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泣

    1937年 11月12日上海港口人山人海,这是最后一趟从周家嘴起航的邮轮,杨绍欽焦急的等候却始终没有看到文墨清…汽笛一声声响起:“三少爷,再不上船就来不及了。”港口的检票员焦急的说着。

    “来了,来了,绍欽,你看那不是文小姐。”聂平眼尖老远就看到了墨清,文墨清赶的气喘吁吁:“对不起,来的路上出了些状况。”

    看着她的单薄零乱的裙摆,杨绍欽连忙脱下衣服给她披了上去:“没事吧…”着急左右上下环顾仔细打量着文墨清。聂平着急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绍欽,快走吧…船都起锚了。”

    杨绍欽提过文墨清手中的行李,拉着她的手向前疾走着,终于走到船下等待最后的检查,闸口没能买到票的人群一时间失去了理智,他们将巡警推倒在地,场面一下子失去了控制。一对抱着孩子还大着肚子的夫妻跑到检查口,丈夫苦苦哀求:“我老婆大着肚子就让他娘俩上去吧,求求您了。”

    远处的闸口瞬间被冲破,上千人涌向岸口,船上的人们歇斯底里的呐喊着:“升起吊桥,升起吊桥。”

    检查口看着马上涌来的人潮,也不再继续检查,挥动着旗子招呼未登船的乘客迅速登船,杨绍欽拉着的手在楼梯口被身后的人冲断,文墨清瞬间被挤到了后面,他在人群中使劲喊着:“墨清,墨清…”

    “我在这儿...”墨清踮起脚使劲挥动着手臂:“没事的,你先上去等我,我马上就来。”就在吊桥最后升起的一刻,女人一把抓住墨清的衣角挺着大肚子跪了下来将怀里的小女孩举起:“求求你行行好,带上孩子吧。”孩子在母亲怀里挣扎哭喊着:“妈妈,妈妈!”墨清连忙将孩子接过递给了在一旁的船员:“抱着孩子,我换她上来。”还没说完人已经跳了下去,男人见状立刻哭着跪地求谢。

    “来不及了,快帮我把她推上去…”两人合力将孕妇送上了船。

    杨绍欽在船舱内怎么也找不到文墨清,怀孕的那名妇女认出了他们,她哆嗦的起身从后面拉住杨绍欽的衣袖:“你在找刚才的那位小姐…”

    杨绍欽惊喜的点头回应:“她在哪?”

    那妇人扶着肚子领着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她把最后的机会让给了我们…”说完跪下痛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杨绍欽不敢相信,他居然把她丢了,刚刚明明听见她的声音,她不是让他等的嘛,不是说她就在后面,外面的炮声响起。

    人们纷纷走向甲板上,人群中有人喊了句:“日本鬼子打进来了…”船上的人看着远处的炮火纷纷落下的眼泪,一时间大伙无论男女都嚎啕大哭起来。

    滞留港口的人群有人喜极而泣,有人绝望无助,墨清湿润着眼眶望着远去的邮轮猛然抬起双手朝着游轮挥手示意:“小姐,我们赶快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妇人的丈夫带着墨清好不容易从港口挤了出来,一路步行回到城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腿脚都已麻木。

    天灰蒙蒙的看不出是白天还是夜晚,硝烟弥漫的街道上到处的都是国军将士的尸体,部分街区剩余的士兵还在拼死抵抗,原来繁华一时的南京路早已在战火中烧成残垣败壁。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一路上妇人的丈夫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

    文墨清不后悔将机会让给了别人,她转身:“如果让我再选我还会这么做,所以你不用再说对不起,我真的没事,当务之急我们要找个安身的地方,我身上的证件都没了,租界也肯定是进不去了。”

    “小姐,去我家吧,那离租界不远应该还安全...”墨清没得选只能跟着他来到一处狭小的胡同:“阿全你怎么回来了,你老婆还孩子呢?”

    “是恩人,把票让给了阿霞和孩子。”他指着文墨清。

    原来他叫阿全,看着年纪与她相仿,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周围的人都异样的看着文墨清:“还是有好人啊…”

    阿全的家在炮火中也未能幸免,墨清和他只能借宿到阿全亲戚家。

    “阿全,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嘛?”墨清小声问道。

    “可以,可以,小姐,这是我婶子家,你放心住在这里,他们一家都是好人。明天我就去租界那边帮你打听,看能不能弄到出入证。”墨清点点头,她困极了等她醒来听着全婶一家人说,穗禾酒店里的那些伤兵都被屠杀了…

    “你说什么?”墨清走下阁楼

    “小姐,吵醒你了。”

    “阿全,你是说…都死了…那,那可是上百号人…”

    “唉…尸体扔进了黄浦江整条江都是红色的…日本人还在城里抓人,凡是私藏国军的都要被灭门,那些士兵有的不想老百姓为难,纷纷走上街头被日本人用机降扫射。剩下那些走不动的有的当场咬舌自尽,还有的开枪自尽…哎…真是…”阿全激动的将手中的棍子一掰两段。

    一个多月后骇人听闻的南京大屠杀让全中国都掀起了抗日热潮,日军四十多天的屠城掠杀让无数家庭支离破碎。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屋里幸好有阿全从大华饭店里找出的煤炭,一屋子人围坐在炉火旁,家里人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冯小姐,你怎么知道大华饭店下面还有个仓库。”阿全婶子问着。

    墨清隐瞒了原来的姓名:“我原来在大华饭店工作过,所以知道下面有个储备仓库。”时局不稳,就怕价格波动太大,所以之前店里能采购的食材都会多囤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帮了大忙。

    “哦,原来这样…你真是我们的福星,你不禁救了阿全老婆和孩子,还救了我们大家。”

    “全婶您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你们一家人收留我,恐怕我也活不到今天。”墨清握紧了手中的碗好久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米粥,大家吃的都很香,全婶将弄堂里仅存的几户人家都招呼了过来,大家手中一个碗、一个茶缸,有的甚至就拿着一个锅盖,但吃得其乐融融,孩子们在阁楼里嬉戏玩闹,天真无邪的脸上总能见到最纯真的笑容,战火纷飞的日子这里是他们最后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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