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玩过一种推箱子的游戏？那是一种解密小游戏，玩家需要在将有限的被设计好的崎岖空间内将几个箱子推到指定的位置，通常玩家行走的步数是有限的。x感觉最近正在过的日子就像在玩这种游戏，要么就是被生活当做游戏玩，反正都差不多。也许是她智商不够用，勘不破这生活给她出的谜题。为了避免发生被箱子前后拥堵的窘境，x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如果不能同时做两件事，至少要做成一件事。她使用蛮力将谜面的两个箱子中的一个推到了指定的位置——她接手的那份外包工作已经圆满完成，且中介也与她确定好下一次合作的时间了。总计三个月的努力，稿件途中修改了两遍，最终七千余元（含尾款）的稿费顺利打到x的账户上。
恰好到了领取毕业照、本科学位毕业证和学士证的日子。今天同学们都会到教务处找辅导员领取各自的证件。辅导员这时候会问同学们一句：“‘三方’签好了没有啊？”学生们得回复一句：“我交了！”就可以领取各自的证件了。
趁人齐，那日中午是班级聚餐，x没有去；那日傍晚是x宿舍的四人聚餐，也是去吃火锅。在餐厅泛黄的护眼灯光下，几位昔日同住的好友就能看到x这一个原本清清瘦瘦的女孩子被高强度的工作折磨得一脸倦容，蜡黄的一张脸、脸上乌青的黑眼圈、消瘦的下颌骨，她用手夹菜时，稍稍活动一下右手的腕骨和手指就能听见关节发出的清脆的“咔咔”声，仿佛她已是一个活死人了。
饭后，众人各自散去。仍与x同住一个宿舍的陶小梅与她一起散步回学校，这时街边的路灯才刚刚点亮。她见x心神不宁地握着手机似乎在琢磨一些事，时不时点亮屏幕写上几句，很快又将内容全部删掉，就好奇地问她：“你在跟你男朋友聊天啊？”
“哦，不是。我在想怎么跟我老师开口。之前为了赶截稿日我没做他布置的作业，跟他请假他都不理人了，我想他生气了吧。”
“哦……我想他应该能理解的。”陶小梅转而又说：“这真的挺好的，你一边学画画，一边帮人画画赚钱。这就是你的理想生活咯？”
“是啊。”x扯出一张笑脸回答她，又说：“你也考上研究生咯，是你的第一志愿吧？”
“是啊！顺利被心仪的学校录取真是太好了！对了，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回去了，你是我们宿舍最后一个走的，到时候麻烦你跟宿管阿姨收尾啦！”
“好的呢！”
手上无事，却没有一身轻，走出校园的莘莘学子被庞大沉重的将来压在身上，有千斤重。
二人终于走到了宿舍，那位同学洗漱过后就爬上床铺玩手机。x点亮了小台灯，打开自己的电脑继续画乔睿良给她布置的作业，很快就要画完了。虽然这次她又拖延了一段时间，她自觉这次作业做得不错，将一份还不错的作业交给生气的老师，能缓解几分他的火气吗？
又过了一会儿，x终于将新做成的作业发给了乔睿良，并说：“实在抱歉，我又晚了几天！”
依然是等了好久才有回复的消息。“这次的还行，但为什么这么晚才交？”从这几个字中x看出他火气未减，令她心中忐忑。
“我给你修改一下，你这个构图不好。如果是我我会这样做。”x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乔睿良给她发来了他修改后的画布的截图，他将画布从竖的布局改成了横向的，这是为了使画面中的人和其他做出显著的大小、远近对比，他让x原本想仔细描画的占画面主体的人成了一件景物，成了构图的一部分。看得出他在构图上花了心思，将整体画面修改得更有趣味性了。
“确实是这样的，老师，你修改之后的画在构图上有了思考，视觉引导让读图的过程更流畅了。”
“你就沿着我修改的版本继续画下去吧，用点心，把它当做你的个人作品去完成！”
“好的，老师，还有一件事。你之前推荐我去学的班，我打算去报名了！”
“真的吗？报那个老师的班，他的学费不便宜哦？但是他的教学质量也是有目共睹的，他比较热门的那几门课都很值得学！”
“嗯嗯！”
“行，我之后再给你布置新的作业，下次要交早一点！”
“好的！”
好了，只要撑过那一轮，这下就算渡过难关了吧！x兴致勃勃地去乔睿良推荐的那位老师的运营网站上看看推荐课程的简介，还有历代学生的作品展示，那些确实都很好。又在网上调查了那几门课程毕业的学生，他们的评价都很高呢，甚至想找一条恶评都很难。看起来一切都非常好！直到x看到了课程的价格，意外在这里伏击她……x被吓了一跳，她略微计算了一下几门课程所需费用，又露出了愁容——不够，x的钱不够，还差三千多。x被泼了一盆冷水，她右手依依不舍地握着鼠标往回翻看历代学生的优秀作品展示，最终又翻回到课程简介的页面。重新查看了几门课程的报名日期，也将近了。x实在太想报名了，她原本以为马上就能拿着钱报名，谁知道还不能够？钱不够！要说存款x也有一些，可她总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去这些课程中，总要留几个钱在身上应急嘛！
x颓丧极了，她的眉头已经习惯性地皱在一起。她原本想学习的课程一共有三门，三门课程的花费比她手头上所有凑到的钱还要多……“这个月我父亲有给我伙食费吗？哦……好像还没有，因为六月中就要回家了。”x想找父亲再要几百的伙食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为了能赶上这一期的课程报名，x还需要更多的钱，在与那一位中介约定好的新一次合作到来前，她还得想方设法弄来更多的钱。
钱啊！钱！x又习惯性地拧着自己的手指叹气了。她在内心里抱怨：早知道就不买这个数位屏了，早知道也不买平板电脑了……以前那个数位板不也还能用吗？尽管它已经很旧了。总是这样的，x在高中的时候从饭钱里省下钱来买画笔，用彩色铅笔和马克笔给别人画一些社团海报、宣传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赚来钱，于是买了几百块的数位板，这种设备接在电脑上就能使用了。又过了两年，期间她用那个几百块买来的数位板给客户画一些私人订制的头像、插图，又赚来几千块钱将数位板换成了数位屏。后来因为总是坐着画画腰痛得厉害，她就想换成更自由，能随处使用的平板电脑，两年之后终于又赚够了钱，x二话不说也买下了，这时候她已上大学。这一切都是在x一边应付学业一边“工作”得到的，每一步都沿着她的上一步走得更深，每一步都有迹可循。
已经画了那么多年，水平仍然徘徊不前，x将此归咎于她始终缺乏成体系的美术训练，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这次她明白了她得去找一个老师学那些她缺了很久的基础美术知识，还要额外花大量时间补上欠缺的训练。
“事情真麻烦啊，我不够钱……”我要不要将我的平板电脑卖了吧？二手的能卖出多少钱呢？也许卖了还不够，那我还得多接些“工作”赚钱。“啊……这件事根本就没完。我又头痛了……”
将注意力拉回现实，“先把老师交代的作业改好吧！”x缩在椅子上，看着被老师修改了构图的那张作业，不知道为何她竟然不想继续画了。对啊，原本这应该是竖式的，突然被裁剪去上下的一部分、被添加了左右更多的部分……这些额外的x根本就没有设想过，她原本只想用心地刻画一个人物，乔睿良修改后的刻画的重点就成了氛围和构图。这张图不是她想画的图了，凭她现在的水平补不全她的老师给她规划的更精妙的画面，因为补全画面所需的内容x没有自信去画，氛围、构图……现在跟她谈这些还太早了，她缩在自己的舒适圈里。
x没有东西去填补那些内容，她也不想去填补，因为这已经不能算她的作品了，想到这一点就让她失望。乔睿良不仅告诉了她技术上的差距，还让她不能画想画的人物。
“不行！刚刚那个想法很危险！”x呼喝自己停止思考：“你不能那么想！你现在根本就不懂构图，你不能放纵自己乱画！你的老师改动得怎么样？非常好！所以他的修改是对的，你就沿着他说的去做！”
无论x怎么鼓励、催促、责备、威胁自己，她都难以再往这张画上多添一笔。x的理智不服输但拗不过她的心情，她就坐在电脑前自己跟自己闹别扭。等到十一点多，只能乖乖关电脑上床去。宿舍的灯还亮着。
有一只羊羔的玩偶在她的床头等着她，x拉过被子躺下来，感受到劳累的腰部在她平躺的那一刻传来的一阵惬意的舒适感，干涩的眼睛闭起来，x感觉她只用五分钟就能入睡，像滑滑梯般畅通无阻，她实在太累了。她把那只羊羔的玩偶摆成了一个座姿，放在自己盖了被子的肚子上，细声细语对它说：“有特异功能的小羊羔，我的钱不够，怎么办啊？我怕赶不上课程的报名日期。你能不能给我变点钱出来呀？”
“我也没有办法，你要自己赚。我只是一只什么都没有的小羊，而且我知道你的父母也不会给你钱。”
“你说得对。”
“看来x的痛苦还没有结束呢！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
“你在幸灾乐祸吗？”
陶小梅从厕所里出来，看见x已经躺倒在床了，她说：“我要关灯咯？x？”
“好哦。”
“你又跟你的男朋友讲电话啦？记得别讲太晚哦！”
“没有，今晚我不会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