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的小厮

    几通酒后,林誉瑾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心中惦记着自己纳妾的事,但满座勋贵,与小姐何时相见的话又哪里问得出口。

    百无聊赖之余,暗暗打量:他们脚下铺着猩红洋毯,头顶挂着各色花灯,四面角上摆着汝窑天蓝釉刻花鹅颈瓶和一些盆栽、花草,他对面一溜儿窗户开了一大半,窗外黑压压的,微风吹来,带着阵阵花香……本是良辰好景,却无佳人相伴。

    他喝了两杯闷酒,又打量起屋中诸人来:

    镇国将军高毓墡三十来岁,头戴乌纱折上巾,身着大袖衣袍,腰间一条镶宝石金衣带,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坐在左首第一位,此时正与主人梁骁对饮。

    他下首陪坐的是安乐公府的小公爷齐嵘,小公爷二十五、六岁,比其他四人要略瘦些,齐眉勒着金花珀抹额,手上戴着一枚金镶灵芝纹白玉戒指。这人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喜欢玩,也会玩,吟诗作对,斗鸡走狗样样在行,而且这人极善音律,每作一曲必在京中流行,有“十二音”的雅称,在户部挂个虚名支领钱粮,也不正经为官。

    右首第一位坐的是定国将军徐骘,他约二十七、八岁,身躯凛凛,目光炯炯,身穿绣着飞禽走兽的缂丝长衫,这家与梁家有亲,梁骁未过门的妻子便是徐骘亲妹,因梁骁丁忧,徐家小姐被耽搁了整三年,如今正好二十,再过四月就是他们的婚期。

    徐知行二十四、五岁,是徐骘堂弟,两家祖上为他们大夏国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才有了一门双国公的尊荣。他身穿银丝线满绣竹叶的白色锦缎直衣,比之徐骘要内敛许多。

    林誉瑾的目光又往前移,落在主人梁骁身上,他穿戴比旁人随意许多,身穿玄色长衫,头上勒着束发网巾,发髻用一根玉簪子固定,在这些人中他最年轻,约二十二、三岁,脸型偏长,面部轮廓流畅,五官端正立体,虽年轻却极有阳刚之气。

    这时,齐嵘坐在梁骁的榻上,与梁骁耳语,不知齐嵘说了什么,引得梁骁笑红了脸。

    林誉瑾忽然想到三年前的那桩宫中秘事,先帝病危,太子远在南京,汉王密谋截杀太子,截杀之人拦下了太子的轿子,但轿中的却并不是太子,而是远在千里之外、在家丁忧的梁骁!

    没人知道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在家丁忧的小子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而本应在千里之外的太子却突然返京登基,再后来就是一道圣旨,梁骁就当了安平侯。

    林誉瑾能想到的就是两个词——金蝉脱壳,暗渡陈仓,如果真如他所猜想的那样,那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了不得呀!这件事没人敢议,就算心中偶尔想一想,他也感到胆战心惊。

    忽然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林誉瑾赶紧举杯,隔空向主人梁骁敬酒。

    在林誉瑾暗中打量梁骁之时,梁骁也在打量于他。见他相貌魁梧,颇有儒士之风,心想若不是年岁不和,加之又有妻室,苏慕昕嫁给他倒也不差。

    可惜了!

    可惜……

    直到酒足饭饱,主人家也没提那件事,这顿饭林誉瑾吃得毫无滋味,起身告辞。

    “林大人,等等下官。”

    陈明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扶正大帽,要跟着他走。林誉瑾现在对这个下属颇有微词,见他满脸通红,脚步踉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心中更加生气。

    “那就走吧。”

    他拂了一下衣袖,就往外走。

    梁骁起身相送,林誉瑾瞅见机会难得,张嘴欲问与小姐相见的事,却见梁骁脚步踉跄,仿佛一阵风也能把他吹倒。

    两个小厮连忙上前扶住,一个说“哎呀,侯爷喝醉了”,一个喊“端碗醒酒汤来”,林誉瑾便再也问不出口了,想着陈明萱给他的那张画像,又伸长脖子往外面那排围屏处张望,盼望能远远地瞧见小姐一眼。

    林夫人瞧出丈夫不死心,讽刺道:“别看了,人没出来,回吧。”

    林誉瑾一下明白过来,心中失望极了,他只是想生个孩子,怎么就这么难,怏怏地跟着夫人离开。

    待这一干人消失在黑暗中,梁骁才站直身体,拒绝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对方没机会提出要求。

    面都没见过,林誉瑾对苏慕昕的执念不过是贪图美色而已。

    “怎么没看到昕昕。”

    正欲回座,忽听到有人在打探苏慕昕,他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谁,顺着声音望过去,他堂哥梁宽扶着桌子和坐他旁边的梁治说话。

    梁骁有些生气,闺阁女子的闺名岂是外面男子能随意叫的?这不坏人名节么!正欲上前劝说堂兄注意避嫌,听到三弟梁治驳道,“苏小姐未嫁女子,也不姓梁,堂兄这样叫她不妥当吧。”

    梁宽醉眼迷离的说,“这有什么了,她小时候我就这样叫她了。”

    “她现在不是小孩了,男女得避嫌。”

    “得得得,叫个名字而已,罗里叭嗦的。”

    梁骁放下心来,回了席面,刚坐一会儿就说“气闷得很”,让人撤掉几扇围屏。

    齐嵘喝了不少酒,这时又摇摇晃晃的坐到他身旁,伸手搭在他肩上,“刚刚你出去送客,你未来大舅哥问我跟你说了什么,我说我在审你有没有金屋藏娇,你大舅哥一直帮你说话……我不信!我要去你房里看,如果真没有,我送你两个。”

    他拍拍梁骁胸脯,一直让他放心,他送的姬妾一定貌美如花、温柔体贴。

    “我妹妹还没嫁来呢,别带坏我妹夫。”徐骘嚷了一嗓,跟着又让齐嵘把送梁骁的两个姬妾转送给他。“我也没有!”

    “你?看看这人,脸都不要了!”

    齐嵘向众人说了一句,跟着指着徐骘,鄙夷道:“你哪里没有,是屋里没有,还是外面没有,还是花楼里没有,要不我带大家四处转转……就去花楼吧,去问问你的相好有多少。”

    高毓墡笑着说好,“反正有空”;徐知行也点头,表示要去;余人起哄附和。

    徐骘连忙起身,向诸君告饶,“今日喝多了酒,要回了,不然醉宿安平侯府可就不好了”。

    “喝醉了怕什么,府中房间多得是。”

    梁骁笑着拒绝徐骘想要提前离席的想法,他现在心情是轻松愉悦的,拒了林誉瑾,预计来闹事的人也没来。往外觑了一眼,堂兄梁宽竟没在他的座位上,快速往其他桌扫视一番,也没这人,他直觉要出事,招来薛斐,小声对他说:“你去找找宽少爷,他喝了酒,别生出什么事来。”

    ……

    “苏小姐!苏小姐!”

    苏慕昕迷迷糊糊间听到一下一下的打门声和放鞭炮的“噼里啪啦”声,她从梦中惊醒,赶紧披了外衣,走到窗前,往外推开窗子,顺着开口就往院门口看。

    这时只听得“吱”、“吱”几声响,几支火箭如灵敏的老鼠一般极快速地窜上了半空,在距此不远的天空中炸响。

    那声音如同山崩地裂,好像大地都被震得颤动起来。

    苏慕昕瞬间清醒,偏头往天上张望,这边天空都像被炸红了一样。

    “都半夜了,还在放烟火呀!”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正欲再躺回床上,“啪啪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确定没听错,的确有人在拍门。

    孙嬷嬷这时也被惊醒了,苏慕昕听到对门“吱呀”一声响,跟着孙嬷嬷就出了房门。

    她手中拿了一盏油灯,走到院子里,拉开院门,与来人说话。

    四处黑灯瞎火的,苏慕昕也没看清来人是谁,只大致看到似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没一会儿,孙嬷嬷拿着油灯,折返回来。苏慕昕见状,连忙关好窗户,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孙嬷嬷正要拍门,见她醒了,便说:“小姐,正要叫你呢。”

    “谁拍门?”

    “夫人那边差人过来,说请你过去。”

    “怎么又要去了?”苏慕昕奇怪的说。

    “不知道呢,我跟来请得人说你早睡下了,他催促小姐快快梳洗穿衣,不好让夫人和客人们久等。”

    苏慕昕无奈,问,“真真醒了没?”

    孙嬷嬷摇头道:“没有,她向来睡得沉,不叫是醒不了的。”

    “把她叫起来,等会儿让她陪我去。”

    “还是我陪你去吧。”

    苏慕昕体贴的说:“你眼睛不好,还是少走夜路,再说真真怕黑,万一醒了,看到家中没人,又该吓哭了。”

    孙嬷嬷也挺无奈的,自己早年哭多了,伤了眼睛,这两年不论看人还是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到了晚上情况更严重,几乎跟瞎子无疑。

    她既歉然又有些啰嗦的叮嘱苏慕昕一定要说“不愿意”。

    “知道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苏慕昕就已穿戴完毕,她和真真跟在来人身后出了竹隐院。

    苏慕昕不放心孙嬷嬷,频频后望。

    正如孙嬷嬷不放心她俩,一直站在院门外,目送她俩离去,直到她俩在小径上走了好长一截,孙嬷嬷才返身回屋。苏慕昕见她回屋,也放下心来,加快脚步,跟上来人步伐。

    竹隐院外是一处偏院,叫翠盖院。

    院中有一处不大的池塘,院里和池塘周围都栽种了不少翠竹和高大茂密的树木,像一个巨大的翠绿色盖子从天幕上盖了下来。

    这里白天还好,一到夜晚,蛙鸣声四起,周围树影张牙舞爪,就显得有些阴森恐怖了。

    苏真真没走出多远,身上就开始打起了颤,她贴近苏慕昕,低声说了句“小姐,我害怕”。

    苏慕昕握住她提灯的那只手,安慰她别怕。

    其实她心中也有些发怵,这里阴暗又偏僻,再加上今晚宴客,府中的丫鬟奴仆大多都在前院伺候,若遇到翻墙进来的歹人,旁边就是池塘,杀了人,尸体往池塘里一溺,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心跳如雷,紧张得四处张望,整个翠盖院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似乎只有他们手里的两盏灯火在闪烁。

    她的视线又往带路的那人身上看,只见他头戴毡花帽,短衣长裤,手中提的那盏羊角灯一直照着路面,使他上半身黑乎乎的,极不真切。

    苏慕昕拼命睁大眼睛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清那人的脸,正要询问他在夫人处做何事,受何人管辖,忽然觑见灯上写着一个梁字,的确是梁府的物件。

    再仔细辨认那人的身形,像是王夫人房中一个妈妈管辖下几个小厮中的其中一个。

    她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未免太过杯弓蛇影,这里是京城,这里是京城里的安平候府,谁敢到这里生事!

    她跟着那小厮走过池塘,那小厮突然折向其他方向,“苏小姐,走这边。”

    苏慕昕惊道:“今日宴客不是在花厅么?”

    花厅在府邸前端,这里是后宅,他不带她们往前走,反而带她们绕过池塘往更后面走?

    “夫人没在花厅。”那小厮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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