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明几次电话想跟陈阅林的经纪人约个时间，对方都回答得特别官方，后面干脆直接不接电话；吴歉曾经有过陈阅林的微信，虽然已经删除，但是重新添加也不是难事，只是发去消息后，始终如石投大海般无人回应。

    成明还试图混进隔壁剧组，看看能不能碰上陈阅林。但尝试了才知道，跟隔壁剧组比起来，寻梦简直是个草台班子；隔壁剧组包下了整整一栋影视城，几万亩的场地捂得严严实实，陈阅林的狂热粉们、跟拍陈阅林的狗仔们，几乎每天都在影视城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但愣是找不到任何一点办法混进去，也拍不到陈阅林的一丝真身。

    成明自然也混不进去。

    大明星果然高不可攀……仰头望着那堵厚厚的城墙，吴歉轻声道：“走吧，成明。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周的通告单在周末那晚发给了成明，那时候吴歉正在苦磕一本叫作演员是如何炼成的书，成明收到后惊得大叫一声——因为整整一周，满当当的七天，都没有排吴歉的任何一场戏。

    “这不科学啊……”好歹也是第一女配，怎么会一场戏都没有？

    成明自顾自地嘟囔着。

    “很科学。”吴歉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对方，上面正好显示出最新收到的一条消息——

    “高严准备换人。”

    发送人：李双。

    成明差点直接从小沙发上蹦了起来。

    她慌了：“我们怎么办？”

    “顺其自然。”吴歉脸色淡定，仍然翻着手里那本书，“毕竟现在还没真换我，我还可以再努力点。”

    “怎么努力？”

    “明天最早几点的戏，我去片场看看赵灵灵是怎么演的。”

    成明闻言放大了通告单，“四点半，”抬起头来，小助理脸上带着些犹豫，“可是，自打你拒绝了赵灵灵后，她就带着全剧组人孤立你，这几天越来越过分了。说不定换角，就是她提出的，反正她跟高严关系不正当！”说到这还有点气，她高声道，“不要去了吧！”

    哗啦一声，吴歉翻过了一页书。

    “别废话。”

    她连头都没有抬。

    成明自觉吃瘪，正当这时，吴歉的手机，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还是李双：“不要气馁，高严性情古怪，你那天的直言，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他的判断。在新人演员中，你绝对算得上资质绝佳。我也会继续给你推荐角色，不要过分看重这次的得失。”

    李叔叔这也太好了吧……

    但是还未来得及感动，成明忽然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李双什么时候有吴歉私人微信了？

    “你走吧。”一直沉默着看书的吴歉，突然开了金口。

    “啊，怎么了？”成明回过神来，看向吴歉。

    “我要练会台词。”

    成明立刻热心地坐了起来：“我帮你看着。”

    “不用，出去。”

    “噢。”成明反应过来这是她不愿意旁人在场，立刻出了房间。

    人走后，屋子里的热气似乎也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消失地干干净净。

    吴歉摊开那本台词书，转移到了浴室的镜子前，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没有丝毫生气的一双眼，一字一句，说出那一段台词：

    “我以为热烈的是你，为情所困的也是你；我以为我高高在上，占尽先机；我以为你与我无关，我以为我可以潇洒地开始、更加潇洒地放开，然而一切因果循坏，被困住的原来只是我自己。”

    灯光明亮的浴室，似乎在这一刻朦胧起来，镜前忽然出现了一件没有系扣的白色衬衫，飞扬着衣角。

    “你是不是贱？”

    吴歉猛地扔下了那本书，对着镜子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那件若隐若现的白色衬衫，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

    这边吴歉在奋力地挥展那丝之前从未意识到的情丝，那边大明星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

    黎明时分，一场大夜戏刚刚结束，嘈杂的片场里，陈阅林解下那奇重无比的将军盔甲，一脸疲惫地走向自己的躺椅，几个助理立刻围了过来，递水的递水，接盔甲的接盔甲，经纪人傅双泉坐在一旁的折叠椅上。

    他扶扶眼镜框，主动开口：“小胖说你找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场戏拍得太累，陈阅林靠倒在自己的椅上，脸色异常难看：“她后来有没有再找过我？”

    傅双泉像是早就猜到陈阅林要说什么，淡定接道，“三天前吴歉的经纪人还有联系过我，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她找我干嘛，问清楚了吗？”

    “应该是演戏的事情，”傅双泉其实已经打听到了吴歉即将被换角的事情，但他不想多提，很快就被转移到了另一件事，“说到这个，老李总前两天给你推荐了一个大项目，是顾导新拉的盘子，他也拉来了国外一个影帝，下周约你……”

    陈阅林极为生硬地打断了经纪人：“我不演合资片。”

    谁都知道，合资片是出了名的容易出烂片。

    周围的助理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多说什么，只有傅双泉又扶了扶镜框，从容道：“30岁之前，如果拿不到影帝满贯，你的地位始终不稳，”他声音放轻了些，在乱糟糟的片场里用只有陈阅林能听到的声音说，“现在拍的这部，是为了还人情，终究剧本上差了点，不是拿奖的好苗子。但是顾导的下一部，非常好！他之前清高，不愿意和老李总关系太近。但现在既然是他主动邀约，我们可以先合作一部合资片，到时候下一部就好操作了。”

    顾导，顾大毛，是当之无愧的华语第一导演，这几十年来捧出了数不清的一线演员，但他也确实看不惯资本市场那一套，从陈阅林开始爆火起，便有心和他搭上线，对方却一直爱答不理。

    陈阅林揉揉自己眉心，理智告诉他，傅双泉说得对，围魏救赵、曲线救国，想要演上一部顾大毛的好片，搭上一部合资片的时间和精力，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是他心头始终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妈的，天天不是为了还人情、就是为了跟哪位大佬搭上线，演这些屎上雕花的烂片，还天天被夸说什么顶级大明星、半个资本家，哪有这么窝囊的大明星和资本家？

    傅双泉一直静静地等在一旁，等待陈阅林的最终拍板，最后还是等来了一句——“行。”

    他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知道这人关键时候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哪里知道陈阅林下一句便是——“吴歉是演戏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怎么说了这么远，还记住这茬？傅双泉暗暗想着，嘴上说得含糊，“嗯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寻梦》那个项目很受瞩目，小李总决定让二公子去做制片人。”

    李文康让那个不成器的李文豫去做制片人？

    陈阅林疑惑地睁开了眼，看向傅双泉：“他好好地让那个败家子做制片人干什么？那项目进行不下去了吗？”

    “不是，还真不是，”傅双泉竟意外笑了出来，“二公子强烈要求的，说想要给女朋友一个惊喜。”

    那位鼎鼎有名的豪门败家子，的女朋友，正是《寻梦》的女主角——赵灵灵。

    “艹，傻逼。”陈阅林又闭上了眼。

    “老大，导演叫你了，下一场戏布置好了。”小胖吭哧吭哧跑了过来。

    朝阳刚刚升起，晨起的金光悉数撒在陈阅林那完美无缺却一脸躁郁的脸上，他吐出一口长气，认命地站了起来。

    整个人累得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小胖，扶着我点，头有点晕。”

    几个助理都抢着上前，但还是小胖独占先机，“老大，你肯定是这些天减肥减得太猛了。”他殷切地搀了上去，扶着陈阅林慢慢往前走着。

    然而，行至一半，陈阅林却突然来了一句，“去隔壁剧组查查吴歉到底怎么了。”

    什么？小胖诧异地抬起头。

    “不准告诉傅双泉，听到没有？”

    老大那充满红血丝的眼中带着丝凌厉，小胖立刻忙不迭点着头表示自己忠心耿耿，“你放心，老大！”

    .

    接下来的几天，吴歉就像个苦行僧般，从晨起便在剧组拿着一个小马扎蹲守着，一直等到剧组散场、夜半三更才会回到酒店。

    最开始，成明也陪着她，但她腚力不足，也实在很怀疑吴歉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盯视法，对演技突破究竟能不能有效果，再加上李双又给她们介绍了一个乡土正剧的女配角，所以她麻溜地撤了，准备去和那个乡土剧的筹备组碰个头。

    临走前，她还劝吴歉要不休息休息，毕竟李双说过几天那个新女配就要到现场，而且在片场，不仅赵灵灵之流对着小马扎上的她嗤之以鼻，连高严在内的主创团队，对于这样的刻苦蹲守都略带鄙夷，平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吴歉实在没必要去找罪受。

    “我怎么没发现？”

    吴歉那种在人际交往上的天生无能，居然在此刻起了个正向作用——别人都是在在意他人评价与不在意他人评价之间，犹豫不决，最终可能咬牙才下定决心，将外界的眼光抛之脑后；而吴歉则是，根本没意识到还有他人评价这么回事。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她还是继续选择蹲守。

    以致于周六的那一天早上，高严没有在角落里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还问了一嘴：“那个叫吴歉的呢，今天怎么没有来?”

    助理是个性格直接的东北人，也往角落里瞅了一眼，“害，装不下去了呗。”

    高严撇撇嘴笑道：“小演员一天天的表演不行，表演态度还挺行。”

    这话音刚落，角落里便来了个人——正是吴歉，她拎着小马扎，另一只手还提着个塑料袋，施施然坐了下来。

    坐稳的那一刻，她一抬头，便恰好和看笑话般的高严来了个对视。

    老实说，能见到这位尊贵的导演的正脸，对于吴歉来说，还真是少见。

    她下意识便提起自己手中的塑料袋，扬声问——“你是也想吃这个百年世家李新富家的大肉包吗？”

    没错，她今天晚来了十分钟，就是去排队去买了这个所谓的百年世家的大肉包。

    那小喇叭在剧组的门外喊得惊天动地的，百年世家李新富、百年世家李新富、百年世家李新富！

    都百年世家了，还叫什么李新富？

    吴歉一边吐槽，一边诚实地停下了脚步，等待了整整一圈后，才终于买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

    高严一怔，瞬即脸色一黑，“什么乱七八糟的，”白眼都来不及翻，他迅速撇过了眼神，“谁要吃什么百年世家的包子？”

    那个东北人笑得浑身发抖，掐得双手都快疼了，才憋着没发出声音。

    吴歉停下了脚步，狐疑地看了东北人一眼，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闹出笑话了。

    这，这是觉得早上吃大肉包不符合他文青导演的身份了吗？

    装逼都不装得聪明点，同时姓高，同样是新手导演，高飞可就比他会多了。

    吴歉心里骂声不断，气呼呼咬了一口大肉包，嘴里肉香四溢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被治愈了——傻逼导演不吃就对了，她才不舍得让给人家。

    那东北人还在看她，一边看一边笑呵呵和高严说，“我发现那小演员还挺有意思。”

    高严瞪了他一眼。

    东北人没心没肺的：“人家又不知道你原名叫高新富，你可憋这么小心眼子。”

    偏偏，高严就是个小心眼子。

    从吴歉第二次见面，说他剧本幼稚开始，他就讨厌上了她；演得不好正好，他恰好有个无比正当理由踢人走，也不算太抹老李的面子。

    一大早还敢在这暗讽自己是个做包子的？

    今天就要正式告诉她，她被换了！以后再不许她来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