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没等她跨出门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着浓浓怒气的询问

    ——“你们在闹什么？！”

    门是从外面拉开的，吴歉一抬眼，发现三位李总、陈阅林、高家千金，正整整齐齐站在门外。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听到了多少，总之老李总脸色奇黑无比，其余几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尴尬。

    “咳，咳，我爸带着我们去书房看画，正巧经过这里，好像听见你们吵起来了。”二公子探探头，对着里面的朱容解释道。

    朱容几乎如火烧屁股般站了起来，弯腰找着纸巾，“没事没事……老公，你们先去，我等会，”她已经抽出了张纸，慌乱地擦脸，“等会我再去。”

    “不用，你好好在自己屋待着吧。”

    老李总声音低沉、威严深重，说这话同时也狠狠瞪了一眼近处的吴歉，意思同样很明显——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客人，你也好好呆着吧，不许生事！

    几人走时，站在最后面的陈阅林，分明瞧了一眼吴歉。

    他深知以老李总在娱乐圈的地位、自带三分江湖凶恶气息的长相，实在很容易吓到一个对老李总完全不熟的人。

    更何况还是个刚入圈的小姑娘。

    然而小姑娘头发一甩便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外面一切打量的目光。

    吴歉有没有被吓到不清楚，但是朱容很明显是吓到魂飞魄散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朱容脸上毫无血色，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他等会要打我，他要打死我了，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他还家暴？”吴歉眉头微皱。

    然而朱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去了，只一个劲地重复道，“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漂亮的沙发，充满香气的房间，明亮又高级的灯光，即使人到中年也依旧美丽白嫩的女人，本来一切都应当是令人艳羡的模样。

    如果这个女人不是脸上残泪、手足无措、甚至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害怕到有些神经质。

    她脑子不精、甚至有几分糊涂，偏偏到这个年纪还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应当自小也是家里宠爱的乖宝宝。

    吴歉长睫微动，慢慢扫过这人浑身，不自觉叹出口气。

    “蠢货，”眼前人仍然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吴歉不自觉加大音量，厉声道，“蠢货，看着我！”

    朱容一怔，呆愣愣望向她。

    吴歉眨眨眼，慢慢开口：“你跟你丈夫，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感情？”

    “啊，”朱容心砰砰乱跳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那双乌亮又冷静的瞳孔时，竟说出了真心话，“为了钱，但，但也有感情……”

    “他打你，你还对他有感情？”

    “也，也不是常打。再说了，他上次打了我一巴掌，还给了我一套房！”

    朱容倒也不嫌丢人，有什么便说什么，“只要能给我钱，都行。”

    “出息点吧，”吴歉面露嫌弃，“这么大一个上市公司，一套房就给你打发了。听我的，我替你把他的钱搜刮过来。”

    “啊，你为什么要帮我?”

    吴歉声音轻轻地，仿若飘荡在九天之外，“我认识一个比你还单纯的人，我希望以后也有人帮他。”

    夜晚，微风习习，吴歉走在别墅区宽阔的大道里，这里别墅不多，隔很远才能看到下一栋，但是灯火却灿烂辉煌，路灯照的人毫无倦意，不时有保安队来往巡逻。

    漂亮、精致、还他妈安全，这里是完全不属于她的世界。

    吴歉一边走，一边淡淡地想着。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欠揍的喇叭声

    “滴滴—”

    下一秒，一辆红色迈凯伦猛地停在她身侧。

    “带你一程？”

    不用看，也知道这人是谁。

    吴歉双手环抱着，扫了眼这骚包的车，嗤笑道：“还真是车如其人啊。”

    夜风吹起了陈阅林细碎的刘海，他扬扬头，帅得简直一塌糊涂：“就当你夸我了。上来！离大门还有几公里呢。”

    几公里？

    豪宅区都是这么费腿的吗……吴歉拉开副驾，弯腰坐了进去。

    陈阅林一只手搭在车上，轻踩油门，车仍然轰隆一声、马力十足跑了出去。

    吴歉挠了挠耳朵，那意思很明显——吵死人了！

    陈阅林斜觑人一眼，见人一脸不悦便觉得好笑，好奇开口道，“你今天来干啥呢？”

    “你金主呢，怎么没和她一起走?”

    “……能不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然后你再问我，我再回答？”

    “你为什么要让朱容争权，把李家搞乱对你有好处，你自己不还有10%的股份吗？”

    “……咱俩是不能沟通了，是吧？”

    “是啊。”吴歉倒是理直气壮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哈哈哈，神经病！”

    陈阅林大笑不止，连夜风都格外眷顾他，吹在他如同神来之笔的鼻梁之上，吹在他仿若星辰的眉眼之中，吹得他意气风发、吹得他像是忘却了一切烦恼。

    大笑之后，便是平静。

    “她不是我什么金主，媚媚是我小学同学，关系还行。我利用她，她也在利用我逃避家里催婚。她也不需要我送，司机一直等在门口。”

    “我妈名下有一家小公司，是为了工作室减税开的，空壳，不运营。年前，老李总，李闻天突然找到我，说要收购那家公司，你猜多少钱？”

    “两千万？”吴歉心想张口得来个大的才行。

    “呵，”陈阅林摇摇头，眉眼笑弯弯的，他清清嗓子，“五个亿。”

    一直漫不经心坐在副驾的吴歉，都震惊地侧过身子，望向他。

    娱乐圈这么挣钱的吗？？！！

    她这还是来晚了呀！

    “哈哈，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你知道他接下来要干嘛吗？”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连声音中渐渐都带着股寒意，陈阅林继续说下去，“他先收购，再用我的名义去注资上市，去银行申请贷款，用一个空壳子去撬动几十亿的财富，反正散户人傻，陈阅林三个字，足够他们把手里钱交出来了，只要交出来，李闻天就会全部吃进去，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一根。”

    他重重踩下油门，超跑超强的平衡力让车稳稳停在过道旁边。

    前面便是豪宅区沉金色的大门，跑车的头顶是一棵巨大的棕榈树，郁郁葱葱，灿烂的光影打到两人脸上。

    谁也没有继续说话。

    沉默了很久，吴歉才静静开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被当作资本家敛财的靶子也好，和资本家明争暗斗也好，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与我何干？

    又何必突然告诉我？

    陈阅林忽然笑了，笑得有几分稚气，他侧身看向吴歉，打量着这人万年冷冰冰的模样，竟也不觉得气馁，“我不知道你和朱容到底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你那天到底在厕所听到了多少，”他随手撸过头顶的碎发，整个人显得轻松又自在，“我也不知道你今天到底唱的哪门子戏，不过老爷们应该敞亮些，我相信你不会在外面乱说。”

    厕所……说到厕所……

    吴歉还是太老实了，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鸭，是朱容养的金丝雀，舔着张脸生活混乱、作风低俗、到处勾搭。”

    “什？么？！”

    绅士气度不要了，敞亮的东北大爷们也不做了，一晚上攒下来的逼格全部在此刻消失殆尽，陈阅林那专业练过的好嗓子，齐齐喊亮了几家门前自适应的路灯，吓得棕榈树上的鸟儿都飞走了一群。

    震耳欲聋的四个字。

    “老子是鸭？！”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吴歉也知道这次是误会大了，废话不多说一句，推开车门便想跑。

    然而车还是锁着的状态，她倒也是灵活，反正是超跑，又没顶，出去还不是简单。

    吴歉站了起来。

    “哎，哎，”陈阅林哭笑不得，想要拉住她，“没必要吧，”敞亮的东北老爷们又回来了，“误会说开了就好。”

    “成，那我撤了。”吴歉终究还是凭借自己的长腿跨了出去。

    陈阅林忽然也不想拉了，就在车内，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有一头实在过分漂亮的长发，乌黑又浓密，发尾有几个卷卷垂在腰间，随着她的动作，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跳得可爱极了。

    突然，那朵卷卷跳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陈阅林抬头，发现吴歉已经侧过身子，那双小鹿般的大眼，在路灯下显得格外亮晶晶的，和平常似乎有点不一样。

    她扬声：“我要帮朱容从李闻天那里弄点钱过来，和你也不冲突，你别拦着。”

    “成，”陈阅林一只手撑在车门上，学着她的语气，“你撤吧。”

    那朵卷卷突然又跳了出来，那是因为吴歉忽然耸耸肩头，轻松地、流畅地。

    那是陈阅林第一次迎面见到了那颗小小的梨涡。

    吴歉说得很是认真，“祝你好运！”

    他笑得可就灿烂多了，红口白牙、甚至有几分憨厚——“也祝你好运！”

    .

    周五，新一期《含苞待放的妹妹》播出后，吴歉那已经低到尘埃的坏名声忽然迎来了一个转折点。

    首先，是她在社交时总会出现的那僵硬的面部表情。

    最开始出现在节目中时，弹幕便骂个不停——“我是欠她钱吗？她脸怎么是这样的啊！”“真晦气啊，看个节目都感觉再被人骂”“不想看不想看！”

    然而这一期播出后，突然有几个营销号大肆传播吴歉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几番玩梗下，大批观众表示真的有被笑到，并且纷纷用这个表情自嗨了起来。

    上班的社畜面对夸夸其谈画饼的老板时，用这个表情；大龄男女被长舌妇亲戚催婚的时候，用这个表情；女孩遇到油腻男追求的时候，立马甩出这个表情。

    随着这个表情的出圈，吴歉的路人缘似乎挽回了那么一丢丢。

    然后，是连清。

    连清是这个节目第一个爆火的选手，最美星二代、温柔、清新、不争不抢，这些标签几乎都稳稳贴在了她身上。

    前几期因为她和陈阅林互动最多，所以镜头也最多，磕她和陈阅林天生一对、绝顶般配的CP粉牢牢占据了整个节目的大盘，直至陈阅林这周突然又爆出一个和富家千金的绯闻，cp粉的狂热状态才稍稍减轻一点，但这一期，突然有一些邪门的粉丝，开始磕起了一个奇怪的cp——连清和吴歉。

    这两人在节目中交流其实并不多，不过那是因为吴歉跟谁都不交流。然而却有眼尖的观众发现，连清永远站在吴歉的身旁，连清表演结束后总是第一时间看向吴歉，排练时即使高灿几人再闹，她也总能精准地听见吴歉说的每一句话。

    而这两个人，还有过一部姬情满满的电影，还都是两个人唯一的作品。

    这还能怎么办，磕吧！尽情地、全方位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磕吧！

    连清虽然一直有陈阅林的纯粉在踩在黑，但整体口碑还是非常不错的，所以因为这奇奇怪怪的cp，连带着吴歉的观众缘，又好了一些些。

    最后，关于吴歉和高灿的交恶，这一期也不知剪辑师熬了多少个大夜，居然能够在一堆她口出恶言（叫精神小妹）、高灿神色复杂（主要是难看和非常难看）的素材中，剪出两个人友好相处、甚至还有几次对视微笑的画面，总之没让一个观众看出来这两人已经是明面上闹翻的状态。

    对此，成明高度评价了制片人朱容的存在：“还是上面有人好使呀！”

    综上，因为这种种变化，吴歉终于不再是一边倒被骂的状态，甚至还有人跑到她微博底下，开始各种夸夸。

    “姐姐好酷呀！”

    “歉宝好漂亮！”

    “你好可爱！”

    对于这寥寥数个留言的出现，最激动的便是小助理成明——“啊啊啊啊！有粉丝啦！终于有粉丝啦！我要组建后援团！粉丝群！”

    “给我找代言。”吴歉言简意赅。

    然而成明已经癫狂：“我要找到免费干活任劳任怨的傻逼大粉！让大粉拍照片！高P！然后说是路人随手拍的！我要买水军！买粉丝！造势……”

    “代言啊。”

    “我要让你成为国际巨星，亚洲巨星，大陆巨星，上海巨星！”

    怎么还越巨越小了？

    吴歉只能又强调一遍：“代言啊，大姐。”

    “不，我不是大姐，请叫我金牌经纪人，成明！英文名，Cheng……”

    “滚！”吴歉脸色一冷，便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架势。

    成明深谙变色龙之道，立刻从自信满满经纪人切换为无害单纯小助理角色中，不再说那些宏伟的、而眼前人根本不懂的星辰大海之路，而是着眼实际，非常现实的实际——

    “连清团队联系了安娜，想让你们在接下来节目中，合体炒cp，安娜已经同意了，下期就让你炒起来！”

    “什么？”吴歉觉得已经完全不懂现在的世界了，“这，这已经合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