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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无鸡鸣

    其实,师父之前的教诲,她不是没听懂,只是听懂了也是白听。

    “教诲”二字于她,不过都是阿鬼嘴里跑过的马车,哪有一点实际的用途?

    那时她的生命中只有三个人,除了她自己,就是连重话也不舍得对她说的师父,以及每天对她放狠话,但是打也打不过她,说也说不过她的兄弟。学那些鬼道理,用在谁身上?

    是以,阿鬼讲的什么谦卑、怜悯、敬畏之类的东东,还不如讲给商寂的经商之道有用。每一次她听得昏昏欲睡之际,就用剑在地上画画小王八,或者画画大王八,还没讲完就再画画鸡,牛,鸭,猪……

    后来,她经常拉着商寂来看她的“杰作”。

    商寂问她:“阿鬼教你的时候,你就在画这些?”

    亓官初雪摇摇头:“怎么可能。”

    商寂刚呼口气,却听她一本正经的说:“光画多无趣,我还安排了他们比武,你看,鸡一剑刺到了牛臀上,鸭用嘴巴夹住猪尾巴……”

    商寂无奈的看向阿鬼,阿鬼只是泰然自若的练剑,制作各种物件,或者写自己的日记,对于亓官初雪的“不学无术”和“叛逆”,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但是这些话,听的多了,便会烙印在心里,什么败坏之先,必有骄傲;尊荣以前,必有谦卑。什么懂得怜悯他人,才会蒙怜悯。什么心存敬畏,方能行有所止……

    原先她都是狗屁不懂的,曾经她觉得这些话写在地上,还不如旁边她画的小王八亲切易懂,可如今,这些话却变成了她心中的铭文,深深铸刻在她身心上,是提示、是警戒、似乎更是指引。

    封之信和亓官初雪两人趁着夜深人静,将平洲城中相对完整,看得出脸和躯干的尸体掩埋了。

    “初雪,这一具就留在原地。”亓官初雪要搬一具男尸时,封之信忽然叫她。

    她问:“为何?”

    “这是翊卫司的翊卫。”虽然穿着便服,但是封之信却一眼认出了部下。

    她更不解:“所以?”

    封之信对她说道:“退后。”

    亓官初雪不知她意欲何为,后退了两小步。

    “不够,再退后。”

    她又往后挪了两步。

    封之信索性站起身,一掌向她打去。亓官初雪见他没原由的向自己袭来,掌风很是凌厉,便飞身向后,一跃躲开,刚想张口骂他,陡然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身形已离刚才所站的位置远去数丈。

    封之信跃回尸体旁,取出特制的面巾,掩住口鼻,系在耳后,蹲下身,自怀中摸出了一个乌黑的小瓶,打开封蜡,用另一块面巾垫着手,捏住尸体已经变腐的脸,一抬手将瓶中之物尽数倒在了尸体口中。

    亓官初雪远远看着,惊道:“封之信你该不会……”

    封之信起身,自怀中又摸出一块面巾,走到她面前扔给她:“在你夜行面巾外系上这个。”

    “你这是在给尸体下毒?”她接过,照做。

    “从漳病死者身上提炼的尸毒。若是盛夏,中此毒者,效果最著,但此时还是寒春,根据木笼中死囚验此毒的程度来看,此时此地,至多就是腹痛腹泻,发热恶寒,或者关节疼肿难以行走,死不了人,却可以削弱战斗力。”他详细的解释完,替死者整理了一下衣冠,继续抬其他尸体。

    亓官初雪看着他给自己部下的尸身下毒,居然异常平静。又想起当初两人去灵洲城时,一路之上,他轻松就将几波宛剌人暗中灭了团,下毒、暗杀、毁尸灭迹的手法更是娴熟老练,忍不住问道:“你这些手段不能是跟我师父学的吧?”

    “无师自通。”他又找到一个翊卫的尸体,向着亓官初雪挥挥手,意思是让她暂且远离。下好尸毒,他说道:“夫蒙令洪生性多疑,派驻各个城的将帅多半会不日轮换,届时,疫病就会染遍他整个军营。”

    亓官初雪忽然想到一事,问:“照你所说,这疫病岂不也会染到百姓身上?”

    封之信看着她,微微一笑:“你最近关心的重点,倒是都在百姓身上。”

    最近?还有哪次?

    是自木笼出来那次?

    封之信说道:“此毒只会在密集居住之地肆行,如军营大帐之中,人越密集越是严重,像归、鹿二城,本就人口稀薄,百姓又远离军营,即使染病,症状也是极轻的。”

    两人一夜未停。

    天色大亮之时,城中的腐尸,却只安葬了五成不到。

    封之信看了看天色:“逝者已矣,前方战事吃紧,我得动身去崖洲城了。初雪,你随我一同前去吧,杀了夫蒙狗贼,不管是为了阿鬼还是为这些……”他不忍再看城中剩下残缺不全的断尸,转头看向她。

    “自然要去。但是,”她笑了笑:“你与小丫鬟总要亲亲我我,我可不与你同行。”

    封之信一笑:“那我在崖洲城中等你。”说着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亓官初雪知道封之信还要到路过的各个城镇乔装探查,即便要赶在他之前到崖洲城,她尚有时间。

    见日头已大,再穿着夜行衣反而此地无银惹人注意,便换了宛剌人的衣服,继续收敛着尸体。若有宛剌的士兵盘查,她便塞上银钱,又用一口流利的宛剌语告知,自己只不过是想为夫蒙国主积德行善。

    两国交战,真正拼杀的士兵其实都是最普通的兵人,他们也会害怕死伤,畏惧生死,想念故里,盼望止战。于是当亓官初雪一说要为“屠城”之事行些善举,只要不引驻城主帅的注意,并无人刻意为难。

    直到月昏风起,亓官初雪才将大部分尸首掩埋完毕。休息片刻,便骑马赶路,向着崖洲城而去。

    一路之上,她越走越觉得心沉。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哀鸿长悲戚,积尸草木腥。

    被战争洗劫过的城镇、村落,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生灵涂炭,当然前提是还有生灵的情况下。

    更多之地,是草木枯萎,尸横遍野,哀哭之声此起彼伏。

    寒夜风急,家家户户门户大开,这当然不是因为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而是被劫掠一空后,贫瘠的更加贫瘠,凋零的更加凋零,甚至有一整条街道,除了巡逻的宛剌士兵,再不见一个活人。

    这哪里是掌权者的战争,明明就是最无辜者的劫难。

    她握紧“影落”。

    只觉得自己的剑,从来没有如此蠢蠢欲动过。

    她要将这流满山川的血仇,幻化成碎骨的剑气。

    一剑一剑,刺进夫蒙令洪和王兆的身体中,

    让他们万死以谢天下,

    不,万死都不够。

    她快马加鞭,赶到崖洲城时,已是第三日的午后。

    问明制置大使所在的位置,她便牵马前往。

    远远就见一处匾额上写着“招贤馆”三字,听说澹台师秀这几日都住在招贤馆内。亓官初雪请门口的守卫通传了一声,就说“拈花落剑”来了。

    不一会,守卫来回话,说是澹台大人留了话,请她到校场一见。

    亓官初雪跟着守卫来到校场,校场上军鼓震天,尘土飞扬,澹台师秀正在操兵练马。

    她静静在一边看着,就见校场上骑兵的归骑兵,步兵的归步兵,各自井然有序,澹台师秀则正在对着三排中郎将打扮的人训话,亓官初雪一下就认出站在第一排的,是在灵洲城一同用过饭的周楚、孙盛、龚护、李福、邓定五人。

    澹台师秀朗声说道:“大战在即,汝辈非糖人,何怕日?非纸人,何怕风?非泥人,何怕雨?如今仇敌肆意屠我百姓,不日就要兵临城下,尔等不胜,何时能立?”

    周楚等人严肃的听着,眼眶竟都是红的。

    亓官初雪心中想笑,她知这些都是澹台师秀的亲信部下,大约也刚到崖洲城,一见澹台师秀平安,料想想说几句体己的话,澹台师秀才不给他们婆婆妈妈的机会,直接拉到校场来训话了。

    有亲兵到澹台师秀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往亓官初雪所站的方向看了看,便对着周楚等人说道:“各自练各自的兵去,懈怠者,军法处置。”说完朝着她而来。

    亓官初雪自马上摘下一坛酒,一抬手扔给了澹台师秀。“他还没到吧?”她算着时间,封之信定会晚于她。

    澹台师秀伸手接住酒坛,一直在校场练兵,正巧渴了,一口气将一坛酒饮尽,才低声答道:“他去做失地的布设,没有这么快,今日晚间能到已属不易。”二人出了校场,“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住处,你要以何身份等他,是潸潸还是……”说着有人为他牵来马,亓官初雪见竟然是他那传说中的“赤紫骓”来了,心中一喜,马来了,部下也来了,亲兵亲信都来了,看来这一次,他澹台师秀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

    二人一路回到“招贤馆”,但见院中人满为患,看来愿意报国的有志之士不在少数。

    走进后院,进了澹台师秀的书房,亓官初雪向他身后的参军和护卫看了看,澹台师秀随即屏退了左右,亓官初雪这才说道:“我不想再隐瞒我的身份,潸潸手无缚鸡之力,在这里毫无用处,我要用拈花落剑的身份,助你们杀退敌兵。”

    澹台师秀却摇摇头:“子厚很快要为先锋到前线作战,你此时告知他你的身份,这不是大战之前自乱阵脚吗?”他为她斟了茶,又指了指桌上备好的丹泉酿、和各种点心,接着说道:“再者,这一次和集结武林义军不同,武林中以武功论高低,就算你是通缉要犯,众人认你武艺高强,打不过你,自然就服了你。但这一次是两军对战,厮杀的都是正规的部队。将士之间同身共命,同气连枝,才不管你武艺如何。若是跟随子厚的将士知道,诛杀朝廷命官的天汉第一通缉犯拈花落剑是他们主帅的贴身丫鬟,你觉得他还能服众吗?”

    亓官初雪看着他,此话似乎不无道理,但是又……

    她心思还在盘转,澹台师秀已经说道:“等击退了宛剌的进攻,你们二人再好好解决你们的问题不迟,此时此刻,还望女侠以大局为重。”说着居然朝她一拱手。

    亓官初雪无奈点了点头,忽然,她盯着澹台师秀:“我是不是听见算盘珠子的声音了,你该不是有什么私心吧?”

    澹台师秀笑道:“你不说破,潸潸归子厚,初雪至少在名义上是属于我的,你说我这算不算私心?”

    亓官初雪狠狠瞪了他一眼。

    澹台师秀自到任以来,一刻也不敢耽误。

    进城当日,就设立了“招贤馆”,礼贤下士,广招人才。同时,按照封长清的布局,先在崖山上建筑堡砦,作为屏障,又让附近的百姓都迁入崖洲城中,是躲避战火也是坚壁清野,为战争做好准备。

    另外,他下令附近所有城池,均按照他的方法,依山筑砦,引百姓入城,又按照封长清所部署,驻军进入他一二三道防线上的城镇,要将山城体系一层一层建筑起来。

    然而现在他最紧缺的是,时间。

    于是封之信刚一到崖洲城,便进了澹台师秀的书房,两人整整说了一夜,第二日,封之信便带着一万军队,开赴祁洲城了。

    封之信的任务是,要在祁洲城,拖住夫蒙令洪的大军,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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