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江湖并不如烟 > 幽冥钟再次响起

幽冥钟再次响起

    自这一日开始,战报不断。

    封之信离开平洲城之前布设的翊卫司岗哨,大部分在屠城时为了保护百姓牺牲殆尽,消息是存活下来的人,拼死传递给了附近城镇的岗哨,再一层层传回安庆。

    于是,噩耗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先是平洲城治事官带着军队弃城逃走,将平洲城门户大开的赠予了夫蒙令洪,这才有了二次屠城之祸。

    紧接着,便是夫蒙令洪的大军,自破了平洲城之后,一路向西向南,又破了归洲城,鹿洲城,已近祁州城,他这一路目标明确——麾军西南,直指崖洲城。

    夫蒙令洪所到之处,都执行了“四尽政策”——男子杀尽、女子掳尽、官府焚尽、金银取尽。

    过了崖山天堑,便是安庆城。

    也就是说,崖洲城若失,天汉的都城危矣。

    此时,

    整个安庆城,人心惶惶。

    市井萧条,坊肆凋敝。

    几乎一夜之间,没有了歌舞升平,显达八荒之气象。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苦等多日,许久没有露面的圣人,终于出现在了德兴宫。

    当然他不是自己来的,王兆自然陪着他一起“听政”。

    圣人刚一露面,就险些被上奏要求尽快处死澹台师秀的折子压死。

    光写还不行,这些人还一个一个义正严辞,举着折子口若悬河的将澹台师秀的“罪行”大声列举出来,生怕圣人漏数了哪一项,轻判了他。

    “原来众卿要见寡人,并非为了战事,乃是为了杀将?”圣人面色铁青,原本刚刚得到屠城的战报,太子便奏请圣人放了澹台师秀,以命他在危难时刻,戴罪立功。

    圣人本欲准奏。

    不想圣旨还未下,就来了一堆文官、言官,日日堵在德兴宫外,言谏圣人应当将澹台师秀尽快问斩,若不是他因一己之私夺平洲城激怒了夫蒙令洪,宛剌大军又怎会再次屠城,长驱直入,直指崖洲城?

    圣人问王兆:“阿兆,你觉得呢?”

    王兆言道:“澹台师秀,虽骁勇善战,但此人佣兵自重,凶猾无比,其心不服,当诛杀之。”

    他话音未闭,一众大臣便喊着:“臣附议。”齐刷刷跪在地上。

    圣人问:“杀了他,简单,但是现在敌人就要打到崖洲城了,谁去迎战?谁有必胜的把握?”

    封长清缓步出列,说道:“臣有一策,有必胜之把握。”

    圣人:“哦?”

    封长清道:“只是,需要有人冒死前往,坐镇崖洲城。”

    凌苍塔下,玄铁重门升起。

    澹台师秀从漆黑的“木笼”中慢慢走出塔来,刺眼的阳光晃的他不禁用手遮眼。

    太子礼站在塔外,手握圣旨,朗声读道:“上天眷命,圣人制曰:寡人承先祖之顾,欲强兵御侮,保卫家国。罪臣澹台师秀,今特封为两河北路安抚制置大使,全面主持崖山防城体系的建立,以防蛮夷,抵御外侮。望尔戴罪立功,以保天汉宗庙社稷之安然无恙。诏书如右,符到奉行。”

    念毕,太子礼将圣旨和圣人御赐的兵符交给澹台师秀,又用柳枝蘸了清水向他身上淋洒几滴,以示洗净污秽,脱离囚笼之意。

    封之信将马牵到他身前,又递上一套干净体面的袍衫。

    澹台师秀将袍衫一穿,三人对视一眼,翻身上马,奔着未见山而去。

    自从收到平州城再次被屠城的消息,封之信几乎都是夜半回府,他告之潸潸,这些时日不必准备他的午饭晚饭,她便正好安心在未见山中养伤。

    许是那一日,封之信的话让她有了动容,这些时日她时常会想,自己以命相博也不可能为师父报仇,是否就是封之信口中的代价太大,有违师父的教诲。加之刚刚恢复生机的平洲城,竟然再次惨遭屠害,那个与王兆联手害死阿鬼的仇敌,更是一路烧杀抢掠,任意□□百姓,此时此刻,国仇家恨已经合二为一。她听到心中幽冥钟再次响起之时,便明白,此刻要做的,已经不是逃走,而是养好身体,奔赴崖洲城,驱除鞑虏,杀敌忌民。

    忽听未见山的侧门被打开,是封之信的脚步声,他身后还有两人。

    今天回来的如此之早?

    潸潸起身出屋相迎,见澹台师秀竟然在他身后,正盯着自己看,也是一怔。

    封之信道:“潸潸,晚上备些酒菜,礼和庭芝与咱们一同用饭。”

    潸潸欣然一笑:“是。”

    三人在封之信的书房中将战报全数看了一遍。

    澹台师秀说道:“所以,圣旨中提到的全面主持崖山防城体系的建立,二位,谁能讲一讲?”

    太子礼一笑:“我们二位可讲不了,但有一位,能讲的再清楚不过。”说着指了指里屋。

    门帘一掀,里屋走出一人,正是封长清。

    澹台师秀一见,赶忙行礼:“封公,多谢搭救之恩。”

    封长清扶住他手:“你身上有伤,快坐下说话。”待众人落座,封长清接着说道:“听太子和子厚讲了不少你的事情,之前你我二人同朝为官,交道打得不多。但是这一次却要稠密联络,共御外敌了。”

    澹台师秀拱手言道:“庭芝责无旁贷。崖洲城自成天堑,本就是易守难攻之地,只是圣旨中提到的‘崖山防城体系’,还请封公详细示下。”

    封长清对着封之信说道:“舆图。”

    封之信将新近绘制好的城镇图展开在桌上,封长清用毛笔沾了朱砂,在图上划了几画,说道:“崖洲城,上通陆路,下通水路,一旦失守,敌军顺着莱阳河和洛茵河而下,不出三日,就能抵达安庆城下。为今之计,只有在崖洲城建起防务体系,借助天时、地利、人和,上下齐心,才有可能扭转战局。”

    澹台师秀点点头:“愿闻其详。”

    封长清说道:“崖山防务体系,指的是在夫蒙令洪的大军到来前,以崖洲城为中心,构筑起三道防线,”他在舆图上边说边画:“第一道,在涪洲城、?洲城设立分指挥部。第二道,在鼎洲城、丰洲城囤驻重兵。同时,在辰洲城、沅洲城、璟洲城、宾洲城设立驻兵司,形成第三道防线。”

    随后封长清又详详细细讲了每道防线应派多少驻兵,如何布防,如何迎战,最后他说道:“除了军事布防,要想成功击退夫蒙令洪的大军,还需要四项方略:一,以逸待劳,不可轻战。二,聚保山险,不居平地。三,多用夜劫,不可昼战。四,收聚粮食,毋以资敌。若能如此,必定军得守而战,民得业而耕,假以时日,必能收复失地。”

    太子礼、澹台师秀和封之信,三人都听的心潮澎湃,太子礼对着封长清行了一礼,说道:“天汉能有封公,真乃上天庇佑。”

    澹台师秀也道:“庭芝定按照封公之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封长清向着太子还礼:“这些都是老臣分内之事,如此这般,也不过是亡羊补牢而已。”

    澹台师秀看了看封之信,忽然问道:“封公,我等知您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如此周密的布防,您为何不亲自坐镇?”

    潸潸推门进来奉茶,先端了一杯敬到封长清面前。

    封长清接过茶,说道:“我虽官居兵部尚书,但我毕竟是文官,军队中体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士兵认帅不认官,不管是我,还是子厚,为你出谋划策可以,出人出力也可以,但是最高统帅一职,却只能有你来担。圣人既然赐了你兵符,你便可以调兵遣将,尽快将你的亲信部队调来崖洲城,当然,最好是在来的路上,能分出一部分军队,牵制夫蒙令洪的大军一些时日,正好给山城体系多争取一些时间。我也会让子厚先到前方,想办法拖住夫蒙令洪的进军速度。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澹台师秀深深行了一礼,说道:“是。”

    封长清忽的抬眼看了看封之信,见潸潸正端茶给他,说道:“我知道太子和庭芝都不是外人,今日,我便将话放下:子厚,退亲之事,你想也别想,不娶了盈盈,这个丫头,你休想娶她进门。”说完,起身出屋,回自己的深院去了。

    屋中忽然尴尬得如空气凝滞,就连热茶都似要结霜。

    太子礼看了看封之信,又看了看潸潸,打圆场道:“子厚,眼下这个时候,外敌来犯,你提退婚,封公自然不允,等到将宛剌大军击退,你有战功,自可以向圣父去提要求嘛。”

    潸潸淡淡一笑:“少爷,眼下你安心准备战事,其他的,咱们从长计议。”

    封之信眉眼低垂,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过了半晌,他才说道:“潸潸,幽冥钟,我已命人悄悄自青洲城运到了平洲城外,想不想为了惨死在夫蒙令洪屠刀下的百姓,去敲上一敲?”

    潸潸心中一震,当下说道:“想。”

    “如此,咱们即刻动身。”他对太子礼和澹台师秀说道:“我与潸潸去一趟平洲城,顺便探一探他后方的虚实,庭芝,最多三日,便与你在崖洲城汇合。今日这一顿晚餐,便等击退外敌,再吃不迟。”

    澹台师秀看了看封之信,又看了看亓官初雪:“子厚,潸潸不会武功,你们路上务必小心。”

    都说春雨贵如油。

    一出了安庆,便下起冻雨。

    二人乘马车,快马加鞭行了多半日,潸潸说道:“少爷,你若带着我,三日之间无论如何到不了崖洲城。钟声响起便是纪念,谁去敲都一样,不如这样,我自行驾车,慢慢向着崖洲城走,你去将幽冥钟挂在平洲城的城楼之上,替我敲响,也算了我心愿,如何?”

    封之信摇头:“不可,现在兵荒马乱,我岂能放你一人独行?”

    潸潸说道:“你派翊卫司在暗中保护我也就是了。”

    封之信也知眼下时间迫切,他紧紧拉住潸潸的手。潸潸宽慰道:“放心,有翊卫司保护我,万无一失。”

    封之信终于松开手,说道:“你不入失地也好,我速去速回。”说完一掀车帐而去。

    深夜,平洲城外。

    封之信一身夜行衣,拖着一口青铜大钟缓慢而行。

    忽的,他就觉得身上的麻绳一松,回头看去,是有人推钟助他而行。

    封之信回头停住,就见钟后站着一人,全身夜行装素,手中拿着一柄形状怪异的“木杖”,见封之信看她,便说道:“小封封,你,你大半夜偷钟玩好兴致啊。”正是亓官初雪。

    封之信见是她来了,道:“我以为你还会找王兆去送死,看来还不是太傻。”说着继续拉着钟而行。

    亓官初雪哈哈一笑,“听说夫蒙令洪就要打到家门口了,那我自然是要先会会他的。”她运功推着钟,两人一前一后,一拖一推,青铜大钟便似轻了一半的重量,快速向着平洲城移动。

    封之信将麻绳重新勒紧,说道:“那你可知,夫蒙令洪身边有‘七大神位’。据说与他同吃同睡,护他躲过了各种明枪暗箭的刺杀,我们得到最新的消息,这七人联起手来无人能敌,就连王兆也不行。”

    亓官初雪手中用劲:“以一敌七,那自然是难事,各个击破,便容易许多。”二人说着眼看就到城下。

    封之信点点头:“报仇非你一人之事,你不可鲁莽,切勿坏了破敌的大计,事事都要与我商量,才可行事。”

    “我偏不。”她说着单手拖钟而起,故意问:“这要往哪放?”

    封之信指了指城楼:“老地方。”便同她一起,单手拖着钟,单手用剑插入城墙借力,铜钟虽沉重无比,但他俩人内功修为不相伯仲,居然轻松的拖着巨钟上行。

    二人轻车熟路,此时城楼上的守兵已然发现有人想闯城楼,一波矾油弩箭,和毒箭攻来,竟然都被巨大的铜钟挡住了。

    亓官初雪笑道:“早知如此,上次攻城之时,就该借口大钟的。”

    封之信轻轻一笑:“确实如此。”

    二人有钟掩体,不刻功夫,便上到了城楼顶端。

    城楼守卫众多,蜂拥着朝他俩攻来,封之信说道:“只为敲钟,不必恋战。”

    亓官初雪故作不知,问:“这是幽冥钟?”

    封之信道:“正是。你可知它钟声之意?”

    “知道,阿鬼带我游历时,曾在青洲城小住过一段时间。”

    封之信挡开守城士兵的进攻:“今日,便是为了让幽冥钟声响彻平洲城,祭奠惨死的亡魂。”

    亓官初雪飞身而起,运满内力于剑柄,一招“直斩长鲸”,剑柄随着她身体,呼啸着撞向幽冥钟,就听咚咚咚之声震荡而出,划破天际,响彻了整个平洲城的上空。

    所有守城的士兵,皆被钟声所震,就觉胸口好似遭到重创,耳朵也震得巨痛。就连封之信亦觉得胸口发闷,原来亓官初雪这一下,竟是将她苦声剑的内力用在了钟上,平日她的苦声是自胸腔发声,已足矣将一般的对手震伤震死,此时,她的苦声用巨钟发出,其声波声束的力道,翻了不知多少倍,别说平洲城了,就连附近的城镇,亦能清晰听到这幽冥钟的声响。

    其实亓官初雪自以潸潸的身份与封之信分开,很快便到了平洲城,她扮作宛剌人,说着宛剌语混入城中,但见满城死尸,随意的横在街上,已腐臭熏天,整个平洲城,三步是血,五步一尸,惨绝人寰,便似人间炼狱一般。

    她慢慢走在那本已有了生气的街道上,忽的,见到那曾经忙碌的饭食小厮尸体被切成了两段,一手还抱着面板,面板已经折成几块。

    那曾经拉货的小马车也已经碎烂,马车主人和他的马匹死在了一处。

    街角那笑着玩闹躲猫猫的小孩子,小小的尸首上插着长矛,竟然也曝于街道之上,他小小脸上的表情永远的停留在死前惊骇的一刻。亓官初雪慢慢用手帮他合上了双眼。

    她又到尸坑去看了看,但见被□□致死的孕妇还□□着尸身,她扯过其他死者的衣衫为她遮盖身体。

    成堆的死尸均已溃烂发腐,恶臭之处,有耄耋老人,有襁褓婴孩,男女老少,无一不是无辜贫苦之人。

    亓官初雪看着这一切,忽的胸口一阵翻涌,吐出一口鲜血。

    死人,她见得多了。

    她杀的人更不在少数。

    但是此刻,这些她不相识的人,见过的人,守护过的人,这些为他们送过清水、送过热饭、流过热泪的人,全都死了。

    每一人,死状凄惨,毫无尊严。

    她心中忽的感到一阵剧痛,这痛和得知师父之死时的痛感很相似,却又不同,不同的是,这连绵不断的痛感让她周身的血液变得滚烫无比,师仇再大,大不过天,然而屠尽百姓之仇,已经冲破九霄,到达地极。

    她用尽满力撞向幽冥钟,钟声深沉有力,浑厚凄凉,一声一声似乎在诉说她的决心:即便粉身碎骨,也不能将百姓交与这等残忍好杀,毫无人性之人。

    在欲震开天际的钟声中,忽的,她想起师父从前总说的一句话:懂得怜悯他人,才会蒙怜悯。

    这难道就是阿鬼常说的,怜悯之心?

新书推荐: 如懿传之奇迹婉婉 霹雳切片小剧场 开门,玩游戏 互赎 谁还不是个十万岁的炮灰呢?! 思远思远 南言北雪 你是世界的开始 清风明夏 有福之女不当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