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一份工作的机会吗？无论如何也找不到？x走回家的路上决定顺道去市场买点菜，她走出地铁站后就沿街走过去，目光散漫地四处飘荡。她路过一家烧烤摊，被诱人的香气吸引着，肚中馋虫作怪，多看了几眼。天色快黑了，这时间烧烤摊刚开张。然后她看到，某一家香气弥漫的烧烤摊的某一块招牌下面贴着一张招聘广告。那里就矗立着一个机会。
“急招：服务员，晚班岗。工作时间晚七点至凌晨三点。日结，薪资面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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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这是钥匙开锁声。
感应灯的黄光倾倒了一束在玄关，一个疲惫的身影，混着浓重的油烟和香料味谨慎地挪进了黑漆漆的出租房客厅。突然，她被明晃晃的刀光吓慌了神，一个黑影举刀藏在门背后！
“x！你才回来啊！”这是荣乐怡发出的惊诧，她穿着睡衣赤着脚但是举着刀。
“哇……我腿都被你吓软了。”x扶着门把手的手和她的心同时惊颤了一下。
“你才是！大半夜的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还以为是贼在撬门！你这，你怎么啦？”
“没怎么，我面试失败了。来点夜宵？”x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老板送的。”
暖暖的壁灯亮了起来。客厅虽空荡荡，房东或者上一任租客留下的物品不多，还颇些点情调。壁灯的形状是一株金色桔梗花，发暖光的灯泡藏在花蕊处被彩色玻璃制成花瓣灯罩包裹着，金属制的“花茎”天鹅颈般优雅地旋转，连接到墙面，当这朵花发出亮光时，它支着墙壁生长得生意盎然。把灯开了，整个房间的气氛都温暖了，x的心情也被抚慰了。乐怡去翻冰箱里的存货，纠结了一会儿夜宵到底配可乐还是配啤酒。考虑到明天还得上班，只能和x一起喝可乐。还不能多喝，她觉得这顿夜宵的诱惑力打了折扣。
冰镇可乐倒满杯，气泡咕嘟咕嘟冒出来，两人窝在沙发上，乐怡把手机搁在支架上让它播放最新一集的综艺，揭开了塑料袋里的泡沫饭盒，烧烤的肉香扑面而来。三个泡沫饭盒，一盒是塞得满满的牛肉串，一盒是里脊肉和鸡肉，还有一盒素菜。
“哇这么多？真是破费了！”
两人拿可乐的时候身体挨到了一起，乐怡皱着眉头把她推开。“你身上怎么这么大一股油烟味啊？远点远点！我这身干净的！”
“现在到你嫌弃我啦！你敢穿睡衣吃烧烤？你那身待会儿也得弄脏了，除非你不吃。”
“对！我先去套件脏外套！”乐怡跑回房间又回到客厅，身上果然多了一件外套。
在这迷茫人群聚集的社会中，吃吃喝喝最能抚慰人心。两人就着可乐吃烤串，碰杯。综艺节目播到精彩处，乐怡小声嬉笑。回过头来突然看清x红肿的眼眶，她今天怎么了？乐怡觉得自己有义务先投出一个话题。
“你西装上全是油点点，还弄得那么皱？怎么啦？”
“我觉得……”x咬下一块鸡肉，“还是别说这个了，我不想说。而且你明天还要上班不是吗？你吃完就去睡觉吧？”
“我乐意听！你给我讲！我那个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你知道，我关心你今天怎么了，你不讲我可睡不着！”
x很感激乐怡的体贴，她不愧是一个长辈般的可靠角色。于是x开始讲述，她决定要讲快一点，用三言两语将事情简短带过，少占用乐怡的休息时间，可是这样沉重的话题没办法轻松开口，她只能筛选字句后断断续续地讲，又觉得心底的苦水涌上喉头，就吃几口烤串，送几口可乐。x的眼泪和鼻涕还是止不住，她就直接用西装的袖子擦，她已经不在乎这套衣服干不干净了。等到故事讲完，环境突然静下来，综艺节目演到滑稽处，那背景音是“哈哈哈哈”的罐头笑声，衬在此时倒也起一个缓冲作用。她在等着乐怡说点什么。
“这烤串是地铁口街边那家的是吧。”
“是啊。”
“嗯……这些里怎么没羊肉的？我爱吃那个。”
“老板送了我没要，我不爱吃。”
“好吧。唉，虽然我不想这样说，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今天你也经历了这些。”乐怡擦了擦手，直接去搂x的肩膀。“反正你这身都这么脏了是吧，别在意别在意！我不想安慰你，因为你踏出这一步走到社会上，一定会遇到这些破事儿。我只能这样说，不要见着一个人就觉得对方是个好人，那是你以为，真相谁知道啊？你别跟他们交心，你要去应付他们，心里要想他们对你有没有用。有用就装一装，没用就不理他。今天你遇上那HR纯粹是个大傻逼，这辈子他妈妈没爱过他，他老婆给他生的崽子全不该喊他爸，对嘛。他的人生应该有这些挫折他才会痛恨女性，他没有针对你呀x，他只是没活成个人样，是不是！他就得踩别人一脚才凸显自己了不起，我说的很有道理吧！你要这样想，这样你才不会亏。”乐怡靠向x身侧，把光腿架上了桌子。“至少亏了不会那么难受。别想他了。”
“嗯……”x咀嚼的嘴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她觉得荣乐怡说的对。
“你知道就好。对你的世界观冲击有点大是不是？天真的青年，人啊哈哈。”乐怡手里提着的可乐撒了几点褐色在x的衬衣上，她又把上半身直接依在x身上。
“唉，好重啊！我衣服上的油蹭到你睡衣上了！喂，你别用脚踢食物！”对乐怡来说，安慰x的方式就是整个人贴到x的身上吗？这样别致的方式一时让x接受不能。x原以为乐怡和大学同学相似，听说她的遭遇之后会义愤填膺，同仇敌概，口头斥责那无良HR一段时间，这就完了。不是的，荣乐怡说“应该如何如何”，听着像经历过惨淡现实后聊以□□的“精神胜利法”。她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x不知道，她只能猜出乐怡已经习惯了这套游戏规则。在乐怡爽朗的外表下，她的心是冷淡的。x感激她对自己展现这温暖的一面。
“踢就踢了！这肉不新鲜了，我不吃。你吃饱没，你那边的菜我没踢过。”
“对啊，这些肉解冻了又在摊位放了一晚上。老板觉得不吃也是扔，烤了一些送我。我待会儿把它吃完。”
“那你接下来呢？如果你想学化妆，我的化妆品可以借你，口红除外。”
“不着急吧，现在我也算开源了，工作就慢慢找。别担心我。”
“行！”荣乐怡笑眯眯地看着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出路多的是，现在的人无论如何不至于饿死的。”又伸手去抓x的前襟。
“啧！”x才发现这家伙用自己的衣服擦手！“你真是！滚去睡觉！”
这天晚上，x收拾到凌晨四点半才睡上觉。谁知道还有东西在她梦里等着她，那只多事的羊。
在梦中，x被羊羔的叫声喊醒了，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清明的梦，也许在她的脑子里，它正在和她对话，这发生在梦中。一片昏黑中，没什么奇特的。羊羔告诉她一只母鸡生了一个蛋，它特意来向x报告并说明，那是一个能孵化的卵，它已经有了生命的迹象。x问：“这象征什么？它能孵化出小鸡吗？”她去查看了那个卵，温暖的，隔着蛋壳感受到跃动的心脏。“它是一个什么样的生命？”
“你问，‘母鸡因何孕育它’。”
x学着念了一遍，突然想到她没有一只母鸡，也许算有“一只”？但不应用“只”做量词。她疑惑自己最近许过什么心愿吗？x惴惴不安地自问自答：“是有一个……”但是那个怨念是x绝对不能被承认的，她将这枚卵视而不见。她就说：“我已经有一份工作了。”
“你只是钻进了一处摇摇欲坠的窝棚，因为那养鸡场不收留你。你明明是只能下蛋的鸡，没人信你，你连自己的蛋都卖不出去。”
它话好多，x想到了更多：那个心愿，大概是那个吧。它孵化了吗？可不是我的错。完全不是我的错！让心情镇定！
x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她马上幻想着自己被拘捕和□□的画面，因某某罪被判某刑罚，后半生在牢狱中度过……“没有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这个世界怎么会因为我起了一些邪念就惩罚我呢？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又在玩自欺欺人的游戏了，有乐趣吗？”一只羊带着嘲弄的表情接近她，x吓得手足无措地避开了它。
“我不知道，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羊羔分明是知道的，也许在今晚这个梦中，它就是为此降临的。“如果你这欲望实现了，你觉得开心吗？我来祝贺你。”
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x知道羊羔对自己的心思心知肚明，因此完全不能瞒过它了。x是一个人，当然有愤怒的情绪，难道x要痛快承认吗？x想起了那时那刻面对那咄咄逼人的HR，她冒出的一个想法，那一刻她觉得那个嚣张的HR要为自己的态度负责，她非常恨他，她觉得假如世界上没有这个人就太好了，世界都干净了几分，她想那个人死。当她愤怒时，如果这份怒意具象化，如果她如想象中成为了一个有势的巨人……所有的念头只是存在过一瞬间的想象罢了，她的无力是被现实钳制了。x用理智将这愤怒压在心底，但是她将这愤怒带到了梦里。在梦里，她的愤怒来找她了，可尽管如此，x并不打算付诸行动啊！x是无罪的。“我是无罪的！我什么都还没做！”
“你记得，我知道你记得。我们在火车上见过的一个小女孩，当时你是怎么想的？让她正视自己愤怒，是吗？好像你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儿似的……哎呀，原来这是装成的‘当局者迷’，我很失望。”
“那件事与我无关。”
“我知道。假想你的愿望将成真，我告诉你明天他要死了，你会开心吗？”
“别说了，你在教唆我犯罪！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真奇怪，你竟然无法安乐地享用这个假设的结局。你看看你，惊慌失措，有失大体……尽管你没有任何的行动，自持是无辜者，却背上了罪恶感，你懦弱的灵魂黯淡无光，你还沉浸在自己纯白无垢的形象中吗？你平庸且无聊。我对你很失望，连你也忽视了自己的愤怒。”
“难道你还指望我去做什么吗！难道让那人死是正确的吗？因这种邪恶的心愿而获得的一切只会让我觉得羞耻！所以算我求你了，闭嘴好吧！”
“我没指望你去做什么，那是两回事，”那只羊似乎快要闭嘴了，它还在说：“你因愤怒而升起的欲念和你的罪恶感也是两回事，因为‘他用言语伤害了你’与‘他突然死了’是两回事，好比我假设你的欲念被满足，你产生的愉悦与羞耻也是两回事，你可以同时享用这两种情感，这不矛盾。我知道你是个无力的人，你也无需去犯错，我还知道你的良知让你根本没有得逞的机会，你今天生的卵注定是个死胎。为什么我同时说这两件事？你还在故意装作听不懂。我说，你竟然敢因对他抱有敌意而心生愧疚，唯有这点我不能理解！你的懦弱仿佛没有极限，我们正在谈论的是这个问题。这就是我要说的话，你不愿意听吗？”
如果知道自己会愤怒，看见自己的愤怒，我的生命也会变得动荡不安了。这不安全！是啊。
“你只是畏惧让自己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已。”
“不是的！不是的……愤怒是不好的，愤怒需要克制……我不能接受……我不能因为知晓他人的噩耗而觉得兴奋，尽管我有这一份藏在心里的快意，我不能接受它，我也不能接受我！……可我什么都没打算做，就这样，我好伤心啊。仅此而已……到现在我没做过任何坏事，我敢说这样的话，这话不是谁人人可以说的，你知道吗？我活到现在，我就敢说我一件坏事都没做过，就让我这样过活不好吗？而且，而且！毕竟我们都是人类啊！我再恨他，他也是个人，我怎么能看着他人的悲惨命运打心底里觉得开心？我不龌龊……”
“你又想错了，你以为他把你当成同类了吗？”小羊带着诡谲的笑容跪在她脚边，如果它是一只普通可爱的小猫小狗向x展露自己温顺的一面，x一定会觉得心里的压力削减了。可惜是这样一个家伙，它也装作温顺地用脑袋蹭x的手，它却在说：“与他相比，我与你之间还更亲近……”
它就是恶魔吧，x不能否认听过那个假设时内心隐隐涌动的雀跃，从此之后哪里都不是“伊甸园”了。
辩论这方面，x从来都不能胜过这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