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穿堂风，吹得窗帘直拍打墙壁。
沈砚时起身去关窗，“咔嗒”落锁，医务室外林荫道上的嘈杂瞬间被隔绝。
透明玻璃内安宁，静谧，将不合时宜的窸窸窣窣的细碎声放大。
姜也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高中，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雪白的天花板，对面的柜子摆满乱七八糟的盒子和瓶瓶罐罐，视线右移，是一道眼熟的身影。
“唔…”
沈砚时过来把姜也扶起来：“醒了？感觉现在怎么样？”
姜也伸伸胳膊动动腿，晃晃脑袋。
头也不疼了，下床还能来个百米冲刺。
“感觉自己健壮如牛。”
“行。”
沈砚时嘴角扯起，溢出一声哂笑，搬张椅子挨着床边坐下：“那我们现在来聊聊医生开的诊断书意见。”
白色的薄纸片被拍在桌上，沈砚时食指勾起，指节轻敲。
“咚、咚。”
姜也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姜也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动作轻缓地把纸抽出来。
看了一遍。
又看了一遍。
没看懂。
阳光透过纸张，沈砚时此时才从背面看清那些乱七八杂的横横竖竖。
刚带来压迫感的手，不自然地捏成拳头抵住下唇轻咳一声。
随即双臂交叉，直勾勾地盯着姜也的眼睛：“不知道开学典礼要在太阳底下站一两个小时？还不吃早饭？”
姜也的双手在毯子下紧张地扣动。
“我其实吃了半个包子。”
沈砚时追问：“为什么只吃这么点？”
姜也老老实实地答：“因为起晚了。”
“早上是不是没照过镜子？”
“？”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大概是姜也眼底的疑惑太明显，沈砚时一声“呵”，语气更冷。
“我怕你被你的黑眼圈吓死。”
“……”
识时务者为俊杰。
姜也举起四根手指，诚恳认错：“哥，我错了，我再也不熬夜了。”
半晌。
压迫感淡去一点。
“嗯。”沈砚时不经意问道，“昨晚和舍友出去玩的？”
“昂。”
姜也事无巨细地把昨晚行程老老实实汇报一遍。
除了吃火锅那里少说了几盘肉。
毕竟许久未见，刚开始就留下那样的印象，不好，不好。
沈砚时给了个“已阅”的表情，又想起这段谈话的正题，象征性地问了句：“昨晚几点睡的？”
“昨晚没睡，是今天才睡的。”
“？”
姜也掰着指头算了算，昨晚快12点到的宿舍，看了两部电影，平均一部近两小时…
——“早上4点睡的。”
看对面表情不太对。
姜也心虚地问：“那早上三点？”
男人起身，作势要撸袖子，脸越来越近。
姜也闭起眼睛，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
“我记错了，两、两点，哦不，一点也行。”
……
沈砚时感觉有一股无名火在自己身体里乱窜，但他显然不能把姜也怎么样。
只能伪装上最冷的气场，用最轻的力气曲起手指弹了下姜也的脑门，最后再用最狠的语气留下句“下不为例”。
“哦…”姜也摸摸自己的额头，此时更关心另一件事，“哥，你看我都跟你坦白了，你不会告诉你妈这事儿吧？”
沈砚时停下动作，目光轻轻跳动一下，身体微微僵住。
这是还在考虑？
姜也慌了。
起身抓住沈砚时手臂，眉头一皱，眼睛猛眨几下挤出几滴泪花，嘴角往下撇，扯出个哭脸：“你要是告诉你妈妈，你妈知道了就等于我妈知道了，我会被我妈的夺命连环call轰炸成渣渣的那我就完蛋了。”
“哥，我们都快六年没见了，你不能一开始就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沈砚时的大脑飞速转动，这会儿已经大概拼凑出事情全貌。
虽然这事儿很难以置信，非常让人怀疑智商，但是…
存在即合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沈砚时抬抬下巴，镇定自若，拽拽地甩下四个字：“看你表现。”
-
已经过了饭点，食堂里只剩下冷饭冷菜，校园里的一些小饭馆也冷冷清清，放眼望去，都是服务员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姜也不想去，于是两人在便利店随便吃点东西对付一顿。
阳光洒落，给食物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圈，让人食欲大振。
姜也一口气吃了两个三角饭团。
沈砚时慢条斯理地撕开塑料袋，给牛奶盒插上吸管，推到姜也手边。
“下午准备干什么？”
姜也沉浸在美食中，条件反射就要作答：“我和舍友说好了要去酒——”
像是有道雷打在天灵盖上，姜也硬生生把那个“吧”字吞了下去。
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什么？”
沈砚时没听清，转头又问了一遍。
“哦，我是说。”姜也故作淡定地喝了口牛奶，“我和舍友约好了要去九点半书店。”
还好她昨天把校园地图仔仔细细看了遍，在宿舍和教学楼的中间有家书店，名字叫“九点半”。
沈砚时虽然没去过，但也听说过，这家书店确实在他们学校挺受欢迎的。
“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递过去。
“加个微信，方便我盯着你，免得你再干什么坏事儿。”
这话怎么说得好像她是个坏孩子？
不就熬个夜吗？
她就不信她哥没熬过。
姜也敢怒不敢言，自己打开微信捣鼓一阵儿，点了申请又点通过。
操作完又觉得心里不得劲，在沈砚时微信里把自己的名片点了置顶。
“加完了。”姜也又补充道，“我妈让我们相互照应，你要是欺负我，我也会去告状的。”
沈砚时看着置顶的那个名字。
——【姜也不野】。
心情大好。
没跟低头喝奶的小屁孩多计较。
“行。”
-
等姜也磨磨蹭蹭回到宿舍太阳都快落山，天空染上粉紫色晚霞。
“你终于回来了！”
乐琪奉上一个大大的熊抱：“快挑衣服，我准备穿这身，你看怎么样。”
乐琪转了个圈儿。
紧身短T配牛仔短裙，前凸后翘。
姜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
算了。
她不适合走辣妹路线。
在衣柜里扒拉两下，选了一条淡蓝色长裙。
正好和牛仔短裙配成姐妹装。
换上长裙，膝上10公分，不长不短。
乐琪试验自己学了一下午的技术，给两人都化上小烟熏妆。
姜也照照镜子，完美。
翻出自己的清单，今天即将完成上大学后必做100件事的第一件——去酒吧！
姜也用红笔在前面的框框里打上一个大大的勾。
……
除了校门左转，往前走上百米，再右转，就是酒吧一条街。
“音响不怕巷子深。”
还没踏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狂热的吼叫声。
姜也下意识把乐琪挽紧了些，脚底随时准备开跑。
乐琪掏出手机：“门牌号1054…”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终于在走进去50米左右的时候找到了眼熟的店名：“这里这里！”
——是家夹在迪厅中间的清吧。
直到坐下来姜也才稍稍松了口气。
门口青年手臂上的纹身还真挺吓人的。
服务员递上两张酒单。
乐琪边翻边说：“我可是做过攻略的，毕竟是校外的酒吧，听说不少社会青年，学姐说这家清吧环境又好又安全。”
说完献宝似的：“还不错吧。”
环顾一圈，店里基本都是三俩女生一桌，轻缓悠扬的音乐和远处细细的交谈声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还行吧。”姜也扫过酒单，见服务员看着她们，故意做出一副常客的姿态，“就是还要看看酒怎么样。”
“哼哼。”乐琪挑挑眉。
很快姜也发现，她什么也看不懂。
什么叫“海瑟薇的来信”？
“不眠之夜”听着就很“不眠”。
还有，“精神小伙”、“少女的祈祷”又是什么玩意儿？
最后，姜也选了一个眼熟的名字——“长岛冰茶”。
……
喝了两口，姜也感觉还不错，甜甜的。
再品，又能抿出淡淡的酸味和苦味。
乐琪作为本地人，高中有不少学长学姐在江大，这些天正准备组一个校友局。
她从学长学姐那了解到不少小道消息——
哪家外卖最好吃？
哪个老师的选修课最容易拿学分？
哪个老师上课不签到？
……
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姜也面前的酒杯不知不觉见了底。
正巧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方冒出微信消息提醒。
——来自【SYS】
姜也感觉自己脑子晕乎乎的，转不动想不明白盛为言为什么要取这三个字母当作昵称。
索性直接改成了哥哥，看着顺眼多了。
【沈砚时：你在哪？】
手指好像不受控制，总是按不到自己想按的那个字母，来来回回好几次，姜也才把一句话打完整。
【姜也：我和舍友正准备从书店回去。】
【沈砚时：是吗？】
【沈砚时：回头。】
姜也不明所以地回头。
落地窗外已经亮起暖黄色路灯，路灯下的人穿着上午才见过的黑色衣服黑色裤子，清瘦挺拔。
脸隐在光里，朦胧模糊。
见姜也看过来，沈砚时朝她勾了勾手指。
脑子此时意外的清醒。
姜也只有一个念头。
哦莫，她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