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关于“凯旋”这个提法,子乾也并不反对。只是,他依然认为,他这只是医者的技巧,甚至,对此他内心始终对自己耿耿于怀。

    长公主事先同国王讲好,子乾骨子里排斥官职,但是,渚国最大的目的,正是要捆绑住这个特殊智囊。兄妹两人都很清楚,都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子乾本人,也觉得自己奇怪,却又说不清楚,为何内心并不绝对要挣脱,甚至,某种时刻,算是冲动也好,他竟然有主动意识……

    回来三天了,原本进宫就要抓人,可是,进渚兴殿,国王在御座上,突然就昏迷了。

    从医者的角度,子乾切脉后;其实,他根本就不需切脉,就清楚,国王表面镇静,实际上内心始终过度紧张,这突然昏睡不醒,其实正是大脑缺血并缺氧所致;与其体质也相关,尤其那些复杂的旧疾。

    先昏厥,后昏睡,子乾觉得,最好让他休养两天……

    “就依纪大人的意思,老奴也会告诉陛下,这是老奴的主意!”

    “其实,这亦是‘遵医嘱’么!”

    “是,没错!陛下休养好,后面有重要的事好商议!”

    看到国王的情形,盖紫维说:“各位汇集相关线索,如若有怀疑的人,先施行监视并控制出城……”

    “梁某以为,盖大人所言不错!”

    三人商量后,梁摩仰说:“先将嫌疑人控制好!”

    “鸠鸽所携纸笺,长公主确定是御用宣纸,此事立即追查流出脉络!”

    “只是,陛下沉睡,可能需要几个时辰……”

    “如何安睡?重要的事,装在胸中,无法安睡!”

    “陛下,陛下要好好安歇!”

    “孤,睡不下!”

    “是啊,陛下……”

    “胡引!”

    “陛下,卑职在!”

    “将那日的执事太监,近处的宫女,统统御史狱!”

    “是,陛下!”

    “宣郡纸,赠赐予燕国公;还有荟泽。因而,宫内,外部的懿呈宫,还有燕国公府,这三处是流出源头!”

    “陛下,臣以为,还有个出处……”

    “是么,哪里?”

    “宣郡,此纸的产地……”

    “是啊,你说得没错!还须差人去宣郡!”

    “报,守宫令董穂,当日的内侍静须,宫女碧苜,还有,还有……”

    “说啊!这岂是玄赤军的行事风范!说,查案,不可扭捏!”

    “当时,素公公,其实也过来了,只是,见陛下非常时辰起身,知道有特殊事要做,便又退出去了……”

    “不管谁,凡有嫌疑,无人例外!”

    “陛下,素公公,也送大狱么?”

    “带上来,孤亲审!”

    “是!”

    不知道为什么,子乾有种错觉。季氏王朝的几个至近男女,他见的不多,却是最顶尖的人。素袒公公与他们,子乾初见时,有感觉像是父子和父女关系。至少,在他的感觉中,素袒像他们的父亲。因而,国王要亲审这位老人,他的内心,突然不自在起来!

    或许,作为外来人,近来国王的亲和,甚至,许多突破性的平等相待,让他看到相反的行为,这是心理上的共感吧。也就是,潜意识中,他担忧自己与国王的未来相处。甚至,不能称之为相处。只可能称作君臣往来,涉及国事的从属关系……

    素袒被押上来了,他那小碎步,比之前更碎了。他被两个人架着,半拖到御案前……

    以往,都是他看着别人跪在那里,且会作为国王的传声筒,甚至,会代国王抽别人嘴巴!

    此时,他慢悠悠跪地,叩了个响头,然后十分冷静地说:“陛下,老奴有罪!”

    “你,是北塬的细作?”

    “陛下,老奴不是细作!”

    “你,刚刚不是已认罪了么?”

    “老奴有罪,是不该听到陛下要秘密出行!”

    “你可知,宣郡纸如何流出去了?”

    “陛下,老奴,绝不会动用御用之物,更不可外传!”

    “给北塬传信,这事你知道么?”

    “给北塬传信,给,给北塬?”素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完全糊涂了。

    “报!长公主殿下来了!”

    “进来吧,正好找她有事……”

    “陛下,荟泽是不是嫌犯啊?”

    “荟泽,何出此言啊?”

    “王兄,素公公,都这么大年纪了……”

    “荟泽,这是公事,涉及渚国安危!”

    “是,国朝安危首要,但是……”

    “没有但是!”

    “是,荟泽多嘴了!”

    “你的懿呈宫,可以排除了!”

    “国朝利益,皆不可例外!”

    “懿呈宫,不止荟泽……”

    “好,这才像话!”

    “听见了没有,长公主都说了,懿呈宫也不例外!去人,例行搜查!”

    “是!”

    “还有,燕国公府!”

    “王兄,陛下!”

    “怎么,为独吉家求情?”

    “那色波乃,她那鹰拦截鸠鸽,燕国公都清楚;送人出城放鸠鸽,都是他差人保护到郊外,而且,还叮嘱放飞方法,以免被放消息的人发现……如果,与之有关,怎么可能会……”

    “这是公事,无人例外!”

    “是,陛下!”长公主心里不服,却又不违背君令。

    王国秘密出行,且是去往沙场阵前,至今,他始终没有合眼。跪地太久,他已经浑身颤抖,并慢慢倒地昏厥……

    “陛下,素公公他,好像昏厥了!”

    “纪爱卿,窥视他的脉象!”

    确认素袒确实昏厥,子乾说:“陛下,素公公,严重缺少睡眠,而且,阴虚火旺,即焦虑甚重……”

    “好啦,孤明白了。他是丢了主子,彻夜难眠,寝食难安……”

    “陛下,正是如此!”

    “这样的人,怎么会通敌。陛下,素公公不是泄密之人!”

    “好啦,好啦!再有这事,都送大牢刑讯好啦!”

    “陛下,臣等知道,您正是担心大牢那些人粗鲁,怕素公公无辜也可能性命不保!”

    “是,盖爱卿懂孤啊!”

    “其它人,有罪当讯,无辜就算命差,都要狠点,避免他们无惧!”

    “好吧,这样事,你们说了算!狠点,都给我狠点!非惟德治,须重礼治,从轻法治;宽容终成放纵,自由过度必助纣为虐!”

    子乾心想,为何不施行仁政?难不成,渚国没有此意识,抑或此时代真的不接受这概念!当然,子乾的治世思想,并非只是仁政,而是因本地因邦交而格致施用,即以儒治世,以道治身,以佛治心,兼施法度……

    可是,今日国王的火气太大,尽管他尽量在忍,却也从眼睛里看到杀气。因此,子乾刚要本能开口,便又及时咽了回去。

    他有点不了解自己,竟会瞬间想到这些,而且,自己很快便确定,真的就是至理,完全可以改变渚国的现状,甚至,这也同样适合北塬国,东岳国及西舆国。

    “报!北塬国急信!”鸿胪寺卿达朗,他似乎是跑着来的,满头都是汗水。

    “梁大将军,相信事关北边,你,念下吧,无须回避!”

    “是,陛下!”梁摩仰打开信,看到的内容,几乎惊掉他的下巴!

    北塬皇帝乔慷,回到其都城后宫,没顾得上休养,就发了这急信。性质等同国书,甚至,措辞上,比战表文字还火爆,甚至,就是流氓歹徒约架纸条!

    那上面说,北塬国此次绝非战败。子乾救了乔慷,所以感谢对象是子乾,不是渚国,更不是季昭戌。如果,不是子乾救了他,那么,北塬大军,会带着真仇恨直入渚国,管他什么生灵涂炭,吞并渚国,再给渚地百姓好日子!

    至于渚国的连珠炮,还有那些花粉,他抗不住,不等于所有不受。何况,只需戴了罩巾,那也只是烟花;可以说,等于提前代北塬庆捷!而巨鲲炮,也只能护住城门,并非是整个渚国。更何况,那火炮北塬偷样式,也能够仿造。

    他撮了季昭戌的痛处,那就是今日不如往昔,仓廪府库空虚,人口逐年下降,边境兵力渐渐不足,而且,招募兵卒极难,没有青壮人口……

    而眼下,又遇春旱灾情,连年粮食歉收,远处粮食高价也没有供货商,各地都不敢轻易放粮出境。北塬国则不同,平原面积较大,人口较多,耕地也充分,雨水始终能够满足需求。因而,军力增强了,至今已经扩充三百营!

    信上特别强调的内容,比较吓人,也比较奇异。是说,临时休战,与乔慷患病无关。纪子乾请求休战,让百姓能够安宁度日。乔慷认为,恩人开口了,这个面子他得给;至少,答应暂时休战,或可能延长休战。

    如果,渚国确想延期休战,那么,北塬也必有条件。此前得知,季昭戌与乔允茉婚后尚未圆房;到底缘何,他不想纠葛;但是,要求季昭戌,须与其侄女乔允茉和离。他还请渚国君主放心,说这绝非有意羞辱,只是他个人亲情使然。这种事情,前朝皇帝有先例;相信,在此之后,必有仿效之帝王……

    既然,乔允茉依是完璧之身,那么,她又不想返回北塬,他以为,只有仁善大义的纪子乾,才能顾全朕他这个可怜的侄女。因而,望季昭戌大度,将乔允茉赐纪子乾为妻!

    此事虽然是家事,却可鉴渚国之诚意,因而,无须遣使。此事若成,其它事宜,稍后商议遣使谈判。

    否则,三天后,休整并增强的北塬军,会带上新火炮,强攻渚国边境三州!

    梁摩仰磕磕巴巴读完,大家都紧张得要命。尤其子乾,还有他的伯父盖紫维,心情更加复杂。

    盖紫维心想:“好侄子,你,竟觊觎国王的枕边人!你小子,都是什么嗜好啊!自家的婆娘盖玉儿,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选么!”

    而子乾则想:“完了!可能,命不久矣!”

    “乔慷之意,孤允了!孤与乔允茉和离,并赐其嫁纪子乾为妻。而且,纪爱卿此次有奇功,再赠予田宅仆从;还有,乔允茉随嫁女梅妜,废其婕妤,依然随嫁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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