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女儿，回家啦！快来尝尝妈妈做的红烧肉。”

    “哇，谢谢妈妈！”

    女孩放下双肩包，迅速坐了下来，她确实饿惨了，迫不及待拿起了筷子。

    红烧肉即将进嘴的那一刻，突然传来妈妈的叫声：“哎呀呀，洗手了吗？！快去洗手！”

    女孩已经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肉香味，似乎也能感受到在又冷又饿的冬天咀嚼温热又饱满的肉质的快乐，她咽了口口水，还是放下了筷子，起身去洗了个手。

    妈妈正好端了一盘青菜出来，她看着女儿亭亭玉立的背影，非常骄傲，也倍感幸福。

    “宝贝，今天在现场感觉怎么样？”

    女孩从小对艺术、对戏剧就非常感兴趣，妈妈自认非常开明，从来不像一般家长只愿意让女孩学习，而视其它东西为玩物丧志。她不仅鼓励女孩大胆尝试，还多次利用自身的资源让女孩从小接触更大的舞台。不夸张的说，每次小女孩站在聚光灯下，妈妈都觉得是人生中最骄傲的时侯。

    看，她的女儿，她唯一的宝贝女儿，不仅继承了她的美貌，还继续了她的艺术天赋。

    今天的女孩，就刚从一个电影拍摄现场回来，导演是妈妈很多年前的一个合作伙伴。

    女孩柔声回道，“挺好的，导演夸我演的不错呢。”

    回话的同时她也咽了口青菜，导致最后一句话有些含糊不清。

    妈妈瞬间拉下了脸，放下碗筷沉声道，“宝贝，你有两个地方做得不对。”

    女孩垂下眉头，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那口青菜。

    “第一，长辈跟你问话的时侯，可以只顾着吃饭，而敷衍长辈吗？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要讲礼貌、要尊重长辈，就像刚刚，我问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最合适的做法是，你放下碗筷，认真和我说一说。当然，我是你妈妈，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怪你，但其他人可不会这样。第二，你现在是一名正儿八经的演员了，演员最重要的基本功是什么，是声音，是台词。可是你刚刚的那句话，连世界上最熟悉最爱你的妈妈都听得费劲，可见你基本功一点也不扎实，这样以后怎么做一名好演员？”

    妈妈说着说着还有点生气，语气有点严厉：“你每天早上按照我教你的方法练声吗？！”

    女孩也放下了碗筷，垂着头，声音小小的:“练习了的。”

    “跟妈妈回话就是这样子回的吗？女孩子这样子的坐姿，好看吗？”

    女孩迅速挺胸抬起头，她紧紧抿着嘴唇，压制着哭腔，试图让自己吐字清晰，“练习了的，妈妈。”

    “嗯，练了就行，乖乖，吃吧。”

    妈妈看着女孩一口一口进食的秀气模样，心中怜爱之意甚满，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周末我带你去戏剧学院，妈妈认识不少哪里的老师，练练你的台词。”

    女孩抬眸，惊道：“周末妈妈不是答应我去迪士尼了吗？”

    “迪士尼什么时侯去不行，纠正发音却是越早越好。而且你现在正在拍电影，如果拍摄效果不好，妈妈要怎么跟王叔叔交待，毕竟另一个女主角是他自己选的，而你却是我塞进去的。”

    “可是我真的……”女孩委委屈屈的。

    妈妈皱着眉头，径直打断：“通往艺术殿堂的那条道路本身就是寂寞又难熬的！是你从小说的你要当最佳女演员、你要做影后，你就是说说玩的是吗？你现在不付出，你准备什么时侯付出。再说了，你都去过多少趟迪士尼了？你又不是小女孩了，那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女孩又抿了抿嘴，还是想争取一下，“可是我都答应剧组那些人了，我不想成为失信的那个人。”

    “跟剧组那些人有什么好玩的？我之前还以为你是跟其他演员一起去的，今天方叔叔跟我说了我才知道，原来你是跟几个化妆师一起去。我从小怎么教你的，别跟这些三教九流的一起玩，你知不知道剧组有多乱，这些十几岁就出来当化妆师的，你知不知道她们有多少心眼？卖了你你都还替她们省钱呢！”

    妈妈又瞪了她一样，美目灼灼，“你还特意让方叔叔不跟我说？嗯？”

    方叔叔正是女孩的经纪人，以前也是妈妈的经纪人。

    女孩不自觉抠了抠手，低头道歉，“对不起，妈妈。”

    “没事，妈妈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你气。”妈妈摸了摸女孩白皙的脸蛋，心里却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十几年前，那个时侯，女孩还是小女孩，小女孩永远都依赖着她、永远都不会骗她，什么都跟她说。

    女孩还是不想放弃迪士尼，又道，“可是不止化妆师呀，另一个女主角也去呀。”

    说起这个，妈妈更不开心了,她重重扔了下碗，“另一个女主角就不是三教九流了吗？”

    “她怎么是了，她还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呢。”

    女孩极少有顶嘴的时侯，妈妈怒斥，“你怎么今天这么不听话？啊？！她是哪个大学的重要吗？学历不等同于人品，她要是真的是个好女孩，会去参加什么摇滚乐队吗？会经常去什么酒吧夜店喝酒吗？”

    妈妈经常去剧组探班，她看不上另一个女主角，女孩是知道的。

    在妈妈的盛怒之下，女孩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她抿着嘴，没有继续为别人说话。

    妈妈可能是不忍心见女儿哭，撇过了眼神，硬邦邦加了句：“你要是不好意思拒绝别人，我去跟她们说。”

    “不用，不用。”女孩抹了抹泪水，快速回道，“也请你退出剧组的大群，那是剧组，又不是家长群。”

    眼看着妈妈又有点生气，女孩赶紧加了一句，“行吗，妈妈？”

    夜晚，微信群里消息嘀嘀响个不停，女孩躺在自己的公主床上，紧紧握着手机，手指不停在打字。

    这是周末要去迪士尼的几个人小群，都是一群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们中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去迪士尼，非常兴奋，一直在不停地讨论要提前买哪种米老鼠的发箍。

    她已经编辑了挺长时间了，又检查了好几遍，自认合情合理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周末去不了迪士尼，但是她还是按不下发送键。

    她深吸一口气，鼓励自己：加油！

    正待按下的时侯，突然，群里传来一个消息。

    “对不起，我要鸽你们了，你们去吧。”

    说这句话的正是另一位女主角。

    很奇怪，并没有太多人质问原因，只有一个人问道：为什么呀？

    大多数人都是回复：好滴/没关系/你忙你的吧。

    那个人又回道：懒得去。

    紧接着，女孩又看到那个人说：我又拉了个人进来，她想去，你们可以和她一起拼车。

    很快，有一个人被拉了进来，昵称“小甜文”，女孩点进新人的头像，发现是一个架子鼓。

    小甜文很是活泼，加进群后立马发了几个迪士尼攻略，迅速和大家打成一片，没有人注意到那位女主角已经退群了。

    除了女孩，女孩轻轻哀嚎一声，靠在了自家床上那昂贵的限量版玩偶身上，她仍然不知道该怎么把那篇小作文发出去。

    那一次，还是女孩的妈妈在剧组开了口，替女孩辞去了迪士尼之约。

    .

    半个月后，《寻梦》剧组第一次剧本围读。

    吴歉和成明两个人，起了个大早，轮换着开车，从上海一路开到这个著名的影视城，这天路况不好，高速又是雾又是车祸频发，两个人都弄得风尘仆仆的。

    这半个月发生了不少事情。

    首先，吴歉终于不再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透明。拜连清和她那奇奇怪怪的CP、以及明显存在黑幕的节目淘汰所赐，淘汰当天，节目组便被骂上了热搜，死忠粉、路人粉、打抱不平粉，几乎是成倍成倍地往上增长，成明一口气组建了两个后援会，让吴歉颇有点小红一把的架势。

    其次，是高飞。高飞的新剧，一个小成本科幻网剧，也在前些天上线了，意外得口碑非常不错。

    高导演的名头渐渐打响了，不少人夸他是宝藏导演，他人前装得谦虚低调，人后笑得嘴歪眼斜，一直不停在吴歉、虎子和小甜文的小群里发各种链接，全是各路网友、营销号、媒体夸赞他的内容，有一些都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他也不嫌害臊，烦得吴歉差点退了群。

    寻梦的剧本她前几天就接到了，角色非常不讨喜，是一个非常扁平、无脑、普普通通的恶毒女二，很难想象这是这个导演精心选择的剧本。（“也难怪没见过导演，李叔叔就会把这个角色给你。”通读完剧本后，成明叹一口气）

    但是两个人商量后，决定还是积极把握这次机会，毕竟能和这个导演搭上线，就不算失败。

    “之前导演和其他演员也没有和我们见过面，你可一定要放低姿态，不要在围读中抢了赵灵灵风头。”

    没错，《寻梦》的女主角，最重要的角色，花落赵灵灵。

    在吴歉淘汰的下一期，她便随便找个借口，退出了那个选秀综艺。粉丝们哭得要死要活的，痛诉节目组不做人、热度全给两个炒姬情的小艺人、惹得灵灵都看不过去、只能退出节目。

    然后第二天，赵灵灵便华丽官宣了大戏《寻梦》，粉丝们立马又活过来，这时候倒不提什么被迫退赛的事情了，纷纷表示我女儿真棒！

    “粉丝真是又瞎又好使啊！”成明当时还感慨道。

    已经快到酒店门口了，成明提着个大大的行李包，还在嘱咐个不停。

    吴歉几乎整个人都埋在了一个大大的围巾中，手推着行李箱，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

    巨大的会议桌摆在总统套房的正中间，房间里灯光暗沉，那复杂华丽的水晶吊灯下，摆着乱糟糟的剧本、烟盒、酒杯、茶杯，整个总统套房里熙熙攘攘、笑声不绝。

    会议桌两边已经坐满了人，导演——因为处女座一炮而红的年轻导演，高严，此刻正坐在正中间，导师身型瘦削、头发微微盖着明显乌黑的眼睛，一看就知是个非常典型的文艺青年。

    坐在导演左边的，是一脸青涩的赵灵灵；右边的是男主角，经常在各路偶像剧里打转，叫宋鹤，长得还挺帅，染着个时髦的黄毛。

    其余演员一次排开，基本座位和咖位一一对应，在演员中也有坐着几位其貌不扬的，想必是编剧和摄像以及其他剧组的成员了。

    李双也在其中，也是他带着吴歉，跟导演在内的在座的所有人打了个招呼。

    吴歉始终恭敬地略弯着腰，其他人自然也很客气，最后寒暄结束，她通扫了一遍，在剩余的座位里，挑了个不起眼的角度，坐下不语。

    《寻梦》讲的是一个女孩子的梦。

    女孩自幼父母双亡、在亲戚屋檐下长大，性格沉默、毫无亮点，唯爱做梦。某天，不知道为什么，梦境中的世界和现实中的世界彻底对调，女孩成为了父母双全、万众宠爱的富家女，有着一个对她一见钟情的帅哥男友，还有一个刻薄无脑的闺蜜嫉妒，女孩的性格仍然和现实中一样，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令这个世界中的父母、爱人、朋友非常不解，在无数爱的浇灌下，女孩终于变得活泼、自信，然而，在彻底蜕变后的第二天，女孩又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冰冷的现实再次欺压而上，故事戛然而止。

    吴歉对这个故事有个精准的评价：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毫无营养价值的一个梦。

    当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比起外面的一堆烂剧，这个故事还算新奇，更何况还有高严的制作班底在那，整体还是令人期待的。

    剧本围读，简而言之，就是大家一起读剧本，讨论剧情的顺畅、合理与否。

    高严不停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拿着个保温杯，开口的第一句话非常温和：“今天是我们寻梦剧本全体人员第一次见面，希望大家都不要拘束，也希望大家畅所欲言，把我们的寻梦真正做成一个完满、无缺的真实世界，而不是我的一个梦，哈哈。”

    众人配合地笑了起来，高严话不多，小饼轻轻一画之后就步入正题，众人开始手捧剧本，一人一言，读了起来。

    这一读就是一下午，也不知道是读的、还是在间隙中笑闹着讨论的，不少人都口干舌燥。

    尤其是黄毛（吴歉不善于记名，这是她的给男主角起的代号），几乎是在剧组的跟拍摄影机一关后，他就开始了频繁去厕所，一去就是半个小时。

    要不是年纪轻轻前列腺就有问题，那必然就是出小差去了。

    赵灵灵也好不到哪里去，读了两个小时后，开始打电话让助理来递水、递饮料、递新鲜水果，哪怕那些东西就在会议桌上，也不愿意自己伸手够一下。

    两个主角都藏不住的浮躁，带着下面的演员也纷纷坐不住了，吴歉倒是老实，规规矩矩坐着，主要也是她的词总是无脑又傻逼，她心里暗骂不止，完全不无聊。

    高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仍然不为所动，还是继续主持着乱糟糟的剧本围读。

    最终结束时，夜都深了。

    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都蔫了，即使像吴歉这样台词少戏份轻的，都嗓子哑的不成样子了，更何况几个戏份多的主演。唯读导演笑眯眯的，甚至看着比刚见到的时候还精神点：

    “今天大家表现都不错，非常棒，今天进度已经快过半，希望明天剧本围读，我们一口气全部读完！”

    吴歉也随着人流回到了房间。

    她的房间也订在这个酒店，幸好这钱还是剧组付的，否则她肯定不舍得住五星级酒店；其实到现在，她还没有和剧组签合同，先前报价也报的非常低，主要追求一个签约成功。

    成明的住宿费用剧组不包。

    吴歉低着头刷着酒店，有些纠结是当无良老板，给她订在外面的小宾馆呢；还是大方点，干脆给成明也订在这里，省得来回奔波。

    这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就发现自己走错了。

    这瞎几把哪儿啊。

    刚刚的总统套房在顶楼，吴歉不知道拐到了哪个角落里，此刻走廊黑沉沉的，完全没有平时五星级酒店的明亮开阔，好在地毯还是轻轻柔柔的，前面就是一个直角，吴歉轻飘飘走着，一拐。

    卧槽！

    赵灵灵和导演高严，刚刚才见过的两人，此刻正抱成一团，靠在一间门上啃得难舍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