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没有意义?更好的理由?”听完陈助理转述的跟晓默尘的交流内容,高宇凌哼笑一声倒向了椅背。思衬片刻后站起来,踱步到落地窗前,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外面的容济大楼群,眯了眼,沉沉地道:“避免更多的人受到伤害,这算是‘意义’和‘理由’吗?”

    陈助理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但我觉得晓默尘说的也不见得没有道理。既然没法证明也没法证伪,那我们仍然没有办法。”

    高宇凌低头深吸口气,“就把我刚才说的理由跟她重复一次。她能找到办法的。星期一的晚饭照旧。”语气不容置喙。

    陈助理面露难色,他拿不准自己是否能成功地请到那尊佛来吃饭。反正到目前为止跟晓默尘相关的事情似乎都没有那么容易。真是个难缠的主。

    陈助理踌躇片刻,说道:“好的,高总。不过根据今天下午晓默尘的态度来看,可能不是太容易。”

    陈助理是老实孩子,但跟老板的相处之道还是懂的,这时主动跟高宇凌摆出困难,降低他的期望,以免事情要是办不好给他在心里评个“差”。

    “你跟她照我的原话说,她会来的。” 连一只走失的猫都会怜悯的人,不会置别人的人生安全不管不顾的。

    陈助理不明白高宇凌对晓默尘的那种信任来自于哪里。但话已至此,也只好接了这差事。一脸愁山闷海地出去了。

    高宇凌仍旧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是啊,那么爱多管闲事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够对这件事袖手旁观呢,肯定不会的。

    ***

    那时候,就是十年前,她是多管闲事吧。

    那是一门什么课,高宇凌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上课的印度教授口音浓郁。初到美国的高宇凌听力和口语都颇为堪忧,上课犹如听天书,这还是高宇凌有生以来头一次。更让人郁闷的是,每次快下课时,印度教授都会好心地来一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可他连怎么提问都不知道。他快被这种又聋又哑的感觉憋出内伤了。

    更糟糕的是,那是一门学分很高的必修课。那学期第一次考试他只得了七十几分,换算成学分会是C。

    C,高宇凌怎么能忍受自己得C。刚拿到批改完的卷子那天,他近乎疯狂。

    从小到大,好成绩是支撑他颜面,尊严与希望的唯一立柱。

    这辈子除了音乐美术课,他什么时候考过这样的成绩。哦,好像考过一次。记得好像是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那段时间父亲去附近的镇上帮工,恰逢母亲生病,他几个晚上没休息好。破天荒第一次从第一的神坛掉下来。

    可高宇凌不相信这点小事就能影响他的发挥。

    成绩出来那天高宇凌把自己扔进了附近的一个湖里,也不管初春的湖水乍暖还寒。他一个劲地往湖深处游,游得筋疲力尽,差点没力气游回来把自己交待在湖里。

    不知道算不算庆幸,之后没几节课,他发现居然有人跟他一样听不懂课。不一样的是,那女生会提问,一节课能举手二十多次,每次问题都问在高宇凌的心坎上。有时教授语速过快,她还会来一句:“不好意思,可以讲慢一点吗?”

    她就坐在他的斜后方,总是梳着高高的马尾巴,皮肤白白的,眼尾翘翘的,整个人透着机灵。有好几次高宇凌都回头想对她笑笑,以示“同是天涯沦落人”。但人家根本连一个余光都没赏给他。好在这让高宇凌走出了C的绝境,第二次考试就顺利得上了九十多分,平均一下,已经B 了。这让他看到了期末把学分拉回A的希望。

    想到这里,高宇凌忍不住低头笑笑。那时候的自己真傻,还真以为她跟自己一样听不懂课。人家那口语不说十分地道,也有个七八分娴熟。

    聋哑人高宇凌那时候除了几个抱团取暖的中国同学,没有朋友。这些中国同学不包括晓默尘,她那时并不跟大家拼车去超市买菜,也不会扎堆地做饭玩牌。

    “她是ABC吧?”有人猜测。

    “应该不是,仔细听她英语还是有点口音的。”

    “那就是从小跟父母过来的。”

    “可能是,我有次看到她的午餐盒,不要太丰盛了。估计是她妈妈做的。”

    高宇凌除了每周跟中国同学们买完菜后的那次聚餐还算丰盛,每天都是“饭宝宝”配米饭或者馒头。在听到丰盛的午餐盒后,他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那时候的高宇凌确实在努力攒钱寄回国,却也不至于吃不起饭。只是没法随心所欲地做饭。

    为了节约房租,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廉价的地下室。虽然德国裔的中年未婚男房东说他可以随意使用厨房,但当高宇凌开火做饭时,他又每每抱怨油烟太大,会让他的房子折寿的,又担心会不会引起火灾。于是高宇凌只能蒸点米饭馒头,偶尔用烤箱烤个从超市里买的冷冻披萨。

    那个传说中的午餐盒,高宇凌倒不陌生。

    他们学院大楼有一个宽大的中庭,中庭中有个小卖部卖点咖啡饮料薯片和简单的三明治。高宇凌直到研究生第三年才偶尔奢侈地陪晓默尘光顾一下,因为跟超市相比,小卖部的价格太离谱。

    中庭正中摆了餐桌,午饭时间大家就端着买的或者带的午餐聚在一起声讨某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板,又或者八卦学院逸事。高宇凌不喜欢坐在中间的餐桌,每每把自己隐身在角落的沙发里。

    他喜欢那沙发,因为别人不容易发现他和他寒碜的午餐,但他却可以默默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晓默尘常跟她们实验室的一群同学一起吃饭,有次就坐在离高宇凌最近的那张桌子。所以,高宇凌见过那个餐盒,粉色的,远看很有质感,装在一个灰色的同样很有质感的印着卡通图案的长方形餐袋里。高宇凌好奇那个卡通图案是什么。如果是他,当然,小时候的他,他一定是想要变形金刚的。不过他从来没有过变形金刚。

    那个餐袋上的卡通图案,终于有一天在他面前揭晓了。

    那天中午,晓默尘破天荒地一个人来了中庭。她左顾右盼半天,最后走到高宇凌的沙发前,“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她问得很礼貌。

    高宇凌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绕过她,对着中庭扫描一遍,确定没有空的桌子了,这才点了头,“坐吧。”然后把屁股挪到了沙发的尽头。

    那个他好奇的餐袋就这样闯进了他的余光里,原来是Snoopy。晓默尘从Snoopy餐袋里掏出粉色的饭盒,上面印着两只kitty猫。

    高宇凌在心里冷笑两声,读研究生的人了,却跟他的那些中学女同学一个爱好。不过他中学时候的那些女同学的小卡通摆件装饰可没这么精致。

    高宇凌从放在茶几上的“饭宝宝”玻璃瓶里捅了一大坨鲜辣的酱到自己的塑料饭盒里,抱着饭盒靠向了沙发背,他一筷子一筷子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喂着食物,一边用余光一眼一眼地瞄旁边的晓默尘。

    她仪式般地打开了餐盒的Kitty猫盖子,倒扣在了茶几上,露出里面不锈钢的保温层。不锈钢的金属面上蒙了一层雾,饭菜似乎还冒着热气。

    饭盒分了好几个格子,分别装着一个鸡翅,两片三文鱼,两个椭圆型的东西,貌似是炸的墨西哥辣椒,还有一小份青豆胡罗卜,雪白的米饭里掺了黄色的小米。

    这样的一份餐盒跟“饭宝宝”玻璃瓶摆在一起,反差强烈。高宇凌下意识地前倾了身子,把“饭宝宝”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拉开距离。

    “你吃的是什么啊?”没想到这个动作引来了晓默尘的注意。

    高宇凌没回答,只把瓶子转了转,将“饭宝宝”几个字露在了晓默尘面前。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晓默尘居然把鼻子凑过来闻了闻,“好香啊,我可以尝一点吗?”

    “嗯……”高宇凌为难了,倒不是舍不得那一点“饭宝宝”,只是平时就他一个人吃,都直接拿着自己的筷子去捅的。他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等我一下啊。”他把自己的塑料饭盒往茶几上一放,嗖地站起来,快步地走了。

    等他回座位拿了一瓶新的“饭宝宝”过来时,发现晓默尘正伸了勺子从茶几上的那瓶“饭宝宝”里舀了一勺酱出来,拌进了她那闪着金色的米饭里。走过去一看,刚刚还剩三分之一的瓶子只剩了薄薄的一层底。

    高宇凌把新的“饭宝宝”搁在茶几上,纳闷地看着她。

    晓默尘被看得有点心虚,“你刚才说可以,所以……我就自己舀了。这勺子是干净的,我都用筷子吃饭的。”

    “哦,咳……没事,吃了就吃了吧。”还是不要告诉她实情算了。

    “谢谢你了。”晓默尘对他笑笑,又把自己的饭盒推过去,“你夹两个菜吧,交换。”

    “不用,不用。”高宇凌忙摆手。

    “我还没动过的,干净的。”晓默尘以为他怕脏。

    “不是那个意思。”高宇凌尴尬地看了一眼快见底的“饭宝宝”。

    “那你夹两个吧,我吃了你的‘饭宝宝’,也吃不完这么多。我要是吃不完,装回去,会被我妈骂的。扔了又可惜。”那语气像是在求着高宇凌行行好。

    高宇凌只好善良地笑纳了,“那你给我夹吧。”他把饭盒伸过去,还是不好意思拿筷子到人家那么漂亮的饭盒里戳。

    晓默尘讲究地从餐袋里掏了一张湿巾,把不锈钢筷子擦了擦,才给高宇凌夹了一片鱼和一个辣椒。

    高宇凌嚼着这香香的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大学四年已经让他对于这种跟其他大部分同学生活上的差距形成了心理免疫,但那时候大家拼的都是父母,出身生不由己,没什么丢脸的。如今出国了,拿着同样的奖学金,本来以为大家都在一个起跑线上了,但没想到父母的影响还是源远流长。

    “好吃吗?”晓默尘看他嚼得那么认真。

    “嗯,”高宇凌挤出个笑,“好吃。”

    “你尝尝那个辣椒,里面有肉的,我特别喜欢。”晓默尘咬着筷子看着他吃。

    果真,那辣椒里面装了奶酪和肉碎,外面裹了一层淀粉,炸的。肉香乳香和辣椒的清香融合在一起,确实很棒。高宇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做法。

    “你说这是你妈妈做的?”高宇凌问。

    “嗯,她就地取材发明的。”

    “你跟家人住一起?”高宇凌并不喜欢八卦,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只是我妈妈了,她过来陪读。我爸还在国内哼哧哼哧地上班呢。”晓默尘说完“嘿嘿”笑笑。

    “陪读?”高宇凌只听说过小留学生有家长陪读的,研究生还要陪读的为所未闻,不禁轻笑了声,玩笑着问了一句:“你几岁了?”

    “十八。”

    “啊?”高宇凌愣了一瞬,十八啊,那这审美倒是能解释得通了,只是十八就上研究生,“你少年班的?”

    晓默尘摇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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