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高麦没有说谎但他也没都说实话。

    那份酱菜确实是他从一个老婆子手里买来的。

    今日下晌。面上感到焦灼不安的高麦完全被挤挤攘攘围在小摊前的人群吸引。

    当他费力越过身前围成一堵厚实的铜墙铁壁的人群,并且顺利挤到摊主面前的时候。

    他完完全全感到失望了。他为此所忍受的白眼和谩骂都是没有必要的。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空荡荡,满桌狼藉的小摊。

    摊主应该是一对三十岁出头的夫妇。他们俩正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

    而摆在他身后的则是一条比之刚刚十分冷清的街道。

    那些刚刚还狂热拥挤的百姓早已不知所踪。

    高麦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不死心地询问:“这位兄台,请问贵摊所贩为何物?”

    本来正蹲在特制的小摊车后整理碗碟陶罐的矮瘦男子闻言转身面对高麦。

    他的脸上挂起招牌微笑,说:“这位客官应该是初次光临小摊吧?”

    高麦板着一张白嫩嫩的脸,脸色看起来臭臭的。

    他闻言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矮瘦的男子并没有因此计较,他的态度依旧热情:

    “那就难怪了。小摊贩卖之物是家中祖传的秘制酱菜。好吃不贵,保准您吃了还想吃。”

    高麦面色未有丝毫变化,他很正经地问:“还有吗?可以尝尝吗?”

    那副表情加上说话时的冷淡腔调。很难不让人以为他是故意来砸场子的。

    矮瘦的男子一时语塞,反应过来后略带遗憾地说:

    “这位客官,今儿确实不凑巧。东西刚刚都卖完了。”

    高麦在心里长长地叹一口气。他不相信似的又问一遍:“真的全部被人买走了?”

    矮瘦的男子睁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很用力地点头。

    高麦沉吟有顷,又像是下定决心般的说:“敢问兄台家住何处?近否?”

    矮瘦的男子听了这话,面色略显踌躇,他问:“客官问这是要做甚?”

    高麦明白男子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他解释道:“兄台千万不要误会。兄台家中是否还有酱菜留存?”

    矮瘦的男子脸上还是略带戒备。

    他看了一眼身旁紧紧关注着这一切的矮胖女子。

    沉默片刻后,他还是开口了:“有是有,不过客官当真如此急着需要?”

    高麦煞有其事地郑重点头。

    这倒是让矮瘦男子和他的婆娘犯难了。

    他犹疑地问:“客官,这……着实有些难办。”

    高麦不解,他皱着眉头问:

    “兄台,这有何难办?拿到酱菜我自会离开。”

    矮瘦男子踌躇不决,倒是他的婆娘率先开口:

    “既然客官如此急需,那就烦请您跟着走一遭了。”

    高麦舒展眉头,略带笑意地点头。

    他看见婆娘用胳膊捅了一下男子的腰窝窝。

    矮瘦男子只好面带苦色地挑起两筐家伙什跟在两人身后。

    矮瘦男子姓杨,他和婆娘都是县城本地人。

    老杨家一家六七口人都住在济东街一处一进的破旧院落。

    高麦跟在矮胖女子身后七拐八拐总是在狭窄阴暗的胡同小巷穿梭。

    那栋普普通通的陈旧瓦房就夹在另外两栋同样陈旧普通的瓦房中间。

    硬要说每栋瓦房之间有什么区别的话。

    可能就是房子门前摆设堆积的杂物不太一样吧。

    还有靠近狭窄街道外侧的低矮墙壁上伸出来的树木枝桠也有所不同。

    矮胖女子走到那栋门口堆积着许多破破烂烂的干燥陶片和瓦片的房子门口。

    宽度只能容纳一个人自由出入的大门半掩着。

    高麦跟在女子身后可以听见门后传来的说话声。

    进入院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在右手边雨棚内的好多棕褐色陶罐。

    雨棚前的破旧木摇椅上躺着一个头发皆白、五短身材的老婆子。

    那矮胖的女子和矮瘦的男子一进门还没放下东西就冲着老婆子喊:“阿太,俺们回啦。”

    老婆子应该是因为年岁大的缘故所以略有耳疾。

    反正高麦是被两夫妻陡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大跳。

    老婆子慢慢悠悠地睁开双眼,从摇椅上起来。

    结果孙子和孙媳妇没看见,倒是看见高麦这么一个陌生人干巴巴地杵在自己面前。

    她很惊讶,语气不善地问:“恁是谁啊?怎么进来俺家的?!没规矩!”

    高麦不语,偏头看着闻声赶来的矮瘦男子。

    男子眼见阿太误会了。他赶忙弯腰靠在阿太耳朵边解释。

    哪知那老婆子竟然当着高麦一个外人的面对着矮瘦男子怒骂道:

    “混账狗东西!祖宗教给恁的东西都被恁一泡屎尿拉进茅坑啦?!”

    高麦挑眉,此情此景实在是超出他的预料范围。

    矮瘦男子面色涨红,他局促不安地瞥了一眼高麦。

    这么大的动静,正在灶房里烧制茶水的矮胖女子也一字不漏地全听见了。

    她站在灶房门口的台阶上,面露担忧与踌躇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老婆子似乎心有不甘,她继续冲着矮瘦男子说:

    “恁们自己带回来的,自己跟人说!反正这东西今天绝对不卖!”

    矮瘦男子深感进退两难,他面露苦色地看看阿太又看看高麦。

    阿太板着一张枯槁如老树皮般的脸。眼神决绝地盯着院子左侧靠墙生长的那棵枣树。

    至于高麦,他面色如常地来回打量阿太和矮瘦的男子。

    就在矮瘦男子嗫嚅着想开口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

    他突然哭丧着脸,低垂脑袋颤声道:

    “阿太,俺不知道是因何缘由让恁不想将酱菜卖给俺。”

    话说到一半,话语里陡然带着浓浓的哭音。

    他强忍着想要大哭一场的欲望,继续道:

    “实不相瞒,家中阿祖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来县城赶集有幸买过恁家的酱菜。

    吃过一次终生不忘,现在即将赶往极乐世界。啥都不想吃,就想再吃一次恁家的酱菜!”

    话毕,实在是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了。

    索性蹲在地上埋头于双臂间嚎啕大哭。

    他要是来硬的,阿太有一千种话术拒绝。

    可他一上来就打感情牌。纵使是阿太这种阅历丰富的老婆子也遭受不住哩。

    阿太听着高麦发出的悲痛哭声,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的两片薄薄的嘴唇分分合合好多次,就是没开口说话。

    矮瘦的男子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是他的矮胖的婆娘适时开口劝慰道:

    “阿太,咱还是卖给这位小兄弟吧。恁平时最是善心不过了。”

    矮瘦男子听见婆娘的话,赶忙点头如捣蒜般在阿太耳边附和。

    高麦虽然还在垂泪,但其实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的两只大大的、粉嫩的耳朵正在密切汲取外界的一切声音。

    当他亲耳听见阿太说出那个动听的“嗯”字时。

    他立马破涕而笑,站起身对着阿太连连作揖:

    “老人家真是菩萨心肠啊!恁一定会长命百岁,福禄寿喜。”

    阿太想笑,却又矜持地逼迫自己不要笑。

    其实阿太不愿意把酱菜卖给高麦,并不是要故意为难高麦。

    实在是因为他家几代人一直以来就靠着贩卖祖传酱菜谋生存世。

    每日摆摊出售的酱菜皆有定数。

    既能保证每日售空,又能保证明日可观的顾客数量。

    如果用通俗的话语来解释就是要吊住顾客的胃口。毕竟物以稀为贵。

    而一旦开了像高麦这种找到家来进行交易的先河。

    不仅会打破几代人坚持和积累下来的特色规矩。

    还会打破当前的平衡,让杨家酱菜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所以只能说阿太和高麦所处的立场不一样,所想所为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不论过程如何,至少结果让高麦感到十分满意。

    他终于不再是满面愁容地走在繁荣热闹的街市上。

    而是精神焕发地提着酱菜走在商铺林立的街道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商铺。

    突然,他的两只眼睛在发光。

    他加快步伐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一家高朋满座的酒肆。

    酒肆门口站着一个店小二模样的青年男子。

    他正在满脸堆笑地招揽食客。

    而在他的身后,也就是酒肆大门口的左侧墙壁上有一大块写满字的黑色凹陷区域。

    即使相隔较远,高麦还是看见其中几个大字是:炙烤羊小排,精选地道小湖羊。

    他可兴奋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高麦气喘吁吁地站在店小二面前,还未等店小二开口。

    他着急忙慌地询问:“小二,还有炙烤羊小排吗?”

    小二被他这副赶着去投胎般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半天才回过神来朝里头大喊:“掌柜的,外头有客官要炙烤羊小排一份。”

    看来这酒肆能够生意爆棚是有原因的。

    高麦就等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就听见里头有人在喊:“炙烤羊小排足矣,客人请往店内稍坐。”

    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中年男子来到酒肆门口,引着高麦往里头的空位置方向走去。

    在耐心等待的期间,高麦喝上了店小二送来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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