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围

    时植槐月,芒种前夕。

    启国的疆土由南至北慢慢升温,候鸟陆续迁回,树木生出新枝……

    不知不觉间,夏日已然来临。

    放眼都城这片最富饶的土地,在前几代帝王的治理下,官有所为,商有所道,民有所归。举国上下尊礼守法,互为仁爱谦和。

    虽然人与人之间仍存在着贫富差异,但这在历朝历代都无可避免,整体看下来喜胜于忧,便可以称为是太平盛世。

    不过盛世归盛世,这其中并没有当朝君主的半分政绩。

    坊间都说,金銮殿前的琉璃树,积攒下万载功德,最后都抵不过结出的一颗恶果。

    云天穹暴戾,荒诞,玩物丧志,醉生梦死,视人命为草芥。

    他无非是命好,会投胎。降生成为了先帝的第一个儿子,从小被中宫,也就是当今太后抚养,受封太子,先帝驾崩后理所应当继位成为新帝。

    从前总听说人性本善,百姓们通过云天穹,发觉有些人生来便是孽种,满心满肚都是恶毒。就连太后那样慈悲柔软的人,多年来都无法教化,可想而知他是怎样的一个魔头。

    面对这样一位君主,多方敢怒不敢言。

    毕竟他作为统治者,代表着启国最高的权威,别说要谁的命,就算抄家灭族,发起剿杀邻邦部落,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争辩不过的时候,只能选择闭嘴。

    于是众人尽可能的远离,饶是面对御驾出行,亲耕祭礼这等大场面,街巷间空无一人,静得宛若一座孤城。除了铮铮马蹄与御林军盔甲的撞击声,其余再也捕捉不到任何鲜活气息。

    气势恢宏的仪队里,胯着高头大马的御林骑兵在前引路,后方紧跟着第一位的便是帝王轿辇。

    云天穹身姿不甚直挺地倚在其中,一袭精工重绣的礼袍,盘龙带,龙头冠,衬得年轻男子尤显墨发玉颜,唇红眸亮,华贵非凡。

    其次分别为太后、晋王、容妃、姬璇、各王公宗族等人的轿辇。远远望去各色各式连成线,在马匹的拖拽中微微摇晃着前行。

    幡旗飘摇舒展的队伍当中,侍竹聆音同其他宫人一样跟在车轿两侧行走。

    “侍竹,侍竹?”

    行进中,她仿佛听见有人压低喉咙唤她,一回头,姬璇半支开窗子,朝她伸出手:“口渴,水。”

    “在这。”侍竹解下身上背着的水囊,递进车轿中,边嘱咐着:“那点心太干了,娘子还是少吃些吧!别到时水喝多了想要出恭,队伍恐怕短时不会停下。”

    姬璇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听到这话,连忙将水囊从嘴边拿开:“从这里到宁州,要走多久?”

    “照这速度,差不多天黑吧。”

    她震惊地眼眸微瞪:“那么久!中途不停吗?”

    “会到驿站歇脚用食,大概午时许会停一次。”

    姬璇绝望,空吞了吞口水,把水囊放置到一边:“早知道出来前先上个厕所好了。”

    因随行队伍较长,人员众多,未免中途脱节落单,所以速度一直提不起来。

    她坐在轿中百无聊赖,摇晃着摇晃着,还没等出城便打起瞌睡来。

    将近一个时辰左右,她恍恍惚惚惊醒,捂着肚子,大感不妙。

    尿意鬼鬼祟祟袭来……

    不,不完全。

    或许还有便意。

    “糟糕!真糟糕!”她手足无措,左右环顾一番。

    人的理智是无法战胜生理的,憋急了真的会毫无尊严。

    她掀了掀桌子,又翻了翻包裹,最后看了看水囊。

    “要不……”

    “不行不行!丢不起那人。”

    “嘶……实在不行就从了吧,活人总不能被屎尿憋死吧?”

    “不不,我到底在想什么!”

    她捂着肚子缩成一团,一波一波类似阵痛的酥麻感向括约肌侵袭。

    脚下来回来回地蹉跺着,她坐立难安,皱着脸,一把嗓子犹如被砂纸打磨过那般沙哑。

    “侍……竹……”

    “我不行了……好像快死了……”

    侍竹见她脸色煞白,还以为她舟车劳顿,泛起了恶心:“娘子可是晕眩了?快透透风,喝点水吧?”

    “不。”她虚弱地摇了摇颤颤巍巍的手,面露苦涩:“我要如厕。”

    侍竹向远处眺望,欣喜的安慰她:“娘子别急,就快到驿站了,您再坚持坚持。”

    没办法,她只能在车内静静等待。

    那几刻钟,姬璇过得简直度日如年。

    头皮发麻,脚尖点地,脚跟乱了主意地焦急抖动,

    待前方终于看到一丝驿站轮廓的时候,还没等车轿停稳,她便一个箭步跳下去,抢先提起裙边往里面跑。

    落脚的驿站今日仅接驾,不对外做生意,所以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御林军,甚至连墙头和树上都挂了好几个。

    院落的圆桌旁,云天泽谦让着云天穹,两人屁股还没等沾上凳子,就见一个青绿色的身影像一杆箭似的从最边缘窜了过去。

    速度之快,比起军中血统最纯正的良驹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兄弟二人皆是一愣。

    “那是什么?”

    “好像是个人。”

    云天泽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单纯:“有点眼熟。”

    “该死。”云天泽认出了她,避开视线,绝望扶额。

    “怎么?皇兄认识?”

    “嗯。”

    “是谁?”

    “是我人生的污点。”

    -

    趁着没有被旁人发觉,云天穹恼羞成怒地拍着桌子,命令御林军立刻将她捉拿归案,免得在外人面前给他显眼。

    碰巧那边的姬璇找不到茅厕,身边还一个能打听的伙计都没看到,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很不幸,她带着尿意,被御林军“请”到了云天穹桌旁。

    嗯?问便意吗?

    便意是间歇的,前一波阵痛过去了,会短暂的休整片刻。

    紧接着,就是更加剧烈的风雨欲来……

    她贝齿咬着下唇,脚尖内扣,忍了又忍,跪下请安:“拜见陛下,拜见晋王殿下。”

    “起来吧。”云天穹眉心略有舒展,看她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心底其实笑大过于气:“你啊你,整天毛手毛脚的,就不能稳重些吗?还没轮到你,乱窜什么!”

    “罢了,今儿日子特殊,不宜见血,就饶了你了。”

    “到朕身边来坐。”

    姬璇跪下行礼,又艰难地爬起来,短短一会功夫来回折腾,肠胃得到很好的蠕动。

    “谢陛下。”她在两兄弟的注视下,机械木讷地迈出步伐,走到身侧的椅子附近。

    压低身子刚要坐下……

    突然!一股不详的预感再次来袭。

    她身子一僵,感觉自己手臂从上到下起了鸡皮疙瘩,肚子里好像有东西在乱窜,腾地一下拔地而起,又重新站了起来。

    云天穹蹙眉:“怎么回事?朕身边有针扎你吗?”

    大难当头,不,更或者说是大便当头,她一咬牙,刚欲直言:“妾想要去……”

    还没说出口,容绪搀扶着太后款款走来,其后跟着十几宗亲朝臣,言笑晏晏,交谈甚欢,步步逼近几人的所在。

    到了云天穹跟前,众人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不敢再嬉笑畅言,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做足了礼数。

    一番参拜下来,姬璇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误受了很多大礼。

    她来不及顾及自己会不会折寿,她只知道如果再不去如厕,她会立刻马上当场死在这里!

    “陛下……”她暗示:“妾,妾……”

    啧!太多人了,她说不出口!

    云天穹看她给自己使了几个眼色,回了她一个“放心”的安抚。

    继而,扬了扬手掌,隆重地向大家介绍道:“这是璇采女,为人伶俐聪慧,对大启的国运及子民亦是一腔热诚。因李美人身子抱恙,此番故由她代为观礼。”

    云天穹亲自开了金口,院中所有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到她身上。

    从主子到仆下,宗亲,王公,朝臣,御林军,内侍,婢女……

    阴差阳错的,她成了全场最瞩目的存在。

    其实大家对她的名头并不陌生。

    姬璇,前朝姬氏族长之女。殿选受帝王钦点入宫,而后夜夜留宿,时至如今不仅全须全尾,甚至还凭借最低的位份,伴驾出现在祭礼的队伍当中。

    可想而知,她该是多么的备受盛宠。

    众人初闻消息之时,无不暗暗猜想,这女子想必生的姿容绝色,倾国倾城。

    如今一见,容貌似乎并不妖媚勾人,甚至……清丽灵秀的面庞上隐忍而扭曲,似有异状。

    让大家忍不住再次遐想——

    “暴君这是又作什么孽了?”

    “看着好好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诶,可惜了!”

    “欲享其尊,先受其重……真是苦了这丫头了!”

    “她一定很辛苦……”

    云天穹介绍完,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抬举一回人,周围怎么也得给点反应吧?

    不成想一抬头,大家眼中的谴责显而易见。

    他心里乱成一团毛线球,暴躁的想:又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干啊!

    你们搞错了吧?

    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我和她!我才是那个受害者!!

    云天穹看了一眼姬璇,没好气地拽她:“坐下啊,谁不让你坐了?别一副受气样!”

    姬璇欲哭无泪:“陛下,妾,妾想离开一会。”

    云天穹不耐烦:“是你吵着要追着朕来,让你待在朕身边你又不从。”

    “人都在这,你要离开去哪?”

    “老实点,再闹朕就送你彻底离开!”

    云天泽一对湿润的眼眸从始至终望着她,似乎看出一些端倪。

    在姬璇心理防线快要崩溃时,他善解人意地出言:“皇兄,看璇娘子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嗯,是了是了,槐月日渐暑热,璇娘子穿得厚了些,一路车马奔波,难免晕眩。”

    “叫她去客房换件轻便些的衣裳吧,过会还要赶路呢。”

    云天穹后知后觉,仍皱着眉:“是……这样吗?”

    虽然将信将疑,但见云天泽说出后,姬璇眼睛放光,连连点头,他也只好松口:“那你去吧。”

    姬璇长松了一口气,云天泽笑了,摇摇头,指着院子的东南方向:“璇娘子,在那边,快去吧。”

    “多谢晋王殿下。”

    目送着她离开,方才还布满阴霾的身影此刻云开日明,又恢复了活泼开朗。

    云天泽忍俊不禁,抽回神,迎面对上一道冷厉带着杀意的目光。

    “泽弟……”

    “你,很关心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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