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合法，暗戳戳地炒，”成明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你可别当着镜头面做的太过啊！不能亲！不能亲啊！”

    “……你是不是有病？”

    话说黄安娜最近，一直没怎么联系上吴歉。

    她虽有心好好栽培吴歉，但公司琐碎事情实在太多，加上十次联系吴歉九次都联系不上，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去骂小助理成明——“你得看着吴歉，让她不要在节目里骂人呀！”“吴歉在甩脸子给谁看呀？”“你这个助理是怎么当的呀！盯着她呀！”

    不过这两天，吴歉网上口碑好转之后，突然有个人联系上她帮忙，那么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跟吴歉见上一面了。

    “应酬？”

    吴歉就知道，这趟办公室不应该来。

    安娜还在滔滔不绝说着她的设想。

    所谓娱乐圈，既然是个圈，必然是由人组成，交织不断的人、五花八门的人，只有建立联系、才有可能形成利益共同体，一起达到终极目标——搞钱。

    吴歉既然想要入圈，那么必得先混个脸熟。

    第一场饭局，是《含苞待放的妹妹》节目组主创，安娜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通过一个朋友约到了总导演、制片人这些人。

    一听到这些人，成明立马在旁边给吴歉使眼色——快去快去！

    吴歉也不是傻子，这些人稍微帮帮忙，她在综艺节目上的困境就会缓解很多，于是捏着鼻子参加了，全程便和朱容装作完全不熟（不过本身也没有熟到哪里去），安娜指哪她敬哪，纯纯一个工具人角色。

    虽然表情还是略显僵硬，但是安娜很满意，立刻又安排了几场，全是是安娜朋友组的一个圈，说里面全是什么沪圈导演。

    吴歉也都去了，耳熟能详的导演是一个没见着，但是这几次她已经懂了敬酒的规则，笑起来也没有那么僵硬，安娜眼瞅着已经人快成熟练工，立刻又紧锣密鼓敲定了第五场，也是私人局，说全是安娜一些电影圈的朋友。

    “黄安娜哪来这么多朋友？”车上，吴歉问向小助理成明。

    “经纪人嘛，”这时候新一期录制刚刚结束，成明递给她一身休闲装，“妆我看着还行，也不夸张，就别卸了，衣服换下吧，这种酒局还是别穿得太漂亮。”

    “黄安娜还让我穿漂亮点。”

    “别听她的，”老板不在，小助理也敢壮着胆子违抗圣意，她还在细细叮嘱着，“喝酒的时候也稍微注意点，一定要是你视线范围内的，陌生人倒过来的酒千万别随便喝，不要冒头、也不要当刺头，就默默听安娜吹牛侃大山，如果最后酒多了，不要跟任何人走，安娜都不行，记住，我就在门口等你，多晚我都在。”

    自打吴歉开始应酬以来，每一次，成明都将这些话翻来覆去地说，很奇怪，明明吴歉最烦唠叨的人，以前也不止一次说过让小助理闭嘴，却一次都没有在这种时候打断过成明。

    每一次，她都是安静地、沉默地、顺从地听着。

    不过听归听，实际上她也没怎么放心上，而这一次，当吴歉推开KTV里那五颜六色的包厢门时，便意识到——小助理的嘱咐当真要重视起来了。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正在角落里静静唱歌、和周围群魔乱舞似乎完全不一样的人。

    李哥，《寻梦》的选角副导演，她和高飞爆揍了一圈的那个人。

    她立马找了离李哥最远的另一边角落，坐下。

    整整一个小时后，黄安娜才意识到吴歉已经来了。

    那时候局已经渐入佳境，安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到了不说？还不赶紧跟这里的大佬挨个打个招呼！”

    几次酒局下来，黄安娜很明显以为服从性测试已然生效，倒没有了之前的虚情假意，对她反而真实了不少。

    吴歉耸耸肩：“我感冒吃了粒头孢，今天不能喝酒。”

    “有什么不能喝的？！没死就能喝！”

    偌大的包厢内，二人位于远离人群的角落里，坐着的吴歉仰着头、即使灯光再暗也难掩清秀绝妙的一张脸、神色平静，站着的安娜略弯着腰、挨得极近，乍一看还以为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体己话。

    谁能想到，真实的对话却是——

    “我说了不喝，你要是再逼我喝，”吴歉扬手便从不远处的案台上抽出了一把不知道谁放在哪里的开瓶器，那螺旋顶部尖尖长长的，分别是铁，“我捅死你！”

    我……卧槽！

    黄安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吴歉黑发冷颜，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并没有夸张的神情、更没有剧烈的动作，手中还慢慢把玩着那把启子。

    只是，那启子尖，始终对准着安娜的腹部。

    一身的酒精就在此刻挥发，黄安娜几乎瞬间酒醒了，因为她猛地意识到——吴歉不仅仅是在放狠话！吴歉真做的出来！

    “你，你在说什么呀，”安娜努力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深呼一口气后才露出一个笑容，和善的笑容，“不喝就不喝嘛，我让毛艾敬就是了，等会拿饮料敬一下？”

    是商量的语气。

    来一趟也不能白来，吴歉慢慢点点头，“行。”

    回头的瞬间，安娜脸上强行挤出的笑容便彻底消失，愤怒几乎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妈的，敢这么威胁我？

    妈的，我不是为了她好？

    妈的，让你好看！

    她脚步踩着重重的，扭着身子便挤近了一位大佬身边，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是笑得都异常开心。

    那位大佬，也分明朝吴歉所在的那个角落里瞅了几眼。

    吴歉抬眸，对准那股始终就在的目光，狠狠瞪了一眼，那位得罪过的副导演——李哥，旋即一愣，脸上也逐渐难看起来。

    吴歉毫不畏惧，反而正面打量起这个老色鬼，那天高飞下手重得很，老色鬼居然恢复得还不错，此刻穿着西装梳着油头人模人样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几个礼拜前被暴揍过。

    不过副导演地位看起来确实不赖，也坐在角落边，但和吴歉这边无人问津可截然不同。安娜，公司的几个资历浅的经纪人，以及吴歉不认识的一大波男男女女，总是变着法地凑在他身边，唱歌、玩游戏、敬酒，让那个角落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小中心。

    真正的中心，物理意义上的中心，坐着位笑呵呵的中年男人，秃头、个矮、大肚偏偏，吴歉这几次参加酒局见到的几乎全是这样的人，这些人都有个统一的称呼——大佬。

    不过这位大佬虽然长得和以前见到的差距不大，但内里居然不大一样——安娜带着吴歉去向他敬酒时，旁边的几个人立刻起哄着说饮料可不行，有手快的甚至直接塞了杯酒到吴歉怀里。

    吴歉那冷脸都还没来得及挂上，那位大佬居然自己主动将那杯酒拿了下来。

    “干嘛，干嘛要逼小姑娘喝酒啊？”中年男人训斥身边人都是带着笑的，随后他看向吴歉，看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哥们都是玩笑，你别介意。我干了，你意思意思就行。”

    嚯……这大佬居然是个人啊……

    一直在旁边领笑的安娜，这时候立刻从桌上拿了罐尚未开口的橙汁，当着吴歉的面，细长的手扯过拉环，同时说道，“用新的，顾总这么豪气，你可得懂事点呀！”随后又熟稔地看向中年男人，“我们家艺人刚出道，不懂事，这不感冒了实在没法喝酒，今天只能拿着这橙汁来了，以后还请顾总赏脸，我们再聚聚！到时候啊，您就是想让我们妹妹喝饮料，可都不行了呀！”

    安娜说话时总是带着笑，声音响亮亮的，小词又一套一套的，颇有当代王熙凤之风姿，吸引了包括吴歉在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一边说，一边还利索地将橙汁放到吴歉手中，吴歉只能将握在手心的那杯苏打水放下，接过橙汁——

    “哈哈哈，安娜你太客气了，那我可就等着你组局了啊。”

    “那是自然哈哈哈！”

    “顾总，”吴歉干巴巴的声音在这两人间谈笑间响起，“祝您工作”——

    祝酒词还没说完，突然被一个调侃的声音打断——“怎么敬酒不喝酒呢？”

    众人皆是一回头，只见那位副导演，放下麦克风从角落里走了起来，靠近这几人。

    还是出来找麻烦了啊……吴歉抬起眼，轻轻放下着手中的橙汁。

    安娜明显一愣，随后最快反应过来，她拉着副导演的胳膊，半撒娇半玩笑道：“李哥，是不是刚才唱歌唱的太入神啦，这可都是十分钟前的剧情了呀！”

    “哈哈哈。”周围又是笑声一片。

    李哥也不知道是酒多了，还是哪根筋搭错了，嚷嚷道：“不行不行，半个小时前也不行，哪有不喝酒的呢？”

    这种人数众多又多少都喝了点酒的局里，对话总是不能很好展开。

    李哥还没嚷完，顾总就同样高声道：“不对，不对，你这说的不对！”

    安娜：“哈哈哈哈哈，两位哥哥都慢慢说！”

    “老李说的对！”

    “得喝酒！”

    “哎你们别起哄，等会你们就一个个来跟我喝！哈哈他妈得一个都跑不掉！”

    “顾总啊，我很敬重你的，真的，”（安娜“哈哈哈哈李哥走心了呀！”），副导演搂过顾总肩膀，两个人突然就好的跟失散多年兄弟似的，“我在娱乐圈敬重人也不多了，你算一个！所以啊，得敬酒！”

    “李啊，你是我真兄弟……”

    “哈哈哈哈！”

    ……

    吴歉就处在这群乱七八糟的对话正中，一波又一波的酒气喷在她身上，吵闹又嘈杂的环境、闪瞎人的迪厅灯光，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心烦意乱。

    恰好此时，那位副导演看她一眼，坚定地竖起酒杯：“得敬酒！”

    敬你妈敬！

    “顾总！”吴歉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吓得还埋在李哥肩上兄弟情的顾总一激灵便支楞起来），她眼睛直勾勾望着副导演，既有挑衅也有掩盖不住的怒气，“工作顺利！”

    随后，一伸手、一仰头，她径直饮了一大口橙汁，随后便将罐子顺手放在桌上，头发一甩便捏着自己的苏打水转身回到了自己空无一人的角落。

    不顾所有人诧异的目光。

    副导演分明在她身后大喊着：“哎，我……我没见过这样的……不管了不管了！”

    安娜应该是在拉着人道歉，“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家妹妹不懂事，新人，李哥您别气，顾总您也多担待，毛艾！”

    “这新人好大的脾气啊！”

    “毛艾，你不是有新歌嘛，来，唱给几位老总听听！”

    “好，我来调一下，献丑啦各位前辈……”

    “呦叫毛艾是吧，好白呀！”

    吴歉闭上了眼，靠倒在沙发上，她轻轻呼吸几下，便将那些吵闹的声音、浑浊的人的气息，彻底隔绝在外。

    今晚安娜估计要和她吵个大的。

    无所谓，但是既然吵都是注定要吵的，实在没必要继续呆在这里……

    现在就，就走！

    咦，我怎么动不了？

    吴歉有些懵懂地睁开眼，自己的腿明明好好的在这啊，怎么动不了了？

    ！！

    她几乎瞬间被惊出一声冷汗，我这是怎么了？

    副……副导演……

    她下意识朝着那位得罪过的副导演的方向望去，然后不过几秒钟时间，她的眼前就渐渐模糊起来——哪，哪里是他……安娜……安娜好像看见了她……安娜，安……

    吴歉头一歪，便直接倒在沙发上。

    安娜那时候正在包厢中间，带着头给一首落毕的毛艾鼓掌，她一边笑一边用余光瞄了眼角落。

    笑意顿时更加真实了——她对着顾总点点头，中年胖子立刻懂了，喘着粗气又嘿嘿笑了两声。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毛艾，再来一首！你新专辑的主打歌！”

    趁着所有人都围看毛艾时，安娜悄悄将吴歉落下的那罐橙汁，扔进了垃圾桶。

    新鲜的一尘不染的橙汁，一股脑全冒了出来，争先恐后地、迫不及待地，流入了一堆污秽之中。

    场子还是热闹非凡，炫酷的灯光、偌大的包厢，唱歌的少女，尽情享受的观众，一屋子名贵的酒水，看起来似乎永不散场的夜生活。

    唯有一人——那位副导演，瞟了一眼那毫不起眼的垃圾桶。

    .

    夜里12点，成明还没有等到吴歉，并且也联系不上吴歉，她已经快急死了。

    而当她鼓起勇气，发消息问自己老板聚会是否结束、吴歉什么时候出来，得到一个轻飘飘的回复——“吴歉自己回家了”时，那颗本应该放下的心却莫名地感觉到一丝不安。

    想了想，成明还是开车去了一趟自建房。

    里面自然是没有人。

    “出事了！”

    她几乎立刻调头，夜里高架没什么车，她一路加速、猛踩油门，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去了KTV。

    这一次，她并没有多大犹豫，没有像先前那样等在门口，而是直接冲了进去——早在几个小时前，吴歉就发过给她包厢号。

    然而8888号包厢里，只有一群醉意上头、鬼哭狼嚎的男男女女，早已没有吴歉的踪迹。

    也没有安娜。

    甚至也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愣头青。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愣头青成明一屁股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