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对于高宇凌的突然造访,研发各部已经习以为常。这事差不多每个月都会发生那么一次两次。

    以往总裁下实验室多是带客户参观,都是要提前几个星期开始做准备工作的。比如解说稿要背熟,实验室写字台要清理得一尘不染,墙上的海报一定要换新的,等等。

    一部的总监还清楚得记得有次有个懂行的客人问他们,“你们真的在这里做试验吗?”

    所以当高宇凌第一次突然出现在研发中心的时候把研发部从上到下吓了个不轻。

    看着满脸懵逼手足无措的总监们,高宇凌和颜悦色地安慰:“不用紧张,我就是突然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那次的造访,高宇凌从研发一部依次看过去,一个也不落下,一个也不怠慢。没有厚此薄彼,每一个部门对容济的现在与未来都至关重要,这是他要传递的信息。

    “非常好,很好。” 一路下来,这是他说过最多的词。下属有时就如孩子,尤其是这种以研发为主的部门,激发他们的自信与自驱力远比真正的所谓管理更为重要。孩子的成长离不开鼓励,高宇凌没有孩子,但他曾经是个孩子。

    所以他没有吹毛求疵。他是来寻求问题的解决方案的,不是来突击检查的。虽然不尽如人意处难免会有,他都让陈助理一一记下了,之后再来慢慢整理。

    有时高宇凌还会对某个具体的问题跟他们一起探讨。他自己本就是工程研发出身,要理解容济的项目,不难。这更让下面的人觉得自己的工作得到了重视。

    容济的实验楼不小,走完了一圈一个下午也就过去了。回去以后高宇凌才单独打电话给了六部代理总监蒋成。

    “你刚才是说你们的那个三代机器人一个星期就能够组装好,是吗?”高宇凌问。

    蒋成想了想,“一个完全一样的是,如果需要其他的功能,花的时间就要长些。”

    “理解。你这两天找个时间来我办公室一趟吧,我们细谈。”

    临下班时,高宇凌接到某委赵主任的电话。容济是沥城的纳税大户,有个风吹草动难免惊动他们。

    短暂的寒暄后,赵主任终于转到了主题,半玩笑,半认真地问:“怎么媒体的一点无稽之谈就闹到警方那里了?”

    高宇凌当然知道他不是来关心容济的,想必更多的是怪他们无事生非了。

    “赵主任消息真灵通。我们这样的企业不是长年累月的都在跟法院打交道吗?”

    “法院是法院,木秀于林,在所难免。这次你们主动找到警方,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有什么需要,不要忘了还有我们。”

    “谢谢赵主任了,没什么大事,一点公关的小伎俩。”

    高宇凌当然了解他们对任何问题都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大部分情况下这没什么不好。但偶尔有些小问题盖过去了,就有可能演变成化不过去的大事。

    赵主任在电话那头哈哈地笑了,“这就放心了。”听说容济报警,还没事先跟他们打商量,赵主任又气又急,生怕生出什么事端。现在听说只是一点公关的策略,松了一口气,马上转入家常模式,“你看这疫情,我们也很久没聚了。我爱人前两天还问我最近有没有见到你呢。”

    “是啊,等这段时间过了,我们聚聚。”

    “好啊,好啊。你说我们这样在同一个城市的都不好见面,你跟你女朋友这两个国家的怎么办呢?”

    高宇凌发出了两声干瘪瘪的笑,“特殊时期,没有办法。”

    赵主任语重心长:“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都是狡兔三窟。但不能为了留后路生活都不要了吧。”

    这个问题高宇凌不知道被各种各样的客户问过多少次,回答得得心应手,“赵主任说笑了,要那么多窝做什么。确实只是为了工作迫不得已,她也有她的事业。 “

    “说正经的,老弟,就不想在国内找一个?” 赵主任没喝酒却开始说醉话,不仅称兄道弟更是把上不得台面的话拿出来说了。虽然他压根儿就不相信高宇凌有传说中的那么清白。

    “平时工作都焦头烂额地,哪里还有功夫应付这些关系。” 高宇凌这话并非全是搪塞,他确实厌烦不必要又或情非所致的关系。

    “好的关系是不需要应付的。” 赵主任说完这句,停了停,斟酌片刻。都是体面人,话已至此自然没必要说下去,毕竟不是酒过三巡。那便就着清醒的话来讲:“高总啊,有个事不知道你能否帮个忙。是这样,我爱人的亲侄女,刚从英国回来,对容济很是向往。所以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进容济学习学习。”

    帮忙递个简历而已,对高宇凌而言不是什么大事。容济的部门多,各种背景的人基本都能找到匹配的职位,只要不是不学无术。

    他从不歧视寒门,同样也没有理由歧视有背景的。于是答道:“这不是什么事,您把她简历发我电子邮箱就好。如果她有什么特别的职业规划,也可以附上。”

    “职业规划啊。哈,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我让她自己跟你说?”

    挂了电话高宇凌不禁苦笑摇头,这当姨夫的究竟是在帮侄女还是害侄女呢。高宇凌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还是要巴巴的把侄女往自己身边送。他要真收了,他能放心侄女跟着一个会沾花惹草的男人吗?

    赵主任做事倒不拖沓,高宇凌晚上刚到家就收到了他的消息说简历已经发给他了,并且把他的微信给了侄女,让她跟他谈职业理想。高宇凌这才把躺在好友邀请里的一个名叫Ava的放了出来。反正工作用的微信,多一个联系人也不多,只要不是坑蒙拐骗的。

    高宇凌打开简历浏览了几个重要信息,比他预想的要好。英国能叫得出名字的大学硕士毕业,学分如果不是找枪手买的,也是拿得出手的。也许人家真的就只是想来容济工作呢。他在心里把自己的自作多情嗤笑了一番,同时随手把简历转发给了彭盈。

    “哟,这是高总哪一路的妹子?” 彭盈一收到简历就发了条微信过来,下班时间,玩笑也开得大了点。

    “一个拐了几道弯的朋友推送的一个简历,按你的用人标准,该怎样就怎样。”

    隔着屏幕彭盈都感觉到了高宇凌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起了要逗逗他的心。

    这边给彭盈的消息刚发出去,高宇凌就收到了Ava的信息:“高总,你好,我是Ava。谢谢你愿意考虑让我加入容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跟你当面交流一下吗?”

    “不客气。我已经把你的简历发给了我们人事主管,工作的事情她会跟你联系。” 发完这句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公事公办了,立刻补充了一句,“有什么想法也都可以跟她说。”毕竟是赵主任的侄女,太敷衍难免会得罪人。容济不是他的,上有董事会,下有几万员工。赵主任,容济得罪不起。

    “好的,谢谢高总了。那不打扰你休息了。”

    倒是个懂分寸的孩子,也许真的是自作多情了。高宇凌自嘲地笑着摇摇头。

    那边彭盈又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这可不是高总的风格啊。我还以为你只会为了救死扶伤,锄强扶弱发简历呢。没想到帮助白富美也是高总的胸怀之一。”

    “你确定你这朋友是发的求职简历,不是别的?”

    白富美?高宇凌忘了简历上有贴照片,他也确实没留意这个Ava究竟是黑是白,是美是丑。这年代,照片哪里还能信。至于富,做人力资源的都知道能到英国留学的,多少是有些家底的人家。

    高宇凌没回彭盈,她那张嘴你回得越多她的说辞更多。

    所谓的救死扶伤锄强扶弱,不过是高宇凌帮过两个萍水相逢的人。

    一次是高宇凌把车送去保养,司机刚好回老家看病重的母亲,于是回程打了个网约车。

    网约车司机是一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高宇凌一路上听到司机戴了一只耳机教人怎么测试代码,他便多嘴问了一句“师傅好像很懂编程?”

    司机自嘲地冷笑一声: “干了一辈子的行当,能不懂吗?”

    “哦!那怎么来开网约车了?”

    司机摆摆头,无可奈何道:“被裁了呗,还能为什么?”

    “公司裁员?”

    “嗨,我们这个行业都这样。年纪大了,家里又上有老下有小的要照顾,加不了太多班了,就被裁了。”司机这语气似是见惯不怪。

    “意料中的。”他接着说:“我们这个年纪的,要是没混个一官半职的,被裁是迟早的事。但你说有多少官职能填得了这么多的人呢?况且也不是人人都适合当官,对吧?”

    说完这句,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排的高宇凌,寻求认同。

    高宇凌也没让他失望,诚诚恳恳地点了一下头,司机更开心了,接着道:“我就喜欢做码农,码代码。不是我吹牛,我那代码是码得又快又好。你看现在还有以前的同事找我帮忙。但人家领导才不管你的工作效率,只看你工作了多长时间,能不能加班。还有领导看你比他资历更深,多少还是不高兴的。恨不得早点把你撵走。”

    吐完这一堆槽,司机摇摇头,“算了,我现在这样也挺自由的,不看谁的脸色,不任人摆布。就是钱少了点,体面少了点。”

    这个情况高宇凌倒是清楚,虽然他并不完全认同。并且发自内心地鄙视这样的公司和领导。

    资深的员工确实工资会更高,但经历在那里,只要不是工作态度有问题,效率要比新手高不少。新手两天完成的工作也许他半天就搞定了。所以是不是每天能多加两个小时的班,没那么重要。再说编程是脑力活,不休息总是要锈掉的,加班是在透支。从个人来讲,是在透支健康与生命;从大了来说,就是在透支劳动力。劳动力足的时候也许还可以奢侈地透支一下,毕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怕就怕倘若后浪跟不上了,前浪又夭折了,那怎么办。

    高宇凌喜欢平衡,眼前得失与长远利益的平衡,工作和生活的平衡,所以他不喜欢透支,这是一种赌徒的冒险,他更看重细水长流和脚踏实地。他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这样的精神和一些运气。

    确实,他的运气不坏,应该说很好。他接手了容济,前人已经打下了一片天地与基石的容济,所以他不需要冒这个险。不仅不需要冒险,他还可以挥霍地略尽一点社会责任。

    社会责任感爆棚的高宇凌玩笑似地问司机:“既然享受码代码,那还想继续做码农吗?”

    司机挠挠头,笑道:“要是有机会,当然还是想的。”

    那什么“自由”,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开了半年的网约车,可谓是见识了人间百态,三观不断刷新。

    他见过衣冠楚楚的男人一边搂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一边在电话里说“老婆,我想你”。他还见过哭得稀里哗啦的年轻女孩在电话里跟好朋友讲为了买双某奢侈品牌的鞋子如何被骗去了小十万。他甚至被半夜从夜店出来喝得伶仃大醉的同性恋骚扰过——当然也只有伶仃大醉的人才会眼瞎地骚扰他这个已经卸了半边顶自带游泳圈的中年大叔。

    那样的“自由”哪里有被粘在计算机前写代码舒畅。可是,司机耷拉了脑袋,沮丧道:“哎!不过现在啊,没有公司会招我这个年纪的纯码农咯。”

    下车前,高宇凌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如果感兴趣,能把你的简历发一份给我吗?”

    司机接过名片,懵逼一秒才反应过来。想道声谢,抬起头只看到高宇凌轩昂的背影。

    而另一次,是在这事之后的几个月。高宇凌发现平时在他们楼层打扫卫生的清洁阿姨兼了两份工,起早贪黑的很是辛苦。高宇凌就问她为什么那么拼,家里有什么困难。才知道她老公原本是运输公司的司机,但老板犯了事,公司倒闭了,也就失业了。已经找了两个月工作,还没音信。但家里老的小的,吃饭穿衣睡觉不说,还有医药费,补课费,开支不少。

    高宇凌的司机正好因为家里的原因辞职回了老家。他平时喜欢自己开车,疫情期间,应酬和迎来送往的活也不多,用得上司机的时候不多,所以也没着急找。正好有这样一个空缺,便把清洁阿姨的老公招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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