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过后,风刮起来没个底数,泼水一样,一盆接一盆地泼,一股脑泼到人身上,不冷不疼但头嗡嗡响。这样的风硬生生刮上一个月,鸟语花香的春天才会降临。
鸟不语花未开的正月,成宋三人窝在家里养膘。成炀整日猫在房间,倒腾那两块黑玛瑙。成牧自道场主动打电话又自行挂断后,没再联系过林野,四人群聊里也重回资深潜水员身份。宋明除了日常买菜做饭外,生活糜烂到不行,考试周落下的剧□□式补全,新出的游戏玩了个遍,偶尔叫上林野联机双排,一天天舒坦到虚无。
中年人总是昏昏欲睡,年龄也演变成没有实际意义的象征符号,直到某日清晨刷牙,睡眼惺忪中惊觉手上生了一块老年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五十岁这一事实。这类难以下咽的不安适用于每个假期结束的前夜。
还有三天开学。
“我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
“什么意思?”
“给你个机会的意思。”
寒假在家,岁月静好、无人挑衅的日子过惯了,宋明眼睛里容不下一点沙子,何栗一点火就要呲起来。
“好巧,我下午三点到。”
还有林野啊,那算了,宋明自行灭火,“我到时候跟成牧开车去接你们。”
下午四点,折腾一番终于接全两人后,四人坐在车里长舒一口气,身心俱疲,不想说话。
何栗人累,但不影响嘴巴活跃,“通识课选的什么?”
宋明头靠窗,“地球历史及其生命奥秘。”
林野在书包翻找水杯,“欧美经典文学赏析。”
成牧从前排递了两瓶矿泉水,“天文科普与宇宙探秘。”
何栗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我也选了天文那个。”
又是一阵待机,没人说要去哪,车里比车外安静。
精力恢复稍许的何栗从后排探出脑袋,朝着驾驶座的宋明兴冲冲说,“我们去吃炙子烤肉吧。”
宋明有点虚脱,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句,“啊?”
何栗声音欢快,毛线帽上缀的两个毛球也跟着晃动,“你上次不是说要吃炙子烤肉吗?”
宋明系着安全带,身子转的不灵活,“我说何栗你这人怎么听风就是雨啊,我们现在三个大行李箱,怎么去吃?”
何栗身体后倾,摸着下巴,思索道,“你说的也对,现在拿着行李不方便。所以,我们等会去吃哪家烤肉?”
宋明被何栗这个“所以”的转折给气笑了,“搞不懂你,林野呢,去吃烤肉吗?”
林野舔舔嘴唇,“我也有点饿了。”
成牧坐在副驾驶,没转身,声音闷闷的,“那我们就去平时去的那家吧。”
藏在巷子里的一家小店,不起眼,门口围坐不少搓手跺脚等叫号的食客。
成牧取了座位号,看到何栗、宋明和林野三人挤在门口一条长凳上,“前边还有三桌。”
何栗哈出一大团白气,“有点饿了。”
宋明哈出更大一团,“我也饿了。”
何栗看到林野从手提袋里拿出三个小铁盒,好奇说“是不是新年礼物?”
林野打开一个贴了板栗贴纸的盒子,递给何栗,“是我烤的饼干,原本想饭后吃,现在先垫垫肚子吧。”
何栗两口一个姜饼人,“真可爱,我都不舍得吃了。”
宋明左手护着自己那盒,右手还往何栗那边伸,“舍不得,那你给我。”
林野递给成牧一盒,“成牧,这是你的。”
铁盒上的贴纸是一只水母,成牧想起自己在威海拍的水母照片,打开盒子,姜饼人身上的纽扣也是蓝色的。
“饿吗”,这是今天见面后成牧主动跟林野说的第一句话,两个字。
林野半张脸缩进围巾,“还好。”
成牧尝了一块,姜饼人有淡淡的肉桂味,蓝色纽扣糖霜甜丝丝的。原本不知为何生的闷气,现在也无故消解。成牧把盒子封好,带回家慢慢吃。
何栗盒子里的饼干吃完,翻起书包,“闲着也是闲着,我把新年礼物给你们吧。都是朋友,我就没买包装纸,也没写贺卡。”
一个Switch机隔着成牧扔到宋明怀里,何栗打个哈欠说,“这版是限量的,店员说游戏体验感更好。”
宋明喜滋滋地接过,也懒得客套,“下次接机还找我。”
“你应该很喜欢拍照吧,这几盒胶卷是你的”,何栗看出成牧的犹豫,手臂撑在成牧肩上,“千万别不好意思收,我偶像最近代言了新的香水,你买瓶那个回我就行。”
成牧听出何栗话里玩笑的成分,明白她是想让自己安心接受,于是吞吞吐吐收下,“谢谢。”
最后一个小方盒是林野的,何栗单手递过去,头枕在林野肩上,“你不是没有耳洞吗,这是一对耳夹,我们两个是一样的。”
盒子里是一对纯黑的耳环,林野把两只叠戴在左耳垂上,耳朵多了两点冰凉,心中生出许多温暖。
宋明研究完Switch机,晃晃成牧,“我们前边还有几桌啊?”
成牧扫了号码纸,“还有两桌。”
林野接了句,“那我把礼物也给你们吧。”
四个人一样的红包,打开是三张巴掌大的方块红纸,墨迹浓稠,落笔边缘纸张起皱,“福”字散漫不失刚健,和林野人一样。
原来她没有忘记要露一手的毛笔字。只有牧野二人所知的微小默契好似隔空击掌,成牧会心一笑。
林野摸摸鼻子,“原本想送你们对联来着,但感觉太隆重了,最后写了三个福字,贴着也不张扬。”
三张福字横着放在Switch机上,宋明惊叹,“又会画画,又能写对联,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啊?”
她还会贝斯和吉他,你不知道的多了,成牧没出声,心里莫名骄傲。
下午接机晚点,晚上约饭排队,后天开学又将发生何种意外亦未可知,现在四人缩在羽绒服里,哈着白气交换新年礼物。这节奏混乱又毫无章法的生活啊。
服务员拿着单子喊,“C106在吗,四人桌C106在吗?”
四人异口同声,“在。”
方桌上,松木烧火,手切的牛羊肉薄片各两盘,长筷夹起放在炙子上,肉片溢油荡香,再搭配洋葱和香菜,排队等位真的很值。
上次铜锅涮肉因为太好吃所以沉默,这次炙子烤肉因为太饿没空讲话,四人组约饭总是这样潦草生猛。
吃的七八分饱,何栗又有新想法,“能接受生腌吗?”
宋明拿起餐巾纸擦手,“我和成牧都还挺喜欢的。”
林野喝了一口酸梅汤,“没试过,但我是不锈钢胃,应该可以。”
何栗伸个懒腰,“那就这么决定了,下次约饭吃生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