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让芍起身回话，芍才稍稍收敛了惧色，稳了稳心神说：

    “我本是沛水镇人，自幼无父无母，被养父母带大。养父是回春堂的伙计，长到六七岁时，养母过世，镇上的人说我是灾星，孤辰寡宿。

    学堂的先生也不愿意收我，是回春堂的先生收留我的，他教我认字，教我医理，还将师祖编纂的医书《六门奇术》传与我。然而，这样的日子只到了我十二岁。

    那年，镇上来了神族。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将沛水镇上的大半的商户都吞并了，从酒肆茶楼，到镖行当铺，几乎都成了他们的产业。回春堂的先生说要回乡避难，临走时，将《六门奇术》传与我。但我年纪尚幼，养父虽然在回春堂多年，却不擅医理。

    我与父亲只能关了回春堂，去地下赌场讨生活。在那里，我认识了莲，许多年后，王后选拔武人，我们便一起报了名。

    说是选拔武人，实则不限男女，也不限种族。王后是高等神族，却从不歧视妖族、人族。

    人族、妖族、微末的神族后裔，都可以参选。若是武功尚可或天生神力的，归入武门，分天地人三组，每组有分上中下三等；若是有家传绝学或天生异能异于常人的，归入律门，以音律十二律，分十二部；若是神族后裔或世家大族的旁支，抑或是家道中落的上古妖族的后代，便可以不必选拔，直接归入职门，以东南西北中，分五方，每方又分大中小三宗。是为，三门三十六支。

    我是因为自幼学医，又天生过目不忘，被归到律门中吕部。莲，是妖族，天生神力，又因自小生活在赌场，耳力目力过人，被归入地组上等。”

    小夭听的认真，忘了放下茶杯，芍从她手中接过，示意她可以继续问，或者继续饮茶。

    “难怪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莲都未曾上来，她是坐在洞中也听的真切。”

    “是。”芍答的很干脆，显然从最初便没有想过隐瞒。

    “那你们在海岛各处巡查又是为何？”小夭问的直接，也不隐藏。

    “王后说，小姐百年前，曾在海岛游历，终究会回来。七十年前，那个来沛水镇的神族不仅仅吞并了沛水镇的商户。手段狠厉决绝，起初以为是冲着小姐来的，却不想事态愈发严重。三十年间，东海九千里，三百六十镇都被他们蚕食清洗。若非如此，王后也不会召集三千武人，兴东海群城，以强民生。

    小姐重归海岛，却出了怪事。海鸟衔灵石填海以百年之久，却在此时突然迷失方向，灵石乱投，飞行避让海岛。王后怕小姐有事，便多方查探，重新绘制海图，想要找出问题所在。”

    小夭深知，自己疑心重，如今却用到了妹妹的身上，听芍这一番话，自是羞愧不已。

    她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又有多少辛酸苦楚。

    回想当年在涂山家相遇，她只是习惯性的刮了一下阿念的鼻子，阿念便红了眼眶。

    起初，只以为是多年未见，她还是小孩心性。却没想过，大约是这些年苦苦支撑高辛，没有姐姐，不能见父王，难得见一面的玱玹，身后再没有了倚靠。

    而暗中又有多少势力虎视眈眈，她不能只是王后，玱玹的天下可不止她一个王后，这天下，也不缺王后。

    “那吞并商户的神族，是涂山家。”小夭伸手示意芍扶她从躺椅中起来，芍搭手过去扶住，主仆二人站在山崖边上观海。

    “七十年前，是我刚到山水涧的时候。涂山家失去我的踪迹，便在高辛造次。告诉阿念，去青山城查一查，那是我避入山水涧之前的最后一站。”

    “是，小姐。”

    “海岛的事，查出什么了么？”

    “重绘海图之后，发现海岛皆有偏移，最远的五座岛屿，也就是离海上大涡流最近的五座，偏的最为严重。至于其他，还没有线索。”

    “你知道海上大涡流？”

    “是莲，她是鲛人族。”

    “鲛人族？住在沛水镇的鲛人族？”

    “正是。”

    正说着，莲走了上来。她远远的站着，隐在花丛中。

    “小姐，奴婢是鲛人族。沛水镇桑树院的鲛人族。”莲淡淡的说道，言毕抬眸，那眉宇间确实太像渔家大叔了。

    “你是，大叔的女儿？”

    “嗯……”莲不曾想，小夭还记得她父亲。

    “他们可还好？”小夭急急的走过来，满眼都是期盼。

    “涂山长老的儿子到了沛水镇之后，我的父母和族人就都避回了海中。他们都很好，只是再也没回去了。九命妖王死后，海中常年大雪不停，海底苦寒，……”莲止不住的哭了起来，小夭皱着的眉毛也拧在一起。

    “好在小姐回来了，自从小姐回来，海中就再未曾下过雪，已经很好了。”莲收敛了泪水，勉强的笑着说。

    小夭怎不知，莲还是个孩子，心里越是难过，越是想要反过来安慰别人。她从袖中拿出那块暖玉，交到了莲的手中，拉着她的手，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把这个交给你父母，海底苦寒，暖玉养身。莫要推辞，若是可以，若是他们愿意，我不介意把沛水镇夺回来。”小夭因遇故人之女红着的眼，转而狠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