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止余光瞟到陈霖，却只是装作没看见，继续和管床医生交流尹阿姨病情，路尹直到他打电话来之前都没主动想要通知他，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陈霖不动声色看了吴止一眼，压下心中的异样，“妈怎么回事？”他单膝蹲在路尹身前，她抬头，陈霖一下撞到了她那空洞的眼神中，她微垂着头，眼神逐渐聚焦。

    “她攒了好几个星期的抗抑郁药，哦，还有安眠药，全吃了，发现得太迟，现在基本可能算稳定了吧，应该醒不过来了。”

    陈霖瞳孔微微放大，缓缓坐到她旁边，看着双眼放空的路尹，半晌垂下眼帘，站起走向管床医生，吴止见他走过来，便又坐到路尹身边，示意陈霖和医生聊。

    路尹看着她走过来拍拍自己脑袋，“又忘了，小止，你先去吃饭吧，反正陈霖也来了。”迎着吴止担忧的眼神，她轻声道：“去吧！”

    “那我先走，你有事就call我，我今天没什么事了。”

    送走吴止，路尹紧了紧拳头，转身走向医生，管床的陈医生看她来了，道：“正好你过来了，尹霞女儿是吧，我们到旁边讲一下你母亲的病情。”

    陈霖紧跟上，陈医生看了一眼他，没说什么，走到工位电脑前，陈医生大致讲了现在尹霞的状况，不好，非常不好，他们基本稳定了她的生命体征，目前看来，大脑严重受损，不过幸运的是，脑干重要中枢受损没有不可逆的特别严重损害，“通俗来讲，她有机会活下来，但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了，基于患者年龄，您也是吴医生的熟人，我们跟您在讲确切一点，基本醒不过来了，但也不除开一些，额，奇迹发生。”

    “谢谢您，还是请您和团队全力救治我妈妈，费用之类的不用担心。”

    陈医生心里有数了，“然后，可能后续我们还是要把病人转入神经内科的ICU，你们也做好准备，这是场硬仗。”

    路尹又谢过陈医生，陈霖等陈医生走了后，斟酌再三，还是提出找更好的专家远程会诊，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方案，路尹摇摇头：“小止说瑞和的神内已经是全国前列了，再说，妈也不宜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既然在这住下就相信这里的医生。”

    陈霖去病房在尹霞的床前站定，她于他而言，很陌生，结婚前她们就吃了一顿饭，再就是婚礼上，婚后他和路尹挑了一套适老化做得很好的社区的房子给尹霞住，离他们的家很近，她好像是闹过，不愿一个人住，路尹说她只是闹小脾气，他也不愿意和丈母娘住，便也当不知道就这么办了，婚后路尹越来越少去看丈母娘，尹霞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都表现得不冷不热，甚至有掩藏不住的敌意，可能是怕自己对路尹不好吧，随便了，他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不回娘家，那就可以更多回婆家，她是他的家人，他希望她和父母奶奶处好关系，故而，一向孝顺的他也从开始的象征性问问要不要去看看尹霞变为了闭口不提，毕竟有的家庭就是亲情缘浅，路尹和他们家里处得很好，这很好。

    尹霞，长这样吗？他突然发现，其实路尹的嘴巴和她的很像，都是微微向上的嘴角，没有表情时会像是在微笑，那看来尹霞对自己都不算是面无表情了。

    “吃饭了吗？”路尹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

    他转身，“没事，我不饿，事多着呢。”

    “走吧，你不饿我也饿了，吃点。”说完自顾自转身朝医院大门走去。

    陈霖愣了愣神，路尹察觉他没跟上来，转头勾着嘴角，“怎么，真不饿啊？”陈霖这才迟疑着跟上。他心中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天塌了都得先吃饭。”路尹大步向前走着，高跟鞋和地面碰撞出铿锵的哒哒声。

    醒不来了？太好了，妈妈，我们还有好多年，我们娘俩的，相安无事祥和无比的温馨的好多年。

    吴止洗了澡，早早上床，脑子里却一刻停不下来，一会儿是金子怎么办，她这么多年都是和尹阿姨相依为命的，一会儿却又想起那句隐隐的造孽，这时一个人在床上躺着，又想起那阿姨好像说了什么逼成这样，什么早干嘛去了，金子结婚后确实没和尹阿姨住一起了，抗抑郁药？金子知道尹阿姨有抑郁症吗？她莫名想起曾经金子像她打听过市里哪家精神科好，她当时说是自己压力太大了焦虑得睡不着，事后问她看病结果如何她却又说太忙没去看，一些蛛丝马迹强势地挤进路尹脑子，她隐隐有滑向一些乱七八糟方向的趋势。

    她闭了闭眼，算了，她们母女俩再怎么如何也是她们之间的事，何必过度揣测窥私。

    揉了揉太阳穴，手机突然振了一下，进来一条消息，来自杨岑。

    “你还好吧？”

    她拍拍脑门，把他给忘了，急急举起手机回复。“嗯嗯，还好，谢谢关心。”

    想了想又觉得有点太疏离，加上一个“啦”，“谢谢关心啦”，点击发送。

    “那就好”

    对话框沉默了半晌，吴止正挑选着一个没意义的表情包想着给这场对话画上一个温暖的句号，他却又发过来

    “睡个好觉！”

    吴止无意识勾了勾嘴角，手指悬空了一会儿，犹豫着打下，“你也是！”

    她放下手机，将被子拉过脸上，杨岑，杨岑，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那头的杨岑看着不咸不淡的“你也是”有些失落，他想着，总有一天，希望我们可以互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