轮廓都清晰可见，面具人全身被黑色作战服覆盖，连手部都遮掩的严严实实，全身上下除了眼睛，没有任何一处裸露在外。如果不是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与规律起伏的胸脯，赵菲几乎以为那是两个人形机械。

    “你们两个制服她。”

    赵菲没有听话的蹲下束手就擒，白衣人当即命令身后的面具打手行动。面具人体格健硕，但是动作轻巧，赵菲眼前一花，两个全副武装的面具人已经落到了身前三米处。

    赵菲心里不由一惊，她原以为来人不过是巴斯集团的乌合之众，没想到是这样的高手，而且疑似实验员的男人对她身上的作训服毫无畏惧，眼都不眨的就要武力制服她，着实有些令她措手不及。面具人不仅训练有素，动作间还有几分军队的影子，而赵菲白天才看过训练视频，对此十分敏感。

    在她的设想中，巴斯集团的人即便不是身手平平，也该对她的军服有所顾忌，而如果来的是军队，那她再虚与委蛇一番，扯着潘耀和窦珹的大旗，怎么也不该即刻遭受武力镇压。事实是来人疑似军方背景，却上来就毫不留情，虽然她隐约察觉出地下世界有几股势力各自为政，但是军队内部也有分歧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预想的终究不是现实，她失算了，但当务之急还是度过眼前的危机。她后边是闭合的玻璃门，前面是两个蓄势待发的面具人，面具人背部隆起，双腿张开，单凭赵菲的武力值，不用一分钟就会被擒获。

    情况危急，赵菲反而从主动夺人性命的冲击中清醒过来，发热的大脑在降温，赵菲指尖勾着鱼线扯着军刀在空中胡乱挥舞，伴随着‘嗖嗖’的破空声在空气中甩出残影，暂时阻隔了面具人的逼近。面具人赤手空拳，他们戴的手套可能不是能够阻隔刀刃的材质，所以一时间停在了原地。

    能思考，有恐惧感，那应该还是人类无疑。

    赵菲压下对面具人身份的疑虑，整条胳膊都甩直，在空中挥舞刀具的动作幅度更大，军刀唰唰贴着金属面具飞过，在空中带起了小型气流。

    刀具滑动的轨迹范围变大，但离面具人的距离反而缩短了。

    面具人收拢距离，合力靠近赵菲，抓住军刀回撤间隙，两人又逼近了一步。

    两边距离在缩短，但赵菲大脑一派清明，她面色依旧冷静，再一次拽住手中的鱼线拉扯军刀，军刀往回甩，面具人果然进一步逼近她的身位。距离拉近到两米，面具人不再顾忌旋转飞舞的军刀，再军刀向上飞舞时压低身子直扑过来。

    同一时刻，赵菲也凌空跳跃，但她的方向是身侧。

    半包围结构的亮银色舱体边界提供了稳定的支撑，赵菲单手压在舱体边缘，下一秒就跪到了座椅上，座椅扶手侧边的按钮被她顺势按下。座舱正前落下舱门，舱体终于完全闭合。

    面具人探过来抓她的手被阻挡在外，透过舱门上的玻璃窗，赵菲看到了被高大面具打手挡住的白大褂男人，表情冷硬的中年男人被她出乎预料的逃脱击碎了高高在上的姿态，表露出短暂的惊愕，终于认真的看了过来，但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了，玻璃窗是单向可视的，男人无法窥见她的面容。面具人沉默的包围着舱体，舱体周身的银蓝电光在黑色面具上反射出道道弧线。

    座舱上升，赵菲看见后面又有身着白大褂的人跑来，和头发斑白的男人交谈了几句，随即惊讶的抬头看向她，但此时这些人已经无法立即抓捕到她了。智能座舱垂直上升数层，然后舱门再度打开。

    “受试者已送达，等待接应。”

    赵菲按下舱门开关，门外是熟悉的景象，不过不规则的过道两侧不再是弧形墙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严丝合缝的大门。和生产区同款铭牌昭示着这片区域的归属，这里是巴斯集团的实验室。

    赵菲抬手钩住门牌，紧接着抬腿让鞋钉卡住缝隙，然后抓住头顶的灯柱，整个人缓慢的移动到天花板上。

    手握武器的员工急匆匆的向赵菲所在的位置汇集。

    “那个乱闯的人在这一层？”

    “刘工说的，好像是个女人。”

    “刘工眼睁睁看着她跑了？他身边不是一直带着那两位，这还能让人跑了？”

    “谁知道，跑掉的究竟是不是实验体都两说。最新一批投放进孵化器早就超过二十四小时了，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现有人逃跑了，怎么可能！”

    “怎么说？”

    他的问题注定等不到回答了。

    赵菲从两人头顶飞身而下，两个身着无菌服的实验员倒地，赵菲甩甩手腕，抓着他们衣领一路拖行到两人过来的方向，两人的食指按到门锁上，验证通过，墙上渐渐生长出数道条纹，墙面拼图一样散开，奇幻瑰丽的景象出现在赵菲眼前。

    斜向上放置的子弹造型失重舱头尾相连，五个为一组，恍如一排豆荚，交错置于地面，布置在台面和失重舱顶端的上下射灯将内部空间照得更加通透，赤|裸的人体漂浮其中，各个双目紧闭，表情安详，像一条条沉睡的美人鱼。

    输氧管道在地上交叉成网格，赵菲看得太入神，抬腿险些被管道阀门绊倒。她踢到阀门的力度将其扭转了四十五度，眼前的大豆荚里对应的失重舱内，沉睡中的少女忽然抽搐了一下，她表情挣扎，四肢小幅度的抖动，片刻后睁开了眼睛。少女伸手挥舞，身体不受控的飘转颠倒，倒立着贴上了舱壁。

    “你是谁？”她困惑的拍打着玻璃舱壁，试图吸引赵菲的主意。

    声音传达不到舱外，但赵菲看懂了她的口型。赵菲走过来，贴在玻璃上的少女向后退，但她显然无法把控身体前进后退的动作，细软长发在脑后毛茸茸的聚成一团，她人向后仰，险些又翻了个跟头。

    “侯雯？”对上那双略微上扬的眼睛，赵菲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的确是侯雯，那个莫名消失的女孩。

    但此刻，少女微微凹陷的颊侧丰润了不少，四肢也能看到隆起的肌肉，健美的身材搭配稚嫩青涩的面容，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这应该就是实验员口中的孵化器了，联想到被她击昏的两名员工的讨论，再看周围眼花缭乱的监视器，赵菲猜测这里进行的‘孵化’，就是某种人体实验。抓捕她的两个面具人，可能就是经历过实验改造。

    赵菲怀疑自己摸到了一点巴斯集团和驻军联系的关键。侯雯的身形明显有别于不久之前她见到的样子，不说其他，就是她增加的肌肉量也不是短短几天就能达成的，她经历的实验很可能加速了肌肉生长，改变了她的体能。再想到面具人的身形体格，如果那是是成功范例，那么可能地下工事的修建目的是构建一条人造士兵产业链。兴建密安中学集中生源是第一步，分流培养是第二步，输送差生进入军营是第三步，人体改造是第四步。

    然而这样的征兵有违法令，人体实验更是触犯人权，以联邦的法治体系不该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北淮州除了个别地区偶发动乱，并无战事，而且北淮州地理位置独立于其他三大洲之外，周边不存在军事威胁，赵菲无法理解密安中学这些行为的动机。

    在财政出现问题的情况下，耗资巨大扩充军事力量，偏偏又不存在战争可能，赵菲只能认为背后存在一个巨大的阴谋。

    监视器还在平稳运转，赵菲扫过电子屏上不断变化的不知名指标，重新看向侯雯。侯雯这时终于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连头带身体倾斜着转向赵菲，她忐忑又惊喜，‘你认识我？’

    赵菲听不到她的声音，猜测里面也无法听到她的回答，于是点了点头。

    侯雯是她来这个世界知道的第一个人，她单方面认识她快要一个月了，但到今天两人才有面对面交谈的机会。每一天都有太多事情发生，以至于她见到侯雯，竟有种老朋友相见的亲切。不过对上侯雯眼里的陌生，虚幻的亲切很快就散了，赵菲平静瞧着侯雯眼里不断变化的情绪。

    侯雯表情不断变幻，最后眼神坚定了起来，她再度扑过来捶打玻璃，‘可不可以放我出去？’

    面庞稚嫩的少女眼含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