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江湖并不如烟 > 闯宫(三)

闯宫(三)

    王兆的手一停。

    亓官初雪侧头看去,就见福麟殿庭院门廊处站着一排人,看服饰大多是翊卫司的翊卫,正中一人服饰却不同,他身穿月牙白色的暗花绫袍,头发随便一束,雍容典雅的模样,叫人见了便不会忘,正是太子礼。

    太子礼缓缓走近,漫不经心的看了看王兆的烂脸,又朝被踩在地上的亓官初雪看了看,说道:“兆父,您这是?”

    王兆不情愿的收回手,冷冷说道:“看来老奴抓逆贼的声音有些大,吵到殿下了。”

    太子礼闻言,又盯着亓官初雪看了看,奇道:“逆贼?她就是逆贼吗?那抓逆贼要紧。”他转身欲走,忽然又回转身形,说道:“兆父,今日圣父刚请了仙人做法,说七日,宫闱之内,不宜见血,否则对圣父身体康健大为不利,怕您忘了,礼多嘴提醒您一句。”说完又欲走,忽然再次停步,指了指亓官初雪身下流满的鲜血,一副惊讶状:“对了,女流之血,仙人特意提到,女流之血,切勿令污宫闱。”

    他说话不急不缓,话中之意却令王兆不得不忌惮。

    “多谢殿下提醒,老奴一时抓贼心切,倒是忘了。”王兆冲着宫花护卫使了个眼色。

    宫花护卫自王直脚下提起亓官初雪,刚欲退走……

    太子礼忽然“呀”的一声,指着黑衣人王直,惊呼道:“还有一个刺客,兆父。”

    亓官初雪和王直都穿着夜行衣,乍一看,确实容易将他俩误认为一伙。

    王兆皱眉看着王直。

    原本他收到消息,得知拈花落剑可能就要来找他复仇,便想趁机除掉政敌,正好嫁祸给这个天汉第一的女刺客。恰巧这几日封长清进宫欲面圣说布防之事,遂让王直行刺封长清,准备嫁祸给亓官初雪,反正死在她手里的朝廷命官多了去了,也不差封长清这一人。

    只是没想到无巧不巧,居然正好被亓官初雪撞见,她不但救下了封长清,现在自己侄儿这身行刺的装束还被太子撞见,这却不妙。

    王兆欲找借口解释,却没太子嘴快,就听太子礼喝了一声:“抓起来。”

    他身后的一排翊卫立时拔剑向前,瞬间将王直团团围住,就欲动手。

    王兆轻轻一咳,声音中温缓了许多,说道:“阿礼,你当这是谁?”他冲王直说道:“还不卸下面巾。”

    王直赶紧将脸上黑色面巾摘下。

    太子礼又是一副吃惊模样:“阿直?怎么是你?”

    王直年龄与太子礼相仿,王兆一度想让王直也做太子伴读,留在太子身边,方便他控制太子,岂知几次三番,都被太子礼打包退了回来,太子礼当时言道:“吾的伴读,需是天资伶俐、聪慧过人之人。”就这一句话,不但王兆的企图落空,还无形中把王直狠狠贬低了一番,这分明就是告诉天下人,他王直,不聪明、不伶俐,和太子唯一的伴读封之信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于是众所周知的,王直在整个朝堂大内,最看不顺眼的,便是封之信,那几年,在禁军中,他逢人便问:“封子厚哪里比我强?”

    九垓宫的禁军都掌握在王兆的手中,自是无人敢忤逆王直一句,被他问话之人,大多会将封之信说的一文不值,大致意思都是说他一副“大愚若智”的模样,根本不值得和王直一比。

    但众人其实心中都明白,封之信和王直,那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整个安庆城,谁人不知封长清家的独子,太子唯一的伴读,封之信,乃神童矣。

    那故事在市井流芳间,传的相当邪乎。

    据说,封之信六岁时读论语,读到“贤贤易色”时,他连读了好几遍。父亲封长清问他为什么,他说生性喜欢这句话。封长清便考问他这句话的意思,他竟能对答如流。

    “贤贤易色”,说的是遇到比自己贤明的人则毕恭毕敬,第一个“贤”为动词,第二个“贤”为名词。

    封之信,当时一个不过六岁的小童,就读懂“贤贤易色”,绝对的風成聪敏,出自天性。

    而当时的王直,还在宫墙外找地撒尿和泥、拉稀放屁,穿着开裆裤,大字不识一个。

    这就是差距。

    让王直永远无法翻身的差距。

    即使他后来在武学上精进不少,依然被封之信在方方面面碾压。

    王直一见太子,气势上便输掉三分,这是自小留下的印象。他闷声答道:“为了抓逆贼,叔父命我,命我乔装打扮……”

    太子礼喝道:“兆父命你在九垓內宫,打扮成刺客模样?阿直,你可慎言。”

    王直看了看王兆,不敢言说下去。

    王兆微微一笑:“直儿,休要胡言,快快脱去这身衣物。”

    王直闻言道了声“是”,躬身欲走。

    翊卫却没闪开。

    太子礼道:“且慢。”王直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太子礼忽的怒目圆睁:“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能准你如此胡闹。你身为御马司监管,即不好好管理腾骧四卫及四卫勇士营,又不勤勉督查夜更宿卫,却自己穿着夜行衣,游走在圣父寝院,莫用捉拿刺客这等谎话欺瞒吾,你到底意欲何为,还不招来?”太子礼越说越言辞激烈。

    王直吓得后背渗出冷汗:“我,我……”

    太子礼却不给他狡辩的机会,挥了挥手,说了句:“关入木笼。”

    木笼,是翊卫司的一处受刑之地,专门关押擅闯九垓宫、意欲对圣人、太子、皇亲国戚不利之人。这等人想行刺圣人,就等同于造反的逆贼,是以,木笼之地,向来是只有人进,却无人出。

    十几个翊卫上前便将王直抓住。

    王直武功本是不弱,但此时却不敢反抗。

    王兆皱眉道:“阿礼,王直胡闹,却罪不至关入木笼。”

    太子礼摇摇头:“兆父,孩子大了,该管的时候就得狠下心来管,不然,以后不知要闯出什么祸事来,我既与阿直自小相识,今日,便替您管教了他,也免得您劳神烦忧。”

    王兆点点头,朝着宫花护卫挥了挥手,几人将血流不止的亓官初雪扔在地上。王兆说道:“都是误会。这女子,武功虽然不弱,但和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拈花落剑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并非是同一人,这样吧,此人,你就带回去仔仔细细审问清楚,至于王直,我自行回去管教,阿礼,你看如何?”

    太子礼微微一笑:“那便,就按兆父之意。”说着朝抓住王直的翊卫点了点头,翊卫松开人,散开,有人去扶起亓官初雪,站到了太子礼的身后。

    王兆淡淡朝着太子礼行了一礼,说道:“殿下慢走。”

    太子礼恭恭敬敬说道:“兆父慢走。”这才转身离开,翊卫扶着亓官初雪跟在太子礼身后,也离开了福麟殿前院,朝着福青殿而去。

    福青殿内,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

    翊卫将亓官初雪扶进内殿,放在一处软榻上,便退了出去。

    太子礼将其他内侍官也都遣了出去。

    诺大的福青殿就剩下他和亓官初雪二人。

    亓官初雪有气无力问:“为何救我?”

    太子礼打量她半晌:“你真是拈花落剑,和庭芝拜堂成亲的那位?”

    亓官初雪捂着胸口的伤,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误会是过不去了,看来非要闹的满江湖皆知不可。

    她问:“所以是澹台师秀让你救我?”

    太子礼摇了摇头。

    她嘴角轻轻露出一点笑意,问:“难道是封之信?”

    太子礼又摇了摇头。

    亓官初雪轻轻一哼,料想封之信对于自己这个杀手的身份,也没有多少善意。

    太子礼却道:“我这两天就在纳闷,能让庭芝和子厚同时飞传密信给我,十万火急让我解救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原来如此。

    亓官初雪轻笑出声,封之信,居然会为了“拈花落剑”去请太子帮忙。

    太子礼看着她血流如注,还能笑出声,摇了摇头,问:“是否需要我请医官来为你……”

    “不需要,我现下就要出宫,但恐怕王兆会在九垓宫各处设伏抓我。我这伤着实有点拖累,太子既然帮了,那就帮到底吧。”

    太子礼轻叹口气:“为了救你,我昨日忙活了一整天,今日又安排仙人入宫祈福,又让仙人预言女子之血大不吉利。可是累坏我了。”

    所以呢?

    亓官初雪等着太子礼说下去。

    太子礼继续说道:“让我送你出宫也可以,你现在摘下面巾,再摘掉你那人/皮/面/具,让我看看你的真容。往后若有一日你也要杀我,我好知道你到底是谁。”

    亓官初雪影落剑起,寒光一现,剑尖已抵在太子礼咽喉:“别动歪脑筋,你也知道,我杀了很多人,若我今日终归是要死在这里,并不介意多杀一个陪我上路。”

    太子礼面不改色,只是轻轻一笑:“原来是个悍妇。庭芝往后有的受了。不看也罢,不用动不动就拔剑相向。”

    和澹台师秀的关系,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她心中暗骂:封之信,都是你干的好事。

    她忍着剧痛,慢慢将剑收回剑鞘,说道:“今日你救了我,日后我又为何要杀你?”

    太子礼雍容华贵的一笑:“你这么……大名鼎鼎,我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亓官初雪听他气息,确实不会武功,想来在这阴暗不明的九垓宫中,在王兆的淫威之下,太子的生存之道也必不轻松。

    她点点头,问:“如何出宫?”

    太子礼问:“你可还能走?”见亓官初雪已经踉跄着站起身,轻叹口气:“也罢,随我来。”

    他将暖阁中的柜门打开,取出放在里面的被褥衣物,向里指了指:“这条秘道,只有我和子厚知道,他居然让我用来救你,你和她又是何关系?”

    亓官初雪嫣然一笑,觉得身上的疼痛都减弱了不少,俏皮回答:“猫与老鼠的关系。”

    太子礼哈哈笑道:“好一个猫与老鼠的关系。你走吧。”

    密道很长,再见星空时,人已在安庆城外。

    她趁着夜色翻回城中,回到自己的家。

    这世上,不会再有哪个地方比她的家更安全。

    就算王兆全城、全国通缉她,就算他将整个天汉铲平,也决计找不到她的家。

    亓官初雪包扎了伤口,几乎是奄奄一息地躺到自己的床上,她还不能死,至少此刻,还不能死,有几个问题,她还没有找到答案:

    第一个问题就是,王兆是如何知道她是阿鬼的徒弟?

    这世上知道阿鬼是她师父的,算来算去就只有三人。

    可王兆话中说的很明白,应该早就知晓阿鬼和她的关系,要么就是他之前便与阿鬼相识,这也不是没可能。要么就是害死阿鬼时,他得知阿鬼还有弟子。要么,就是在那知道他与阿鬼关系的三人中,有人一直和王兆联系……

    于是,便有了第二个问题,今日撞见王直刺杀封长清,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们故意设下的圈套?

    若是碰巧撞见倒也罢了,但是看着宫花护卫和王兆出现的速度,分明就是知道自己会来,早早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自己现身。

    否则,向王兆这种人,若不是知道来的人武功足够高强,又怎会亲自出来迎敌抓贼?

    而知道自己会来找他复仇的,只有商寂、封之信和澹台师秀。

    如果说封之信和澹台师秀都写信给礼,请他来救自己,都是真的。

    那么就剩下……

    还有第三个问题,澹台师秀和封之信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定然打不过王兆?

    除非……他们早都知晓王兆的武功和与圣人的关系,却从来没有告诉自己。

    第四个问题则更诡异,听王兆话中之意,他拿到的竟是半本《鬼说物要》?难道阿鬼死的当日,还有别人也来抢这本日记?

    亦或是有人故意将另半本《鬼说物要》藏了起来?

    一个又一个问题,她思来想去,只觉越想,血液越寒冷、身体越无力。

    她仰头看着“屋顶”,夜色之中,透过澜澜的清水荡漾,就见弯月已偏西。

    此时夜阑风平,万籁都已寂静。

    她眼角一热,两行泪水源源流下。

    相比起这些答案似有似无的问题,王兆的那一句话:“化成一滩水,倒掉了。”更似魔咒,在她心中不停响起。

    此时她就觉心中那被生生剜开的剧痛又无休无止的袭来,心神激荡,“哇”的一声,仰面向上,又吐出一口鲜血。

    人也没了知觉。

新书推荐: 问苍天 [家教+龙族]赌狗我和老公你 你*******] [莲花楼]旅行花花的大熙风物志 她与刀红[悬疑] 苟在末世的小人物 囚崖 拯救世界?拿错剧本了 推荐快穿言情小说 窃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