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叶城十数年间,胡人屡次犯境而南国朝廷不管,反而每次胡人来后,北国镇守边疆的镇远军都会借着由头骚扰一下胡人,这才让叶城幸免遇难。

    大概是因为多年来战事频发,各方将领却只守自方城池,不愿借兵;大概是因为叛军入城前一日夜,城公携家眷弃城而逃,城门大开任由叛军屠戮百姓。

    大概是因为,没人在乎他们普通人的性命。

    苏玖道:“那远在天边的皇帝姓甚名谁,长何等模样,每日吃的什么,用的什么,我一概不知,为何要对他忠诚。”

    话毕,她看向陆景,“若非要谈忠良,我也该对在意我性命的人忠诚。”

    “呵,”陆景轻轻笑了一声,“忠民者,民必忠之。”

    苏玖听不懂这些之乎者也什么意思,但常听大哥讲,也稍微明白一些,道:“这世道人人自危,谁还在意皇位上坐的是谁?若有人能改变现况,让女子不再忧心被拐,让十三娘的悲剧不再重演,哪怕南国从此姓慕容,我也心甘情愿。”

    末了,她又担忧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报官吧。”

    “不会,眼下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报官抓你,与抓我有什么区别?”陆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无奈道,“你就不能多信任我一些?”

    “嘿嘿。”苏玖打着哈哈略过。

    “不过,有件事需提醒你一句。”陆景道。

    “你说。”

    “我与蒙叔知道你的为人,也知你并非嫌恶十三娘子的过去,可她并不知晓。我瞧她不像心胸广阔之人,大约会多想,若有机会,你可与她聊一聊。”

    “哦,好。”

    苏玖疑惑,他竟会说起这个。

    十三娘子长得漂亮,若非经历过那些,大约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惹人怜爱倒也正常。

    “做都做了,不能让人觉得你与那俗人并无区别。”陆景道,“不然,那些苦都白吃了。”

    “你的意思是……”

    苏玖这才明白,他是担心十三娘误会她。

    “我会的。”

    她应了,心里莫名喜滋滋。

    大约一个多时辰,蒙叔便跳进院子,回来了。

    他手中拿着一个大包袱,除了一套衣服,十三娘说的那些工具,还有不少吃食。这回比上次丰富了些,还带了一些水果,卤肉。

    蒙叔把一大包东西放在桌子上,道:“十三娘子,你过来瞧瞧,是这些东西吧。”

    十三娘还未睡,她缓缓下床,走过来挑挑拣拣看了几眼,道:“拿错了,你怎么拿的毛笔?”

    “啊?不一样吗?”蒙叔一拍脑门,“我原本去脂粉铺来着,但见里面没你说的那些笔,便想着毛笔也差不多,能画画应当也能梳妆,便潜入……便去隔壁买了些。”

    “罢了,毛笔就毛笔吧。”十三娘叹了口气。

    面对即将发生的事,陆景很不情愿,磨磨蹭蹭好一会儿,其他人都到了许久,他才慢悠悠走了进来。

    蒙叔一见他便兴奋道:“郎君快过来,这套衣裳可是我特意为你选的,快来试试合不合身。”

    猛然间,苏玖从陆景身上察觉出一丝肃杀之气。

    就好像下一秒,他就能把蒙叔大卸八块,分别从六个不同的池塘丢下去。

    蒙叔也察觉到了,他立刻收敛了笑,背过身小声嘟囔:“过会儿试又不是不行。”

    说到底,还是得试。

    这衣服买的成品,合大多数女子的身量,陆景穿必然不太合适,再修修剪剪一番,应当也差不多。

    眼下月上中天,时间已然来不及,不好再一拖再拖。

    陆景显然也明白这个到底,他垂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出去。”

    “好好好。”蒙叔托着两个娘子离开,在陆景挤眉弄眼:“我家郎君脸皮薄,怕被人瞧见,二位辛苦一下,在外边等等吧。”

    说罢,将门合上。

    原来他也会害羞啊。

    苏玖咬着指尖想,陆景在她印象中属于温文尔雅,沉稳聪慧的一类,好似什么困难在他面前,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

    如今,他却透露出些许不一样的东西,与印象中的他完全不同。

    更让人觉得有趣。

    “你想偷看?”

    苏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丝毫未注意到一旁的十三娘盯着她看了许久。

    “不不不,我不想。”

    “我瞧你想得很,有贼心没贼胆。”十三娘唇角噙着笑,抬眼往窗户的方向看了眼。

    正值盛夏,天气炎热,入夜也凉爽不了几分,故而窗户并未完全关上,而是留了一个小缝隙,好让凉风吹进来。

    十三娘嘟囔道:“一个大男人,怎么跟小姑娘似的,还怕被看。走,”她牵起苏玖,轻笑,“我带你去看。”

    “这……”

    不好吧三字还未说出口,十三娘便神采奕奕地拉着她朝窗边走去,一点都无先前虚弱的模样。

    “唔……”

    苏玖心中犹豫,毕竟她长这么大还未见过男人的身子,唯四接触过的异性,也只有她爹和三个哥哥。

    如今要躲窗户根偷看别人换衣服,怎么想都像个登徒子。

    可她实在好奇,好奇陆景的衣服下是怎样的风光,也好奇男人与女人究竟有那些不同。

    两种感情拉扯着,让她一直犹豫不决,不敢探头去看。

    忽然,她听到十三娘语气奇怪地“唔”了一声。

    怎么了?

    她朝窗内看去,只见陆景已将身上的衣衫脱下,露出背上结实精致的肌肉。

    确实和女子不同。

    更不同的是,他背上大大小小的伤。

    陆景并非养尊处优之人,他肤色的漂亮的麦色,盈盈月光下,透着健康的光泽。只是肩胛骨处一道狰狞的疤有些碍眼。

    除此之外,他腰侧也有一道,手臂上也有,那些伤口已经痊愈,有的大咧咧地挂在他身上,有的已经消散成一小块浅白的痕迹。

    可每一道,都在说他经历非比寻常。

    十三娘回到院子,用一种极奇怪的眼神看向苏玖,苏玖被她看得发毛,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胳膊,道:“怎么了?”

    “没怎么。”十三娘轻笑,“就是发现你与我想象中不一样。”

    “嗯?”苏玖来了兴趣,问,“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

    “大约……是个有些善心的普通人。”她看向苏玖,眼神逐渐认真,“可现在,我想我认为错了,你并不普通。”

    “……”

    苏玖无言以对,十三娘想的并没错,她是一个普通人。

    没有高贵的出身,长得也不漂亮,性格也不招人喜欢,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她不能让外人所知道的重生。

    十三娘继续道:“那位陆郎君少说是个将军,而你与他关系斐然,想必也不是寻常女子,说罢,你爹是都城里哪位大官?”

    此话一出,苏玖才知她误会,便道:“陆郎君乃商贾之家,他在家中不受器重,很小便跟着蒙叔走南闯北,做起了客商。南国动荡,山匪流寇遍地,若无立身之法,他恐怕难活到现在,那些伤,兴许便是那时受的吧。

    至于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家乡被胡人占去,无处可去,才想去都城讨生活,并非什么官宦人家的女儿。”

    十三娘嗤笑一声:“我还当你们什么背景,这点本事,还学人家救人。”

    “正因如此,才要救人。”苏玖并未因她的话讪然,而是极真诚道,“我吃过苦,知道那样的日子有多难过,所以,我不能让她们再吃一遍那样的苦。”

    这回,轮到十三娘说不出话。

    吱呀——

    房门开了,陆景已经换回原先的衣服,蒙叔出来道:“十三娘子,劳烦您给我家郎君打扮一下。”

    “嗯。”

    这场闲聊到此结束,十三娘转身进了房间。

    蒙叔不知在何处找了两只蜡烛点上,桌子一边十三娘拿着脂粉在陆景脸上涂抹,另一边蒙叔拿着针线修改衣服。

    苏玖坐在中间,撑着脑袋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良久,她看着逐渐成型的衣服,问:“你还会这个?”

    蒙叔看着粗糙,不曾想在他手底下,那针线像长了眼睛似的,乖乖往该去的地方而去,阵脚又密又精致,一点看不出是个男人的手笔。

    “这些年走南闯北,总不能随身带个老妈子伺候,有些东西慢慢也就学会了。”突然,他像想起什么,道,“你一个女子,应该比我会吧。我这可算班门弄斧了。”

    苏玖摇头:“我不会针线活。”

    先前在家时,这种事都由她娘来做,后来到了玲珑阁,便由朱幺兰接手了。

    朱幺兰是她们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几人叫她一声大姐,她确实也没让这声大姐白叫。

    苏玖不会针线,朱幺兰便包了她所有针线活,除了缝补衣裳,朱幺兰还会做一些小东西送给她。

    苏玖在玲珑阁后厨做饭的围裙,便是朱幺兰亲手缝制的。

    每年端午,朱幺兰还会特意做香包送与姐妹,霜降刚来时常做噩梦,她主动要和霜降睡一起,因为苏玖白天做饭辛苦,不能让她夜里也睡不好觉。

    过去种种,又竹筒倒豆子般浮现在眼前。

    少了重生后的怨恨,那夜的愤恨,再次回忆起来,苏玖才发觉她们之间并非那样不堪,只是不知何时,一切都变了。

    “妆好了,快看看如何?”

    十三娘忽然出声,打断了苏玖的回忆。

    苏玖凑过去看,陆景拿起铜镜,挡住她的视线。

    刚才就是这样!

    苏玖一开始想学一学,女孩子嘛,总会被一些漂亮的东西吸引。可陆景不让看,将主人家的铜镜搬过来,摆在桌子上将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一点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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