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吧滚吧，李文豫今天不是要来嘛，你去负责把那位公子哥哄好就行，其余的啥都不用干。”

    “得嘞！”东北人揉揉肚子，又笑看了角落吴歉一眼，这才提着手中的器具离开。

    看什么看……吴歉冷冷回了个白眼，又咬了一大口包子，继续自己的盯视大法。

    日上三更的时侯，姗姗来迟的赵灵灵终于到了现场，那时候整个剧组都在等着她。工作人员情绪都不高，高严脸黑得尤其可怕，然而赵灵灵踏入片场的那一刻，高严立马切换了一张笑脸，还夸赵灵灵今天真是好看。

    赵灵灵笑得既清纯又灿烂，周围人立刻围着她准备开拍，倒是每一个人都不见任何一丝不耐烦。

    难怪高飞说，娱乐圈生存的第一要义——得装。

    吴歉若有所思地看着，然后撑着脑袋继续看今天的通告单。

    今天拍的是赵灵灵饰演的女主，在生活变化之前的状态。卑微、不受重视的女孩，在奶茶店兼职的第一天，便被宛若神明的男主撞破了自己偷店里的小料——那是女孩的妈妈早上要求的，因为家里的弟弟爱吃。

    剧组搭了个奶茶店的内景，然而赵灵灵一站进去，便立刻有些突兀——她今天的妆精致得一塌糊涂，连下睫毛都翘得根根分明，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灰扑扑的女大学生。

    一向捧着赵灵灵的高严都看不过去，开拍前特意让化妆师过来给她涂黑点，赵灵灵一听便不乐意了，嘟着嘴也不说话，最后还是高严让了一步，让这美美的赵灵灵保持原状。

    艺术家对于作品的底线也实在不高嘛……吴歉心里嗤笑一声。

    虽然她不喜欢赵灵灵，但是她这几天确实发现了赵灵灵在演戏上的独到之处——入戏特别快，原本谈不上多么好看的五官在镜头前格外协调，眉毛一低、眼神一垂，身上便有了些质朴平凡的味道。

    “加糖，几分糖?”

    “停！”高严出声打断道，“灵灵，你今天是第一次卖奶茶。首先，说话不要这么快，右手动作不要那么熟练！两只手端奶茶，递过去同时同时，看见镜头过来了，你再把头低下来一点，光正好能拍到你的睫毛，记得那时候颤抖两下！”

    高严教得很细致，吴歉看着那个逐渐拉近的镜头，灯光师的打光板举在左侧，恰好是在赵灵灵低头的那一刻，光一斜，监控器前的高严，露出了一个不常见的笑脸。

    看来是很满意这个镜头了。

    原来拍一个如此简单的片段都要如此细致……从手的细节、到光影、到脸上表情，都得顾上……难怪高严看她这么不爽，吴歉算是明白了，她之前一直以为拍电影不过就是走到镜头前背台词而已。

    “我，我不是……对，对不起！”赵灵灵慌乱着想将小料盒踢进储藏台，一边对着收银台前的男主解释，“你，你就当没看见，行不行？”

    这里不对，这里有些不对……

    吴歉盯着赵灵灵的举止，心想这样剧烈的慌乱似乎有些过于刻意了。一个连奶茶店小料都要去偷的人家养出的女儿，又怎么可能舍得上脚踢那一盆子食物？

    下一秒，高严就高声喊道：“不对！灵灵，不要表演情绪！要收，声音放轻、动作放缓、眼睛要不敢看男生！”

    赵灵灵立刻听了进去，这次果然好多了……吴歉又发现了赵灵灵身上一个优点，她的肢体动作特别放松，低头时整个腰都是松松软软的，像极了一个女大学生，一个不可能会注意道身材管理的女大学会。

    吴歉又回忆起自己在镜头前的模样，李双把那几天的废镜头都送给她自己研究了。镜头里的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整个人背始终挺得直直的，好看是好看。

    但是并不合适。

    对，并不合适。演员应当无限度靠近角色、并且极力抛弃自身的特色。

    又悟了一点点……吴歉不自觉摸摸自己膝盖，心里有些开心。

    她还不知道的是，演员最基础，也最难得的，便是模仿力和观察力。很少会有人像她这样善于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也很少会有人像她这样耐得住寂寞，说看人演戏，便踏踏实实坐在小板凳上看人从早演到晚，将高严指导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到了自己的脑子里。

    这一个礼拜的时间过去，她早已脱胎换骨。

    只是，此刻的高严并不知道；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拍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午休时间。

    赵灵灵又被众星捧月般地迎到了休息区，高严还亲自将人送到了地方。

    赵灵灵地位有这么高的吗？

    吴歉一边吃着手里的盒饭，那是一个工作人员发给她的群演餐，一边不怎么在意地看着那边几人动作。

    老实说，要不是为了拍戏，她才不乐意一天天盯着那几个人看。所以现在与拍戏无关，她就有一搭没一搭才往那边瞅几眼。

    也不知道埋头吃了多久，那边动静忽然闹腾了很多，吴歉抬起头，只见赵灵灵身边忽然多了一个高个子男人，赵灵灵巧笑嫣然、挽着男人的手，高严则两手恭恭敬敬地放在身前，说话的时侯连身子都是微微弯着的，副导演几个人脸上都挂着笑，陪着那个男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男的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

    吴歉本来是低下头重新吃着自己的饭，忽然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身影，她抬起头，多看了几眼后，悄悄打开手机，拍了张那个男人照片。

    发给通讯录的那个豪门贵妇——朱容。

    前两天两个人才聊过贵妇窃取豪门家产的最新进展——那就是毫无进展，朱容又叽里呱啦诉了一堆苦，什么老爷子不信任她、小李总又欺负她、连保姆阿姨都给她脸色看，吴歉回了八个字：“继续伪装，耐心等待。”

    “你这说得还挺有模有样，信你信你。”朱容立刻开开心心地向她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这是你继子吗？”

    朱容回得很快，“对呀，李文豫。你见过他得呀，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还真是……吴歉眼瞅着赵灵灵都快贴在李文豫的胳膊上，又问，“他和赵灵灵什么关系？”

    “呦，你怎么知道了呀。李文豫就是赵灵灵背后的金主呀，这几年浓情蜜意着呢，你别看李文豫是个大傻逼，还真是个情种呢。他还想娶赵灵灵回家。这事你可千万别对外说啊。哦对，我猜到你怎么见到他了，他以后可就是寻梦的制片人了。”

    朱容的字仿若其人，吴歉似乎感觉自己都能听见那人在耳畔喋喋不休。

    有意思，真有意思……她又瞄了眼毕恭毕敬的高严，低头咽下了一大口饭。

    夜幕降临时，奶茶店的戏份正好全部拍完，不过赵灵灵伴着那位尊贵的李公子早就走了，在拍完替身的最后镜头后，副导演高声喊了句下班，整个剧组便快活地松动起来。

    吴歉也随着人流站了起来。

    然而却有一个没怎么见过的副导演，小跑着停到她身边，小声说她被换了，明天不用来了。

    吴歉拎着小板凳的手一顿，便立刻站直身子，对着嘈杂的人群大喊一声：“高严！”

    那眼生的副导演吓得一激灵，她大概以为吴歉这架势是要一板凳砸人头上。

    “你，你有什么不满跟我说……”

    吴歉根本不管眼前这人，继续四处张望着：“高严！”

    “高严！！”

    “高严！！！”

    几乎整个剧组都被她喊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疑惑地转头看向她。

    “叫什么叫，我就在这啊。”

    吴歉的眼睛随着这声音一扫，才终于在前方几步路的距离，看见了黑着一张脸的高严，他手中捏着剧本，眼里全是莫名奇妙。

    嚯，长得可真够平平无奇的，离这么近我都没看见……吴歉直视着这人，大步走上前去。

    高严这人，浑身都充满了文青的味道，不仅仅是因为自身那刚过170的身高，也是因为从本质上说，他实在是个软弱无用的人。

    他居然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吴歉见人眼神闪躲，她干脆伸出手，拉住那人的夹克的外领，将人拉过来。

    周围人大眼瞪着小眼，手中动作全部停住，不明白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你，你干嘛？”高严看着自己那被揪住的衣领，同样一脸不可置信。

    “别叫，”吴歉皱着眉头，极不情愿地才微微弯过身子，在高严的耳边轻声说一句，“再给我一次机会，别换掉我。”

    听清楚这话后，高严差点直接气炸了。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连那泛着黑红的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高严捏紧了拳头，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揪住的衣领，然后下一秒，耳边又传来一句——“否则我就把你和赵灵灵的事情，告诉所有人，包括李文豫。”

    轻飘飘的语气拂过他的耳边，他瞬间脸色煞白！

    想要认真看一眼这个威胁自己的女人时，吴歉已经松开了手，又退后了两步，极为疏远地当着自己面上下拍了拍自己的手，将嫌弃两个字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随后，那双漂亮又冷漠到极致的鹿眼，漫不经心地看了自己一眼，跟唠家常似的语气，“明天我就可以演啊。”

    然后，她转身就走了。

    拎着自己的小板凳，自顾自地、不在意任何眼光。

    高严几乎整个人了僵在了原地。

    “卧槽……”

    “卧槽！”周围断断续续的，响起一片国粹之声，“导，导演这是被强吻了吗？”

    是的，潇洒离去的吴歉、和呆若木鸡的高严，都没有想到夜晚的光影会如此巧妙，吴歉揪着高严衣领然后附在他耳边说话的动作，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起来，实在像极了强吻。

    还不是一般的强吻，论狗血程度这只会出现在偶像剧中霸道总裁的身上。

    所以，在这一天的深夜，某高级酒店里，刚刚拍完戏累得想死的陈阅林，就用灵活的肢体动作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垂死病中惊坐起”——

    “她为了留住戏份，当众向高严献吻？！那个长得跟猪一样的高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