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命看起来似乎有些颓靡。

    在他人眼中一贯被奉为「女神」，但实质完全只是用于赞美她的善良、纯洁、高素质、气质脱俗，场上与场下的如月命气质转换过于明显，但不论哪一种，都不该是低沉快要到颓废的状态。

    或许是太累了。楠原刚如是想到。

    被他猜的不假，如月命确实是累了——给周防尊修复达摩克里斯之剑的消耗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值，这次做完后她一度倒下站不起来，无力到像被下了药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

    周防尊是毋庸置疑的王，这种程度的力量是十束多多良一个人绝对无法承受的力量，在有她帮忙以前，天知道他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

    事情真多。如月命靠在椅背上注视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心里默默盘算起接下来的任务。

    应室长之邀，结束了周防尊达摩克里斯之剑的定期修复和安娜的留宿后，如月命上完周末的两天班，顺利的把楠原刚拉上了开往神奈川的装甲车。

    有专职人员护送她就不必要换便服了，从椿门到神奈川的车程并不算近，如月命趁着空闲时间给佩刀昆玉做了个全套保养。

    尚且还处于「特务队预备役」的楠原刚眼巴巴的看着她行云流水的操作，十分乖巧的和她面对面坐下，灼热的视线几乎要贯穿她手上的佩刀。

    任何一个人被他这么炽热的盯着恐怕都无法平心静气地干自己的事情，如月命有些心累地微微叹气看向他“楠原君是有事吗？”

    成功被心中仰望着的女神注视着，楠原刚有些激动又有些生理害羞“没有，如月队长，我只是感觉你好厉害！”

    “喊我如月就可以了。”加入特务队后他们都是平级，没有队长队员的说法了。如月命指正他后又有些无奈“室长跟你交代过了吗？”

    她问的是本次的任务指令，楠原不自觉挺直了腰板“是！我已经接到了室长的命令，跟随如月……前辈一起前往神奈川驻地！”

    经历了人手紧张的过渡期，在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抗议下，宗像礼司终于将招新提上了日程，这次带楠原过去，无非就是想要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但人事调动需要考虑的事情不在少数，如月命看了眼面前正充满着期待和喜悦的楠原刚，正色问他。

    “允许我再问一次，你真的愿意去神奈川驻地吗？”她可不希望好不容易得到的搭档有二心“恕我直言，如果去了，你的档案可能就留在神奈川驻地了。”

    “我当然愿意。”楠原怕她不信，连忙站了起来，笔直的挺起腰板“无论是本部还是分部，对我来说都是没关系，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完全服从调剂和分配啊……多单纯的孩子，真不知道该不该赞叹室长挖人的能力，简直是一挖一个准。本来还想和他私下谈一些职场人尽皆知的潜规则，但看到他这么天真不谙世事，如月命也就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神奈川驻所可不比本部来的透明，加上迫在眉睫的招新，一堆烂摊子丢给她也是宗像礼司敢赌。

    职场的事情一次性说完他估计也不会懂，异常天真的孩子，还是慢慢教比较好吧。

    到达驻所的时候正好碰上机动队巡逻归来，看见她在立刻列队停下问好。如月命摆摆手示意不必“今天怎么样。”

    所有的数据都在她的脑子里，所以如月命这句话甚至都没有疑问，仿佛只是问大家今天天气怎么样。列队队长立刻出列报告“今日第五小队共十二组例行巡逻，警报两次，涉事权外者共三名，目前已逮捕归案。”

    跟她了解的情况一样。列队队长说完就是第六小队过来交接巡逻任务，如月命点点头让他们自己忙去了，带着楠原刚进了会议室，让庶务科安排了一场会。

    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但楠原毕竟是她带来的，总要略关照一下。

    但话说回来，室长的本意就是给楠原换一个新的环境，借此看看他的能力。

    如月命自己也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力量才会让室长认为她和楠原能做搭档。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征求当事人的意见“需要我的帮助吗？”

    楠原刚有些不明所以“诶，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他这样被吓一跳的样子有点像敏感的小动物，如月命似笑非笑地直视他的眼睛“不能总要别人拿主意啊，你也要学会自己决定不是吗？”

    没错，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怎么能像小孩一样软弱地依靠前辈的照顾。想起之前室长也曾说过他容易安于现状，果然还是要自己成长才好吧。

    他想了些什么如月命虽然不知道但多少也能猜个大概，只见平日里温吞乖巧的楠原刚突然间目光坚定起来，有这份气势，也算是迈出第一步的勇气了。

    既然如此她就没有管这件事了。趁着这段时间叫了庶务科的同事一起把后期的日程表安排好，又看了几份上面传下来的红头文件，楠原那边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她早就给他安排好了办公室，就在她的隔壁。楠原刚知道这是独属于他的办公地点时高兴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个真的是我的办公室吗？！”

    如月命拿起桌面上印有「楠原刚」字样放立牌递给他看“这个还不够证明吗？”

    看着立牌那一时间心里蓦然五味杂陈起来，楠原眨了眨眼睛，觉得灯光有些刺眼，迟疑着伸手接过了名牌。

    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真的像梦一样，如月前辈。”

    多少次在庭院里练习，多少次被淡岛世理打败，多少次在对练时被一刀掀翻躺在地上……

    这难道就是努力的回报吗？

    如月命及时肯定他的想法“这就是你努力的回报。”

    楠原的视线模糊起来“……谢谢你，如月队长。”

    没有如月命和善条刚毅，他肯定什么也不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她体会到了为人师表的欣慰感。如月命目光柔和了许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已经是搭档了。”

    “我会努力的。”楠原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如月前辈，什么事情都可以，有什么事情都安排给我好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话要是被资本家听到了恐怕要乐的见牙不见眼了。隐约又体会到资本家的快乐，如月命看他拥衣袖抹去了泪水，一脸倔强与坚定的士气高涨，突然间觉得自己老了。

    很好，心理年龄大怎么不算一种未老先衰呢？

    咦？这句话她好像说过一次了吧？

    驻所有了楠原分担后就轻松太多了。他好歹是从善条手下出来的，不出岔子的情况下也能文成武就，以往需要她一个人批改的文件有人帮忙看，警报出勤也不必次次都求到她这里来。虽然一上手就开始忙碌，但楠原刚看起来显然乐在其中，终于能让她松口气了。

    然后继续身心疲惫的去上学。

    想死。

    每个周一都想死。

    柳生和真田都习惯了她每个周末回来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两个人都各怀心事地不自觉时不时查看她的情况，避免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间不在状态。

    显然如月命不可能出现这种松懈的情况，一天课上下来纵然神志不清，但该完成的事情都完成的非常漂亮，甚至有多余的精力告诉另一边上课开小差被点起来的邻座准确的物理答案，得到了邻座男生赤果果充满了崇拜的目光。

    上学的时光总是那么无聊而枯燥，乏味的课程没有新意，半听半不听地把高三的课本啃了一半，某天下午的课间，真田弦一郎询问了她是否有参加IMO预赛的意向。

    “预赛已经开始了，但是有位同学因为家庭原因退学了。” 他大致解释了一下为什么现在才来找她询问的理由“你之前在圣夜是参加过联赛的，比其他人有经验。”

    他又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理由“获奖能保送。”

    “……”太相信她了吧。如月命摸摸被学业和工作搅成浆糊的脑袋，勉强的点了点头“容我思考一下，什么时候给你答复？”

    “这个星期内，考虑好了就跟我说。”考虑到她职业的特殊性，真田弦一郎多和她说了几句“柳莲二和柳生也会参加预选赛。”

    被「获奖能保送」这个大饼砸得一头乱麻，如月命蔫蔫地回了座位，随即被突然间震动起来的终端吓了一跳。

    上课时她的终端一向是静音的，只有几个重要联系人才会设置震动警告，如月命眼皮一跳打开了终端，靠在窗边接起了神奈川驻所的来电。

    虽然驻所不论是规模还是战力在她眼中都及不上本部的一半，但寻常情况下还是靠谱的，至少不会在上课时间打扰她。终端那边是庶务科焦急的报告，几乎不考虑她能不能听得清，噼里啪啦的连着讲了一分钟多。

    如月命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听到最后几乎可以用难看这个词来形容，低声问了对方几个问题，得到一个差强人意的答案才勉强挂掉了电话。

    真田及时发现了她的异常“怎么了？”

    如月命摇摇头低声告诉他“出了些意外，今天我就不参加社团活动了，那边有事等着我。”

    “严重吗？”

    “不少人受伤了，但好歹没什么大事。”她反身回到座位上，从包里摸出了Scepter 4和吠舞罗的戒指带上。看到真田担忧的脸色安慰他“放心好了，这节课结束我就回去处理。”

    大是大非前真田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还是犹豫着提出“我可以帮你请假。”

    如月命思考须臾，觉得就是待在学校最后一节课肯定也是听不进去的，便认可了他的建议，光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去驻所。

    事态紧急，临走前她还撞到了从学生会回来的柳生比吕士，来不及说什么就匆匆离开，找了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叫醒神脉变身，五分钟不到就抵达了目的地。

    她出现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见她面容严肃又带她去了看了受害者，七嘴八舌地告诉她整件事情来龙去脉。

    简而言之就是大规模的权外者暴动，多名beta级异能者逃亡流窜，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结果不言而喻，若不是楠原刚在紧急关头发布了撤退的命令，恐怕就不是少数人受伤的局面了。

    如月命边听边给大家疗伤，皱着眉环视一圈“楠原呢？”

    “楠原队长也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庶务科的同事说“已经给他做好急救了，现在应该在办公室。”

    如月命气势深沉地转身去了楠原刚的办公室抓人疗伤去了。

    她几乎是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门内的人被吓得一哆嗦，手中的笔差点甩飞。一见到她却又露出一个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下意识想站起来却被椅子绊倒在地。

    腿部骨折，脸部烧伤，肩胛骨错位，手臂肌肉拉伤。她的脸色沉得不能再沉，手下用力，加大了治疗的力度。

    哪怕有了相当的心理准备，楠原还是“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就算面前的是穿着JK制服如假包换的清纯女高中生，果然如月队长还是那个如月队长。

    想着想着他心里忍不住泛起了酸苦，楠原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应该让她失望了。

    如月命显然心情算不上好，治疗的过程中安静的让人害怕，楠原低头看着源源不断输送进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和女孩作为媒介的紧贴着他洁白秀气的手，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对不起，如月前辈，让你失望了。”

    其实这一切并不是楠原的过错，但这样的局面属实是让她有点心烦了。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外放了，如月命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做的很好，我知道你尽力了。”

    楠原更加愧疚了“对不起。”

    治疗结束，如月命心累的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别说这些了，招新的工作怎么样？”

    “在落实中了，本周就能完成。”

    如月命点点头，这些后勤工作交给他还是很放心的。给楠原治疗结束后巡视一圈确认没有落下的伤者，又回到办公室和庶务科一起接手了后续的扫尾工作。

    报告一提交上去本部的电话就打来了，是伏见猿比古亲自来电询问具体情况，这些繁琐的事情她都扔给了楠原，自己则跟着情报科继续搜集信息。

    忙碌到深夜才回家已经是常事了，如月命立刻驻所时路过楠原刚的办公室，里面的人还在埋着头忙碌，丝毫没有一个伤者的自觉。

    如月命敲了敲虚掩着的门，清脆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还在忙？”

    “如月前辈。”他下意识站起来手足无措的挠挠头“那个，有的报告还没补完。”

    “明天再做吧，时间不早了。”楠原的脸色憔悴的很，她也不是多么不人道的前辈“明天还有事，你现在是出勤领队，精神不好可不行。”

    “听我的，回去休息吧。”

    对方轻缓妥帖的语气中不乏温柔的体贴，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信服力。楠原连“可是”的一点点反抗都吐不出口，只能呆呆的点了点头“……好。”

    静静地凝视许久面前这个刚刚成年却依旧单纯如稚子的男人，如月命突然间好像体会到了一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受。

    这种感受用语言很难表达，硬要说的话，就像是一只小狗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对主人无条件的信任吧。

    于是楠原看见了如月命眉目和煦的微微笑了起来，然后被她眉目中的丝缕缱绻硬控在了原地将近半分钟。

    披散着如绸缎般白发的少女，倚在门边微微低头低头敛眉含笑，自身而外散发着温暖馨香。这种气质无关外貌优劣容貌高低，而是另一种他没怎么看到过得，说不上来的温柔。

    她简直像是在发光，却并不刺眼，柔和且静谧，完全称得上是神爱世人的偏爱。

    美好的让他的心跳不自觉漏掉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