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小序

    “草泽营聚蹈江泽,中州阔,大艑轲峨,柲旌动,扣角行倡,百二关河。上平多蓄凤凰窠,天下事,多易多折,江晖趱,斩蛟掊璧,尽眺修蛾。”

    妇人轻声念半句,少女稚嫩的声音跟在其后,一句跟着一句,只是与妇人感怀至极不同,女孩的声中透露着懵懂。

    她乖巧地跟着妇人将诗读完,仰头道:“娘,这是何人作的?讲的又是何意呢?”

    “这是你祖父当年随陛下出征时所作,讲的是他当年随军定边之事。”妇人将手中竹简合上,摸了摸女孩的头,两个小辫子在风动之下一甩一甩,看得人心也跟随荡漾。

    “祖父——祖父之前答应陪我放纸鸢,结果百般拖延,我再也不与祖父好了!”提起祖父,女孩瞪大了双眼,嘴上嘟囔不止。

    妇人见状笑道:“最近正逢祭祀,陛下特意将这好差事交给了你祖父去做,可不能让陛下失望。”

    温暖的日光沉浸在妇人与女孩身上,经历了百年时光,王家大院从京城迁出,又随着改朝换代重回了庙堂,战乱、瘟疫与各类天灾人祸早已悄然溜走,残存下来的伤口藏在幸存者们心头最深之处,或许有一日会被煦煦日光彻底抚平。

    “陛下……陛下难道比我还重要么?”女孩道。

    妇人敲了一下女孩的脑袋,心中并未因无忌童言而责怪:“陛下自然比你重要了,若是没有陛下,莫说你了,连我都不复存在了。”

    “啊?”女孩显然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卧到在了满目的春光里,“陛下真的有那么厉害?为何没了她,我们都消失了!”

    妇人拉起了女孩的手道:“你可还记得祖母是何处人?”

    “祖母是蕲州生人。”女孩对这些如数家珍,“祖母与我讲过,她出生在蕲州边上的一个小村庄里,里面一半燕人,一半楚人,一半燕国的大熊,一半楚国的老虎!”

    “那今日的故事便从蕲州讲起——”妇人轻轻拂过女孩睫毛上沾得白霜,声音迢迢地穿过游惰的春令浮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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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庄在战火硝烟中变得微不足道,距楚燕正式交锋已度过半年有余,蕲州作为最边陲之地,在燕军来势汹汹地进攻之下已被敌国之首掠取。

    以刚刚开展之时楚军锐不可当的气势不同,随着主将萧子客的负伤昏迷,楚军的气势已被夺了大半,连丢三城更是如最后一根稻草,将半死不活的楚军彻底击垮,难以喘息。

    据说萧子客的负伤十分诡异,在一次本势在必得地回攻之战中,上一秒还在奋勇杀敌的他下一秒却突弃刃昏迷,若非副将拼死相救,怕是早已命丧当场。

    如此未知的伤势与病情更是搅得楚军军势与枯草般萎落。

    耶律盛闻言大喜,没了萧子客的楚军与蝼蚁何异?当即心中十拿九稳,大赦天下,并亲自赴边,将士气推上顶峰。

    孤村的落日大得如火盆,灼烧地大地干裂,以及村中之人,无论男女老少,面庞之上都干出了道道裂纹,如同脚下黄土无异。

    说是男女老少也不妥当,一些年轻力壮的早闻声而逃,只剩下一些逃不动的、逃得动也会饿死在半路上的老弱妇孺们躲在这个世代居住的小村子中。

    往日他们最大的敌人是矮山中藏着的笨熊,而笨熊如今在威猛燕人的刀枪下奄奄一息,死敌已故莫名会让人牙关颤栗,联想到唇亡齿寒,更何况他们哪里能比得上牙齿坚硬呢?

    一行人连带着周遭两三个存在的人都被燕人抵着行至一列,那些燕人并非如他们所想对他们大肆残杀,反而给了好酒好菜,不过那菜无人敢吃,酒更是无人敢喝了。

    “我们大燕的陛下是我们大燕皇后唯一的儿子,是天底下最仁慈最高贵的人——”燕军个个手持长刃,吓得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村民们腿如烂泥,“大将军要把你们都杀了,陛下仁慈地救了你们!一会儿陛下药来视察,你们要乖乖听话,说些陛下爱听的话,知道了吗!”

    最后四个字突然加重加大了声调,吓得所有人浑身一抖。

    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复,燕兵不满意地踹了离自己最近的老人一脚,老人如一个假的木偶一般直接倒在了地上,不是存心找茬,而是此等场面吓得他压根不敢回话!

    还未开口,满嘴都在打着哆嗦,这些燕人比熊、比虎、比流传在古老村落任意一种鬼怪都要可怕!

    “是,我们晓得了。”老人身后传来一道清脆又怯怯地声音,燕兵眯着眼向声音的主人看去。

    燕兵名叫喆图,数年前追随阿伊出生入死,如今官位不大不小,但足以决定着面前几人的生死存亡。

    喆图略过老人看向女人,女人约摸着二十上下的年纪,虽生在蕲州,面容上却丝毫没有燕人的粗犷,尘土与颠沛流离都遮不去的细眉圆目都充斥着恐惧,又有一种强撑着的坚韧。

    喆图咽了咽口水,他们的大燕皇帝好战又仁慈,残忍又天真,虽有吩咐他们善待楚民不得乱来,但在美色当前喆图早将此忘得一干二净。

    他慢慢走向了女人,女人看着他逼近身体不住地发颤,在女人面前,喆图停了下来。

    他抬起女人的下巴道:“你叫什么?”

    “……阿翠。”女人低声道,男人的企图过于明显,她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她的村人。

    可惜无人回应着自己的目光,每个人的双目中都透露出怜悯与茫然,在鲜血之下无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

    况且每个人心中都清楚,最有可能的后果是,阿翠不会得救,而自己却葬在了笨熊尸骨周围。

    喆图将女人从人群中拉扯出来,女人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停止在原地,抓着喆图的衣袖哭诉道:“军爷!行不得,行不得……我,我……我有孕了……”

    女人的哭啼声中有绝望恐惧与委屈,她的男人丢下自己与腹中的胎儿逃蹿,对于他来说,妻子与孩子是乱世之中的累赘,唯有自己的性命才是十足十珍贵。

    喆图瞪大眼睛盯着女人的小腹,果真见女人小腹不似其余人一般平坦,似乎真的有个小婴儿在其中受着母亲滋养而安眠。

    空中传来几声鸟啼,或许这是这座空山唯一的活物,喆图看着跪在自己身下满脸恳求的女子,突然笑道:“这与我何干?”

    说着又将女人往房中拉扯。

    “救命啊——救命啊!”阿翠未曾料到喆图会如此说,她猛然察觉到战争的血腥与厮杀早将这些人变成毫无人性的兵器,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只好大声求救,然而除了鸟鸣无人回应。

    “救命啊——”

    阿翠的哭啼之声使村民们都低下头,遮掩着自己的痛苦,这是他们的默哀方式,他们的嘴唇在小心颤抖着,这回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乞求菩萨。

    乞求菩萨降世,解救这个苦命的女子。

    “住手!”

    喆图与村民们齐齐寻着声音望去,村民们的目光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难道真的是菩萨来了!

    说话的男人一身戎装,脖子上的狐毛雪白而又柔顺,耳上挂着足有半掌大的耳环,身上、腰间的珠宝熠熠发光,他神色认真地盯着喆图的方向。

    “喆图,你在做什么!”耶律盛翻身下马,劈头盖脸地对着喆图喊道。

    喆图扑通跪在了地上,恨恨地剜了阿翠道:“陛下!属下,属下……是这位楚国姑娘说想换件衣服,属下带她回屋换呢!”

    “不是这样的!”阿翠挣扎着跑到了耶律盛身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贵气的男人让她重新找到了希望,“阿翠已有身孕,可这位军爷还欲强迫阿翠做不轨之事,阿翠根本没有想换衣服,他在撒谎!”

    “啪!”耶律盛甩手给了喆图一个巴掌,喆图将鲜血咽回肚中,扯着嘴角不出一语,心中将阿翠与耶律盛一齐记恨了起来。

    管他是耶律盛还是拓跋盛,喆图不屑想道,这次大将军请他过来,他还美滋滋地来了,殊不知大将军压根没有想让他回去的打算。

    他的帝位,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

    想到这喆图也不再纠结,到时候耶律盛的下场只会比如今的自己更惨。

    “你快起来。”耶律盛扶起了阿翠,他好奇地盯着阿翠的肚子,“楚人怀孕与燕人怀孕原来也没什么不同。”

    阿翠感动地擦去眼泪,村民们心中也阵阵泛酸,看来情形比他们想象得要好得多,至少燕国的君主个好人!

    “孤从未见过楚人有孕,今日也算多了见识,只是还从未见过楚人生的稚子是何样。”耶律盛遗憾地道。

    阿翠见他和善,大胆道:“待阿翠的孩子生下来了,大人自然就能见到了。”

    喆图还记恨着阿翠让他挨了那一掌,如今被阿翠这么一提醒,激动道:“这孩子生下来还得几个月,陛下既想看楚人稚子何样何须等那么久?干脆直接将她肚子剖开,拿出婴儿不就好了!”

    阿翠心里咯噔一下,腿更软了几分,好在耶律盛把她扶了起来,还未等她彻底放心,耶律盛露出了开心又天真的笑容:“喆图,孤觉得你说的有理,难怪阿伊重用你,你可真是聪明!”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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