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如月命发现她被亲爱的同桌和后桌抛弃了。

    早课开始时身边的两个座位都是空空荡荡，如月命就开始起疑心了，稍稍环视四周，发现两人甚至连书包都不在座位上。

    或许是她眼中的疑惑有些太明显了，前桌一个女孩子小小声跟她搭话“如月同学昨天最后一节课请假了不知道，真田班长和柳生同学去集训了，下周才能回来。”

    如月命眨了眨眼睛，她大概真的是太久没有参加社团了，连这种事情都下意识有些惊奇“集训？是因为马上要打比赛了吗？”

    “算是吧，毕竟预赛结束后就要开始都大赛了嘛。”她的前桌叫松下萌花，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浅粉色卷卷的短发扎着漂亮的缎带，身材也颇为娇小“呐如月同学，你给真田班长准备礼物了吗？”

    等等她错过了什么？如月命又惊讶了一下“……礼物？”

    早课没有老师看堂，加上班里两位管理风纪的大佬又出门了，班里的气氛很轻松，所以松下萌花大大方方向她眨了眨眼睛“如月同学这学期才来不知道呢，5月21日是真田班长的生日哦！”

    生日……如月命试图从她那不知道把生活常识遗忘到那个犄角旮旯的大脑重新开机了一下，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就是下周一？”

    萌花小姑娘点头摊了摊手“正答。”

    头疼的翻开终端看了一眼日历，标注上了真田弦一郎的生日，往后一看过不了几天又是结木弥耶的生日。如月命深深地叹了口气，深感生活不易。

    生日……礼物？弥耶的礼物好说，可爱的东西她都喜欢，但是真田弦一郎……

    送礼果然不是她的强项呢，头疼。

    校园生活按下不表，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驻所全线整顿规范。室长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出于什么原因虽然未可知，但她当然也不能让室长失望，还是需要好好努力。

    还有楠原，相处的时间不短，她也算摸清楚了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稚嫩的同事，天真蓬勃富有生机，是个可造之材。

    边想边在课上偷偷摸摸的做完了昨晚没来得及动的文书大纲。因为网球社公费出门集训，班里两位好学生代表今天都不在，老师们都逮着她提问，属实是遭受无妄之灾。

    但在她意料之中且情理之中，好容易熬过了下午第一节课，课间再次接到了庶务科的电话。这次是她提前叮嘱过，庶务科在接到机动队报告之时就立刻来电，报上了时间地点人物和具体情况。

    如月命简单思索了几秒“具体人数？”

    电话里的男人报了个略微超出她预期的数字，并附上了相应的异能评估等级。

    这下不去也得去了。如月命无声的叹了口气“通知楠原小心行事，我马上就到。”

    只是对自己的出勤率礼貌性的稍作担忧，但如月命叹气过后行动上还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地喊出神脉收拾东西请假滚蛋。

    变身赶路比装甲车效率高太多了，虽然地点算不上太近，但变身后的速度和续航能力都是顶尖，且不用顾虑交通规则。

    神脉被她从假寐中叫醒，检测能力略微有些缓慢。如月命立刻察觉到了“还好吗？”

    她明显感受到了神脉的迟钝“……没事，别担心我。”

    如月命沉了沉气“等结束了就去找理事长，最近事情太多了，抱歉。”

    其实她们心里都清楚这样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天河司的能力范围，如果真的想要彻底解决问题还是需要黄金之王的帮助，而她又并不愿意去见御前。正胡思乱想之际，神脉及时把她的注意力拉的回来“到了。”

    “Scepter 4的装甲车在这里，我们从这边进。”是一座体育馆，外围被Scepter的人员拉起警戒。神脉示意她看向天顶的窗口。如月命几乎是立刻俯身过去，敛起了羽翼钻了进去，与此同时挽弓放箭，简单却极其有效的控制了现场。

    下场放控制属实是她的经验之谈。在她预期之内，现场情况不太乐观。如月命仅在施法的两秒之内就在混战中发现了一个隐藏在边缘的男人，双手正按在腰部，姿势看上去略有些不对。

    那是拔枪的姿势，神脉同时感受到了“他们带了热兵器，不只是异能枪，小心一点。”

    瞬息之间脑海中闪过几套有效的作战方案，微微眯起眼睛使视线更加聚焦，如月命在空中张开了翅膀，身体后倾滑行，一脚将那个预备拔枪偷袭的男人踢飞。

    她这一脚没有收力，直接将人踹飞了将近十米远。在场的所有人都只看见一道白光闪过，随后对面的一个人就飞了出去，直接倒在地上丧失了反抗能力。

    楠原刚带着机动队冲在最前面，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只感觉那几秒究极漫长，漫长到甚至忘记了呼吸“……如月前辈？”

    如月命回眸。天海一般漂亮像青玉的眸色被日光镀了层金，隐约可见其温润却气势磅礴。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月命变身的模样，但不得不承认，每次见面都会被震撼到血液倒流，连头皮都隐隐发麻。

    就像是真的神谕降临。

    好在耳机那边的情报科同事及时控场“接到情报，对方持有热武器，各位小心。”

    楠原比所有人反应都快“全员，展开圣域，全面进攻！”

    “是！”

    她的到来无疑让大家信心倍增，毕竟没有什么在团战时比治疗和控制系辅助更令人安心。原本胶着的场面瞬时分明，她是真正靠一手剑术从淡岛世理手下出来的人，同样上过很多次战场，经验多少自不必多说。

    但，战场规模之大并不能让她事无巨细的保证无人员伤亡，敌方虽然一再溃败，己方这边情况也并非十全十美。被逼入穷途末路，对方也拿出了热武器使用，一枪射中了一个队员的肩膀，瞬时喷出一片血雾倒在了地上。

    “喂，青山！”楠原刚离得不远，飞奔过去拉住了他“还好吗？我叫如月队长过来！”

    甚至不需要他多回头扫视一眼，下一秒如月命就站在了他的身后，从楠原刚手里接过人，散发着纯白光芒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体内，幸好没有伤及要害，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月命没有叮嘱身边的楠原“带他撤离前线，这里有我。”

    楠原刚用力点头“我马上回来。”

    战场刀剑无眼，死伤都是难免的。目光触及到对方眼中似有泪光，如月命也只是略一分神，重新加入了战场。有她在，Scepter 4士气大涨，解决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终于在接连又送下两个轻伤后，所有犯人都被逮捕一一用手铐压下了。

    通过耳机让随行人员申请了几辆押送车过来押送犯人。事情告一段落，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楠原刚终于松了口气。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战役，又是管理人员，脸色差的厉害，但是见如月命的目光转来还是调整了一下情绪“如月队长……”

    他心有余悸的呼了口气“多亏你及时赶到，要不然……”

    如月命轻轻敛起了眼睑，她一直没有解除变身，换上这套装束后总感觉心境都有些变化，对情绪的感知消散许多。所以她分辨了许久才隐隐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做的很好。”

    楠原愣了一下“……什么？”

    如月命天海般悠远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熟悉到已经深深刻在他脑海里的声音和缓而坚定“你做的很好。”

    “别自责。”

    压抑不住的情绪和想说的话瞬间被安抚下来，缓慢的感受到自己恢复了平和的状态，楠原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如月命给他施展了治愈术“我，我只是感觉……”

    他只是感觉他太弱了。

    明明很努力的训练，也如愿以偿成为了特务队的预备役，他没有自满到认为自己很强，但是真正上了战场，真正面对战争的时候，才实质性的感受到自己像蚂蚁一般的渺小。

    还有面对伤亡的痛楚。他还是太过情绪化，什么事情都能牵动他的思绪，可是在实战中，所有能让他稍稍一丝迟疑都决定着生与死。

    可他忍不住咬牙落泪。

    身边人的情绪都被如月命尽收眼底，她轻轻点抬手拂了拂衣袖，眼睫微动“遗书，你没有写过吗？”

    他们都写过遗书，在加入Scepter 4机动队的时候。楠原刚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可是……”

    反复在心底诉说了好几次，却说不出「可是」后面有什么，忍不住深呼吸止住了情绪。如月命却没有动，由于变身状态双脚□□，她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中，高出楠原刚半个头，轻轻浅浅的向他投去看不透是目光。

    此时此刻的她不像人，像个真正的神明。露出神相的如月命似乎有些沉默寡言，却也不冷漠到置身事外。清明有力，却温柔慈悲。

    “你去过屯所后面的山吗？”在楠原刚片刻后情绪恢复平静后，如月命才开口接着说“那里是Scepter 4公职人员的墓地，我去看过，没有那么清净，总是人来人往的——说实话，有点吵。”但毕竟是在市区，可以理解。

    “有的时候也会想，如果哪一天我牺牲了，是否要埋在那里。”非时院也有已逝公职人员的墓地，吠舞罗倒是没有，不过他们也讨论过，有老老实实买墓地的，也有开着玩笑说想要死后再环球旅行的。

    「前提是需要King先把我烧成粉末，然后洒进大海。」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十束多多良说完这句话被周防尊锤了一拳，然后笑嘻嘻转过头接着说「这样死后就可以环球旅行啦！」

    这很十束多多良。日本人似乎多生死大事都不太忌讳，但当时因为什么聊起这个话题？她记不太清了，大概率是因为如月爱音吧。

    现场清扫已经接近尾声，如月命也落下来准备解除变身了“人不是活一辈子，而是活在无数个瞬间里，总有人会记得我们，也总有人知道我们存在过。”

    看见楠原嗫嚅着想说什么，如月命笑了笑“如果不相信我，就相信我们的王吧。周末回去述职，想必你有很多话可以对室长说。”

    楠原刚好像真的被她安抚好了，如月命微微一笑，原地解除了变身轻巧落地，白光消散后恢复视线再抬头，眼角余光瞥见被压制在角落的犯人猛的挣开身边两个队员的制服，双手按在了腰间。

    是拔枪的姿势。

    连脸上浅浅的笑容都没有来得及收回，那一瞬间似乎连血液都沸腾起来，如月命瞳孔紧缩，肢体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前迈了一步紧紧抱住了楠原，随即身后毫不意外传来一声枪响，巨大的冲击力迫使她和楠原一起倒在了地上，肾上腺素飙升过了几秒才感受到胸腔像是被针扎的灼烧感。

    如月命的第一反应是没伤到要害，那就不是大问题。第二反应是还好不是贯穿伤，否则楠原刚也凶多吉少。

    这两个念头闪过后她听到了神脉的声音 “miko！”

    一声枪响几乎将所有人都吸引过来  “是如月队长！！”

    “医疗队人呢！有人受伤了！快过来！”

    很吵。如月命下意识放缓了呼吸，针扎的触感由胸腔开始遍布全身，她开始控制自己尽量不要有动作，奈何事发突然，医疗队来的太慢，楠原刚就把她抱起来欲往医疗队赶。

    如月命：“……”本来还能忍一下直接让神脉治疗的，这下伤口更疼了。

    楠原刚走出不过几步路就放下了，由于失血过多，短短几米血流成河。被放下来的时候终于边吐了口血边插了句话“……都别动我。”

    她的身前蓦地亮起一簇白光，以胸口为中心向四肢蔓延。被光刺了眼睛，大家才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异能，一时间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不敢动作，过了很久听见铁制品掉落在地上的清脆响声，那是嵌在她肺部的子弹被异能排出，白光才渐渐消散。

    如月命仔细感受了身体的情况，长长的叹息一声才看向大家“各位不必担心，我没事。”开什么玩笑，当她的异能是吃素的吗？

    以楠原刚为首，大家都呆滞的看着她，任由医疗队过来给她检查身体，确定得出一个没问题的结果才放心下来，嚷嚷着“真的是吓死我了。”

    “还以为如月队长也……”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平安顺遂。”

    她是确实没事，只是神脉消耗了巨大的力量又陷入了沉睡，连带着如月命自己也有些劳累。一再确保自己没有任何问题，聚集着的大家才三三两两的散开，接着去做自己的事情。

    楠原刚却没有离开。他正在低着头，看着自己双手沾染着尚未凝固的血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率又是无休止的自责和担心。如月命无需多想就知道他的心思。虽然背部中弹失血过多，她身上的校服已经脏的不能看了，但好歹还算完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去清洗一下吧。”

    楠原刚依旧呆滞的看向她，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全部咽了下去“……好。”

    他的样子恐怕真是被吓到了。“楠原。”如月命轻轻喊他“我们是搭档，不是吗？”

    “我们不需要人情往来，你也不需要对我愧疚。”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影响不小，如月命更加放缓了语调，柔和地安抚他“别担心我，好吗？”

    「我们是搭档」

    「所以不要对彼此亏欠」

    楠原刚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然后发现似乎不是手，是他整个人在颤抖，开始大声的喘息，心脏绞痛的几乎能要了他的命。他沾着鲜血的双手紧攥着那块手帕，仿佛是什么珍宝，颤栗着最后强忍着哭了出来。

    没人知道枪响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在想什么。

    全部都是如月命。

    全部。

    有初次见面时，她刚从赤组脱离不久，整个人瘦而冷漠，似乎什么都不能让她多看一眼；有见过几次后，她慢慢恢复原来的模样，脸上或多或少有了些微笑；有共事过后，她和秋山伏见一起认真复盘的侧脸；有把他掀翻在地后，却动作体贴帮他整理领口的温柔。

    最开始，如月命是楠原刚见过最好看的人；后来，如月命是楠原刚见过最好看又最可靠的人。

    是他心里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是心软的，会永远眷顾他的神。

    ——是如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