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那是一个看起来就很会精打细算的市井婆娘。

    当她听到自己十二岁的儿子从前院大门处带来的消息后。

    她放下手中搓到一半的苞谷粒。被肉肉堆积的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

    她的那双从来没有包过的大脚走的飞快。

    当她拐过前院与后院连接处的圆形垂花门时。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放浪而不太妥当。

    她小心翼翼地扯扯衣摆裙裾。而后故作矜持地走的很慢很变扭。

    推开那扇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麦身上穿的灰色粗布麻衣。

    随着门缝愈来愈大,那样心心念念的东西终于暴露在婆娘眼前。

    她的精明的目光中带着贪婪。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鼓鼓囊囊的褡裢。

    肉烧饼的香味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地飘进她的鼻子里。

    高麦面上并无任何异常。他对高捕快婆娘的表现并不厌恶。

    相反他感到非常满意。只有她的对食物的贪婪才能让高麦对自己现在的行为感到有所值。

    婆娘对高麦的脸有些印象,而对那只简朴的褡裢则印象深刻。

    她自以为是地、“悄咪咪”地吞咽一大包刚刚分泌的口水。

    然后才像是终于想起来褡裢的主人似的。

    依依不舍地抬起脑袋对高麦说:“兄弟,找俺们家老高啥子事情?”

    高麦笑的很开心,甚至可以称得上过分讨好。

    他说:“嫂子。找俺大哥没啥子大事。就是恰好顺路过来瞅瞅俺老婶子最近咋样啦?”

    婆娘一直盯着高麦肩膀上的褡裢。

    听了他的话才抽空飞快地瞥了一眼他的脸蛋。

    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然后才笑的十分亲热地推开木门。

    她连声催促道:“兄弟!快快进来!快快进来喝杯闲茶水!”

    高麦知道盛情难却,他见自己今日来到此处的目的就要达到。心里十分高兴。

    高麦是个身高腿长的大小伙子。步子迈的比婆娘大好多。

    等到婆娘插上木头做的门闩转身往后院方向走的时候才惊觉。

    她心心念念的烧饼。哦不!是高麦已经走远了。

    她不顾形象地小跑着来到高麦身旁,直接伸手握住褡裢的宽带子往下扯。

    嘴上十分热络地客套道:“兄弟!这东西看着就重的很!嫂子来帮恁提!”

    高麦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心里明白归明白。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他并没有依言把褡裢给高捕快的婆娘。只是笑笑不说话。

    高捕快的婆娘面露沮丧的神色。但也不敢直接上手硬抢。她只好先高麦一步来到正堂。

    她热情地泡了一大壶便宜茶水,放到高麦面前。

    高麦欣然接受,转头却问起另外的事情:“嫂子,俺老婶子咋样了?头上有好转不?”

    高捕快的婆娘还是一直偷偷盯着褡裢,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高麦。

    她连声说道:“哎呀!好着哩!用了恁那个土方子以后不知道好了几多哩!”

    高麦大喜,但还是谦虚地拍着马屁说:“哪里哪里!嫂子过谦咯!都是俺家老婶子吉人自有天相!”

    谁知高捕快的婆娘对这种场面话似乎格外没有耐心。

    她终于按耐不住,睁着一双闪着精光的大眼睛问:“兄弟!恁这褡裢可真能装!真结实哩!里头装的啥子?”

    高麦经过她这一问,故意装出一副终于想起来的样子猛拍一下额头。

    他赶紧解开褡裢的系口。把那咸香扑鼻,金灿灿,焦香焦香的十二个烧饼放到高捕快婆娘的眼皮底下。

    他说:“嫂子,正好俺近日从师傅那学到些东西做了好些烧饼。顺路带给恁们尝尝。不好吃的话恁不要介意。”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这就叫说话的艺术。

    高麦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听在婆娘的耳朵里十分动听,十分受用。

    这让她接受起高麦变相的“贿赂”时格外顺心,格外心安理得。

    她迫不及待地跑到灶房拿出一个平时用来装馒头类干粮的小笸箩。

    不用高麦帮忙,自己一个人就把十二个烧饼装进笸箩里。

    高麦以为她弄好了,刚想把褡裢收好。

    结果被高捕快的婆娘连声制止。

    那个婆娘特意把装着烧饼的小笸箩当做宝贝似的锁在正屋的一个木头柜子里。

    高麦眼睛视力贼好,他一眼就瞅见柜子里装了好些吃食。

    可惜没有一样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八仙桌上。

    那个婆娘制止住自己要收拾褡裢的动作。

    高麦吃惊地看着她把褡裢里残余的碎饼渣一颗不剩的捡到自己手心里。

    然后仰头,嘴巴里多了好些饼渣。她满脸餍足的咀嚼着嘴里的饼渣。

    高麦对此不置一词,甚至称得上是无动于衷。

    他甚至可以脸上堆满真心实意的笑容。

    对着高捕快的婆娘说:“嫂子不亏是勤俭持家的老手。俺大哥娶到恁做婆娘有福了。”

    高捕快的婆娘嘴角留着好些饼渣碎屑。听到高麦的夸赞。

    她大言不惭,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高兄弟真是哩!净说些大实话哩!”

    高麦面色如常,嘴里说着“哪里哪里”。

    这一套你来我往下来,二人可谓是“杯酒言欢”、“尽欢而散”。

    高麦虽提着空空如也的褡裢离开高捕快家,内心却是胜券在握。

    他直走到寿喜坊邻水街与平昌坊交界处的十字路口才反应过来。

    为何十二个烧饼装在笸箩里却是如此满满当当,似乎就要掉出来。

    那还不是因为那不仅仅是十二个烧饼而是整整十六个烧饼。

    因为高捕快的婆娘一系列令人意想不到的操作。

    高麦的脑子一下子下线,把留下四个烧饼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而且他突然觉得自己蠢笨如猪。明明要把四个烧饼送给阿茄。却不事先拿出来。

    这样不是自己把这四个烧饼白白送给高捕快的婆娘吗?

    而且如果当时自己反应过来,在高捕快的婆娘面前截住这四个烧饼。

    那不就多半意味着自己前功尽弃了吗?

    对于那个婆娘而言,少送四个即将到手的烧饼,就是在生生地剐她的心头血肉。

    高麦现在懊悔不已,深深的被自己的蠢笨折服。

    他不可能掉头回去从婆娘手里拿回四个烧饼。

    但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对于阿茄不能吃到自己做的烧饼他十分难过。

    怎么办呢?高麦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走的贼慢。

    他在思索自己应该买什么阿茄一定非常想吃的东西送给她。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一道浓郁的香味扑进鼻子。

    他的思绪被香味打断。他不由自主地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是在一个卖香香甜甜的条头糕摊子的旁边。

    相较于条头糕摊子前稀稀落落的顾客。那个摊子被一大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高麦站在人群外围并不能看清摊子所售卖的是何物。

    他决定耐心的等一等。可是人群内部却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最后几份了哈!先到先得!后头的客人明儿再来哈!”

    高麦一听面色有些难看。他现在必须尽快买到合适的吃食。

    日头在渐渐向山头偏进,永泰来脚店即将迎来一天之中的第二波忙碌潮。

    经过短短半个钟头时间休整的阿茄勉强恢复些许精气神。

    为了更好的应对下晌忙忙碌碌的工作,她硬是逼着自己在半个钟头的时间好好睡了一觉。

    没办法,谁叫她只是一个没办法摸鱼的打工人哩。

    院子里还有些光亮,脚店外街道上的气死风灯也还没到点燃的时间。

    阿茄整装待发,认命地拿起扁担和木桶来到水井处挑水。

    灶房的两口大铁锅是特制的,容量贼他娘的惊人。

    没有将将七八个来回,阿茄休想用井水把两个大铁锅装满。

    她先前已经挑了好几担子水,这已经是最后一担。

    肩膀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阿茄总是忍不住在挑水的时候呲牙咧嘴。

    她刚弯下腰要咬牙把这一担子水挑起来的时候。

    木长廊的另一端,靠近脚店主楼后门的那个地方站着一个堂倌。

    他扯着嗓子说:“灶房的阿茄,店门口有人找恁!”

    阿茄被这一声吓了一大跳。刚刚被挑起一点儿的两只木桶又被重重地放回地面。

    溢出木桶的水溅湿了阿茄干燥的衣物。

    她真心觉得很烦躁,可又不能向任何人撒火。

    她只好任性地用力把木头做的扁担丢在地上。

    她压着心头的烦躁和些微的火气来到脚店主楼后门。

    那里已经没有那个堂倌的影子了。阿茄心里愈发感到烦躁。

    她闷着脑袋走到脚店大堂,古掌柜依旧坐在柜台后摆弄账本子和投宿旅客的名册。

    阿茄稍稍思考一下下。她走到柜台前对古掌柜说:

    “掌柜的。门口有人找俺。俺去去就回。可以不?”

    古掌柜依言抬头看了一眼阿茄,语气不咸不淡地:说:“去去就回哈,甭耽误了活计。”

    阿茄心里腹诽不止,面上却还得高高兴兴地道谢。

    脚店外的街道上多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是专职点燃气死风灯的更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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