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的工作做得不是很好，受到一些指摘。按她的说法：“已经尽力做了，身体又累眼睛也累，才上过一段时间的班身体已经吃不消了。按目前这种工作强度推算，往后的生活简直难以想象。”x毕竟不是教育体系出来的美术生，她实在缺了太多通识课程，这些都是需要额外的学习和练习去弥补的。这当然会占用她许多的休息时间。

    尽管处境这么艰难，x还是做起了扬名立万的梦，一切都将走向她年少时的梦想，这种感觉真是飘飘然般妙不可言！她还想用第一笔工资给自己换一台新手机。如果把第一个月的薪资用去还欠债，她只好满心期待着八月的发薪日。

    八月上旬时某一个休息日。

    x在一大清早，睡眼朦胧时接到了母亲的来电：“x你在G市过得好吗？工作顺利吗？你现在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吧？有一件事妈妈正在发愁，所以来找你商量一下……”x支起脑袋听见了这声音，当她听清内容时，被一种恶心的感觉逼到厕所里干呕。纯粹生理性的厌恶。电话那边催命的声音却是不停的：“你弟弟今年的高考成绩还是不好，他只能上私立学校了。上私立学校的学费……你知道吗？”

    “是了，弟弟应该去上大学了。”如今x才知道了原来弟弟第二次的高考成绩仍不理想。

    x擦了把唾沫，她的脑子清醒了，这种大灾临头的强迫清醒极具强调性，让x直接陷入惊悸：与家里太久不联系，我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母亲打电话来找我绝对不会有好事的，她又要我做什么？又是问我拿钱？我不想知道，根本不想知道！x在心里呐喊着。

    “x，你怎么了？你那边怎么有水声？”

    “……你继续说，我刚才正喝水呢，不小心呛着了。”

    “x，妈妈老实跟你说，早年间我们家在J市那套房子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知道的。我们家前几年才把外债还完，你爸马不停蹄地在农村建房了。你也知道你爸这个人好面子，农村里没几个人盼我们好的，他的兄弟们这些年娶妻的娶妻，生子的生子，我们一家出来工作这么多年，没过动静，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们看呢！他要是还不建房，就要被老家的兄弟瞧不起了！这房子你爸也是借钱建的，他找你叔叔借了一些，我把这些年赚的钱全给了你爸用去建这房子了……x，我该怎么办呀？你弟弟的学费好贵啊。x，这么些年，我们也没有亏待过你，再穷的时候都记得付你的学费，供你读书。现在你弟弟的学费我们要付不起了……唉，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还是考成那个样子，我该怎么办呀？”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没办法。”

    “哦，我还以为你这个做姐姐的有好主意呢，你从小聪明伶俐，你也帮妈妈想想吧。”

    “现在是暑假吧，叫他去打暑期工赚点钱吧。或者等他进了大学，叫他半工半读，现在大学的里有很多兼职机会的。”x心里烦躁：又不是我没钱上学，其实我读大学那会儿也算半工半读啊！我能做，他怎么不去做？他没钱了找父母要钱，要多少有多少，我辛苦赚钱时谁在意过我啊？

    “唉，你弟弟那个脾气，我怎么敢放他去打工啊？他啊，天天跑去高中的朋友家里，现在我想找他都难呢……”

    “哦，嗯。”

    “这两个月妈妈头发都愁白了。x，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唉，学费居然这么高，我也没办法啊。”

    “x，你和你弟弟都不亲的，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弟弟，他怕你。现在他我和你爸管不住他了，你做姐姐的要关心他……”

    x敷衍着将她母亲打发走了。可是母亲的那些话重重地压在她的心里，让她很不痛快。x已经将七月的工资用去还借款，所剩无几钱的省吃俭用撑过八月。她正眼巴巴盼着八月的工资落到她手中，像奄奄一息的枯枝刚刚熬过寒冬，期盼着春天的第一场雨，盼着春雨润泽她的贫瘠荒芜的世界，好给她带去生的希望呢。在这通电话之后x只觉得她错了，大错特错。她的家人还深陷债务和贫困之中，于是她花钱就是错的。她不应该表现得太过快活，她太嚣张了。

    x觉得寒冷了，她继续睡回笼觉，却在被子里蜷缩起身体，低垂着的脑袋陷入了混沌。心中苦水翻涌，她觉得吸一口气都很困难。她的母亲竟然对她说了这样的话，就像给x下了个咒，母亲那些话仿佛在责备x花自己亲手赚来的，最干净的钱也是一种错。如何才能不错？不花一分钱活着就不会错了吗？凭空活着、靠吃空气活着才不算错吗？让我死掉就好啦，她想逼死我吗！

    “还是算了。我无所谓啦，反正烂命一条……”

    别这么想，太可怕啦，何必如此苛责自己呢？

    x听见脑海里小羊羔玩偶的声音，苦中作乐地调侃那阵声音：“喂，你这样搞，我岂不是完全没隐私啦？”

    x盖着被子喘息了半日，挣扎着爬起来。她改了主意了，她决定了勤勤恳恳地把这些钱存起来。也许若干年后，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她突然有一大笔钱了，到时候再决定如何花这些钱。钱是她的安全感的来源，当然是越多越好了。她不甘愿将这钱交给父母，自己不舍得轻易把钱花出去，“先存钱，”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