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在大雨中变得模糊又朦胧，背影单薄走的却异常坚定。
面对她的咒骂，李锡成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好笑的骂了句脏话。
李锡成抬步走出了木亭子，一头扎进雨里，雨水顿时浇了个透心凉。
他追了上去，嘴里不停地喊她：“哎，黎苓，黎苓，黎苓！”
“你TM倒是等一下我……”
“没我你徒步走回去啊——”
面对他的呼喊声，黎苓置若罔闻，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瓢泼大雨下她也没有要遮挡的打算，一往直前。
在李锡成乐此不疲的呼喊声中，很快就走到了他们原先的地方，摩托车伫立在原地，被大雨冲洗了不知多少遍，沾的泥点子都被冲干净了，亮的反光。
地上还有他们扔的烟头、空酒罐、没开的酒……
黎苓抹了把雨水，目不斜视大步往前走，眼看就要擦过摩托车了，身后安静不到三秒的李锡成开口了，黎苓烦的直捂耳朵。
“哎，小心……”
脚下两个字未能说出口，就见黎苓踩上了捏扁的易拉罐，易拉罐立马滑了出去，黎苓也随之往后倒。
事发太突然，黎苓又是卯足了劲儿往前冲，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连叫都没来得及叫，眼前景物一晃，失重感随之袭来。
“我草！”李锡成惊叫一声，跑是肯定来不及，电光火石间，他干脆利落的往下一跪，膝盖猛地撞上地面，随着惯性往前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滑跪……撞上了黎苓。
惯性太大没把控住，李锡成在接住黎苓的那一秒，被黎苓撞了个满怀——哐的一声，黎苓的后脑勺实打实的撞到了李锡成的下巴，然后——又嘭的一声跌到了李锡成怀里，并磕到了他的……隐私部位。
“嗷——”
李锡成吃痛地嗷了一嗓子，他现在真是哪哪儿都疼。
——下巴疼、膝盖疼、隐私部位疼……
他都不知道这一声是为那个部位叫的了。
黎苓平躺在地上，在李锡成嗷了一嗓子后，才开始后怕，后知后觉的摸向胸口：“我靠！”
她一脸惊魂未定，惊诧地仰头望李锡成，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
李锡成痛的呲牙咧嘴，一低头就对上了黎苓的目光，登时收起了那副难看的表情。
一滴雨水顺着李锡成的下巴滴到了黎苓额头上，暖橘色光在他背后晕开，大颗大颗的雨点清晰可见。
他低着头，因背着光的原因，整个面庞匿在阴影里，他微微皱起眉头。
“摔傻了?”
黎苓愣怔地摇摇头，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脱离出来，下意识问：“你……没事吧？”
李锡成直视着她的眼睛，没回答她的问题，扬起一个爽朗地笑容，说：“救命之恩因当以身相许！”
他抬起手，流氓似的拍拍她的脸：“你以身相许吧。”
——软软嫩嫩的。
他回味着手感。
黎苓白眼都翻出二里地了，听了这话她就知道这B没事，她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手不要锯了吧。”
李锡成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她撑着地面站起身，检查了下，除了手肘有点痛以外，其他地方没什么感觉，得亏李锡成来得及时，护住了她的头部帮她缓冲了摔下去的力道，她才能相安无事。
她拍了下身上的泥点子，脸上除了惊慌之色隐约有点兴奋。
她扭过头看着刚站起来了李锡成，音调控制不住的上扬：“我草，我刚是摔了吗？”
“不然呢？”
李锡成低头看了眼火辣辣痛的膝盖，毫无疑问，裤子破了两个洞，膝盖也擦破皮了。
“牛逼，”黎苓忽地弯腰笑了起来，“我都不记得上一次摔跤是几年前了。”
“不是，你摔傻了吧？”李锡成真get不到她的笑点在哪儿，哪儿有人摔跤了是这反应啊……
黎苓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转头视线往下，瞥了眼他的膝盖，想到了他刚滑跪过来的姿势……就冲他那劲头都能滑出二里地，滑着回家了。
好不容易收起的笑再一次笑喷了。
“哎，靠……”李锡成像是被她传染了一般，也笑了起来。
两人跟有毛病一样，淋着雨一通傻乐。
“那个学校读的书?谁教你的理啊？”黎苓笑着说。
“啥……”他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黎苓是在回应他那句以身相许。
“英雄救美后不都应该感动的稀里哗啦的，然后娇滴滴的说上一句，”李锡成捏着嗓子说，“‘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还望公子不嫌弃。’”
“你放心我求之不得，不会嫌弃你滴。”
黎苓收起笑，冷漠的看着他，脸上仿佛写了个大字——滚。
“好吧好吧，”李锡成笑了，换了种说法，“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不要你以身相许了，我要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
他侧头，看着黎苓，黎苓正低着头看着飞出几米远的易拉罐，全然没有听见他的话。
李锡成不满的“啧”了一声。
黎苓突然抬起头，仰望着大雨瓢泼的天空，举起手，凄凉地喊到：“苍天啊……”
“我靠……”李锡成在她出声的那一秒，心里咯噔一下，抓住她举起的手，说：“不是，你不会是想发誓招雷来劈我，和我同归于尽吧！”
“行行行，我知道你怨我，但我真不想被雷劈，咱换个方式行不？我想死好看点。”
黎苓无语的看着他，说：“不用我发誓你也得遭雷劈，滚一边去。”
轰隆——轰隆——
天空雷鸣大作，惊白的闪电晃过两人呆愣的脸。
黎苓愣了一秒后，发出了爆笑。
李锡成满脸惊恐：“我滴妈——你别说话了……”
“那你得收敛点，少作孽，老天爷看着呢，估计下次劈真劈你头上了。”黎苓幸灾乐祸地发出爆笑声。
李锡成一脸不敢置信，缓缓抬头看了眼风雨交加的天空。
黎苓笑了两秒，瞥了眼自己这幅狼狈样，笑不出来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重新仰起头，对着天空喊出了没说完的话：“苍天啊，我要是有罪，你惩罚我我认，但能不能不跟我身边这个衰仔一起啊……”
“去你的衰仔，又又又懒我是吧，”李锡成反驳，“要不是你耍脾气，一个劲儿往雨里冲会摔跟头吗，还有！是老子废了膝盖救你的，不感恩就算，还恩将仇报！”
“这谁扔的！”黎苓指着那个易拉罐。
“……我。”
“怪谁。”黎苓接着问。
“……我。”
“叫你乱扔垃圾。”黎苓轻哼一声，说：“什么叫耍脾气，话我已经说的那么绝了，我还能指望你带我回去？”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良心，”李锡成说，“老子带你来的，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子就成间接性杀人凶手了！”
“别TM干站着了，你喜欢淋雨？”李锡成拽了她一下，“走了。”
黎苓站在原地没动。
“给了台阶就顺着下，这会儿别跟我犟，”李锡成叹口气，“几十公里呢，估计你腿走断了也走不回去。”
黎苓翻了个白眼，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易拉罐，说：“垃圾。”
“……哦。”李锡成卡了下，回过神来又笑了。
他没立刻动身和黎苓一起捡垃圾，而是脱下了身上的外套，罩在黎苓头上：“盖着。”
黎苓一把掀开，扔了回去，没什么语气地说：“哟，现在知道彰显绅士风度了？淋都淋湿了，再遮有什么用，多此一举。”
她说的是事实，两人早就成落汤鸡了，身上没一处干的，确实是多此一举。
“行，老子不管你了。”李锡成气笑了。
他弯下腰，捡起酒罐子，往她那边瞄了眼，看见她正在捡一个泡发了的烟头。
他震惊了：“喂，烟头没必要捡了吧，踩到了也摔不着。”
黎苓淡淡地回了句：“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一句话怼的李锡成无话可说，照样子也捡起了脚边的烟头。
谁还不是个爱护环境的好市民了！
他们带来的东西没多少，一两分钟就处理干净了。
李锡成没穿回外套，而是拿外套擦了擦座椅上的水珠，随后垫在了后座上。
他跨腿坐了上去，伸手往后拍了拍：“请吧，老祖宗！”
黎苓看着那件被翻了面的黑色外套，犹豫了会，抬腿跨上了车。
湿润的裤子紧紧贴着大腿，在坐上摩托车的那一秒又紧紧粘在了皮座椅上，湿了吧唧黏黏糊糊的，滋味真不好受。
待黎苓坐稳后，他发动了车子。
摩托车行驶的速度比起来时肉眼可见的变慢了，毕竟下了雨泥土滑塌，小路又窄，李锡成可不敢在这时候拿生命开玩笑。
淋湿的头发套进干燥的头盔里，水珠砸在头盔上，噼里啪啦的，听的人耳朵不得安宁。
“趴我背上。”李锡成说，“哥保护你。”
“不。”黎苓被罩在头盔里，含糊不清的拒绝。
“来的时候不靠的挺好的吗？”李锡成乐了，“这又是在较什么劲儿？”
黎苓的嘴角在一瞬间抿平，不好的回忆再度涌来。
是啊，她也是脑子瓦特了，才会在陷入那段不堪的回忆时，企图依靠李锡成寻求短暂的庇护。
她猛得打了李锡成一巴掌。
“嗷!”李锡成挺了挺背，“你又打我？什么毛病！”
“打得就是你！”黎苓说，“你TM绝对克我，带老子来历劫的吧。”
“哎，”李锡成笑了，“我们这叫相爱相杀哦～”
“相你妈！”黎苓对着他的背和头就是一顿胖揍。
“嗷嗷嗷！”李锡成吃痛的向前挺腰，试图躲避，奈何空间就那么点，扭成蛆了也躲避不了，况且他的后背是暴露在敌人面前的，面对如此恶劣的行为他却无力反击，只能憋屈的任何人宰割。
“轻点！”他怒吼道，随后恍若苦中作乐般，不忘挤兑她，“你再打！老子告诉你，我俩的命现在栓一块了，你不想一尸两命就住……哦～我懂了，你是想和我殉情吧。”
“哇，喜欢这种壮烈的啊～”
“这么聪明，奖励你脑袋开个瓢吧。”黎苓淡淡地说。
李锡成先生英勇无畏的精神，该学！该奖励！奖励——再一次暴打。
黎苓这次丝毫没有手软，哐哐一顿打，头盔里李锡成脑袋嗡嗡的。
“哎我草！痛痛痛痛！停停停停手……
摩托车一阵晃荡，都走S线了，他不得一边哀叫，一边稳住摩托车。
哀叫间隙，李锡成忍无可忍，暴喝道：“你TM发什么疯！喝了几两啊醉成这样！”
“对！我TM就是发疯了，不用你提醒我！”黎苓停手了，同样吼了回去。
“喂……”李锡成察觉到了她说话时，带有重重的鼻音，像是……哭了。
“你、你怎么了别哭啊。”李锡成慌了，语无伦次地说：“是、是我做什么让你生气了吗？”
“为什么啊……”黎苓妹仰头面对天空，雨点重重的砸在头盔上，“到底为什么啊……”
她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的，搞得李锡成云里雾里的，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黎苓哽咽了下，泄气般将一切积压的情绪释放在了暴雨中。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提醒我，他是个不好的人……可、可我就是喜欢他啊；为什么我要有这么多顾虑为什么我要害怕，为什么我不能义无反顾的奔向自己喜欢的人……”
“为什么我是黎苓，这都是为什么……”
李锡成张了张口，凭借三言两语他并不能获取什么信息，但他能感受到，她积压了很久，压抑了很久……
明明话是她自己想听的，可听了心里又膈应，这一刻，她憋急了，不想再憋下去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又为什么不能径直走向自己喜欢的人……
要是没有那些事，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她是不是也能光明正大的去喜欢一个人，能勇敢的去追求爱。
不用去管别人怎么说，抛开外界的声音，坚定的奔向他。
而不是像这般，纠结、胆怯、懦弱、畏手畏脚、摇摆不定……
“我控制不住，我就是、就是喜欢他，我没办法……”泪水与雨水混为一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已泪流满面。
她在痛苦中挣扎，想要走向那束曙光，尽管千千万万人都在告诉她，那不是曙光——而是慢性的死亡。
可她顾不上那么多了，或许……她早已千疮百孔，可她也想用这幅千疮百孔的身体，去爱一个自己爱的人。
她流过很多泪，但都不是为自己而流，而是为那些伤害自己的罪魁祸首而流。
她不想再这样了，这一次，哪怕是深渊，她也愿意跳。
伤害她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一次，而且……这一次是她心甘情愿的冒这个风险。
“我不想再听他怎样怎样，我又是什么好人了吗？就算他把我撕成几大块嚼了吃了老子也认！不过……要是想骗我钱就算了。”黎苓说完靠着李锡成哈哈一通乐。
“你这……”李锡成被她颠三倒四的话搞得哭笑不得，打包票道：“这点您可以放一万个心，他最不差的就是钱了。”
不知道黎苓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趴他背上乐了会，骤然抬起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
“我不会退缩了，我不会因为旧伤疤而去错过重新拿起刀刃的机会，谁也别想再阻碍我，我也不会再掉进那个牢笼里……”
“我TM叫黎苓！”黎苓手作喇叭装，对着天空放声呐喊：“谁他娘的都管不着我，我他妈就是喜欢令狐煜泽！”
刚听了她那一通胡言乱语正准备安慰的李锡成：“……要不我去改个名？”
“不然这么壮烈、豪迈的表白叫令狐煜泽的没听着多可惜啊……”
面对他的调侃黎苓充耳不闻，只觉得压在胸口的石头倏然消失了，释放后整个人痛快又舒爽……
听了她这么一大通让人不明所以的话，李锡成似乎懂了，似乎又没懂……
不过他有种预感，他好像帮了令狐煜泽那小子一把，本来是来当搅屎棍的，怎么还成“帮凶”了呢？
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
事已至此，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变动了，李锡成也认了，他都做到了这份儿上，失败了也不能赖他吧……
“行了，别嚎了，嚎的人心里怪郁闷，”李锡成叹口气，“我给你道个歉行不。对不起，我不该拉你来，更不该跟你说那些话，你就当我在放屁！”
“喜欢你就去追……”虽然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想说这话，更不想鼓励黎苓，更更不想帮令狐煜泽，但他见不得女人在他面前哭——尽管是为别的男人哭，他也见不得。
靠！令狐煜泽是学了什么巫术吗？一个二个跟灌了迷魂汤似的为他神魂颠倒——真TM让人不爽。
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哎？要是造个谣，说令狐煜泽是个gay还会有这么多女人上赶子舔他吗？
不不不，那应该就不会收获一堆女朋友了，而是收获一堆姐妹！
这办法可以！阴险又实用！
“噗哈哈，”李锡成为自己的脑洞笑喷了。
完了他不会是被黎苓这傻瓜的脑回路带偏了吧？
“哎。”李锡成刚准备叫了一声，就发现黎苓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他背上睡着了。
“我草！”李锡成小声嘀咕道：“这TM都敢睡，真想和我殉情啊！”
他靠边停下，缓缓回头抬手推开了她的头盔面罩，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看着——怪可爱，怪诱人的……
李锡成一惊，为自己可耻的想法感到羞耻。
他伸出手戳戳她的脸，连戳了好几下，黎苓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眼里含笑，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的脸。细而浓密的眉毛、双眼皮一双眼睛微微上挑、露出的鼻梁弧度很好看，比起平日里冷艳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倒是柔和了不少，更容易让人想亲近了……
睡着了多乖啊，要是醒了也能像这样多好，对我不要那么凶、那么防备嘛!
李锡成无声地在心里嘀咕，曲起食指轻轻刮过她的鼻梁。
笑意在不知不觉中淡去，眼神复杂又认真，带了份他自己也琢磨不透的情绪。
“是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