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情

    “莫大哥今后打算如何?这朝中可不太平了。”

    莫深听了这声“大哥”心里暖意涌起,满不在乎:“管他如何!我只做我的,任他们怎么翻天覆地!”

    为官者当泽天下百姓,谁怕尔虞我诈?

    想到这,他一拍脑袋,“糟了!今日不休沐,日头升的这般高,怕是赶不上早朝了!”

    谢灵犀正想说用马车捎他一程,却见人动如脱兔,转身如风,来不及说声“告辞”,挥舞着衣袖大开大合地疾步走了。

    “这真是……”

    谢灵犀这时终于也想起尚在寺中的阿姊,难得露出了惊恐之色:“完了!”

    “怎么?”

    “我姊姊若是发现我不见了,定要四处寻我!”

    自从那日摔断了手臂,家中人严防死守,根本不放心她一人出门,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将小命整没了。

    树林中的黄鹂适时叫了几声,斑斓的早花枝头上沾着露水,一不注意便打在过路人的衣襟处。山间寒气着实厉害,夹杂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细细柳絮,偏生这时柳续探头过来:“应是往东走。”

    谢灵犀耳朵被他呼出来的热气一暖,浑身不自在,僵硬道:“东边无路。”

    确切的说是没有前人踏出来的路,需得大刀阔斧开辟出一条小道来。

    可现下就凭他们这两个残废?

    莫说山林间,大蛇野怪时常窜头,连一些茂密的荆条藤曼,都是难缠的拦路虎。

    “绕过去罢。”

    两人捡了几根粗壮的树枝开路,不时有浅浅梨花吹落,掉进他们的脖颈处。

    谢灵犀边走边想起方才那些许从山脚处吹来的柳絮,不禁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柳续弯着眼睛:“什么?”

    “我为何不愿与五殿下交好?”

    “不是,”谢灵犀皱了皱眉头,“我为何要问这等无趣的问题?”

    柳续心想观之先前她对五殿下的态度,若是两人再熟捻一点,她便要直说“晦气”了。

    便听谢灵犀语气轻快,声音婉转似流水拂花,“你可知你名字由来?为何你叫‘柳絮’啊?”

    自她第一次听说状元郎的鼎鼎大名,便觉得这名字实在可爱得打紧,后来遭人纠正才知道并非“柳絮”之絮,而是“继续”的续。

    春城柳絮满天飞,身处其中便会想起惊鸿一瞥的状元郎罢。

    柳续移开一束探出头的花枝,语气温润地解释道:“因为我是春天所生。”

    “家母爱柳絮,但在江州难得一见,说取了这个名字,看见我便是看见满城飞絮了。”

    “后来到了读书的年纪,父亲说怕将来顶着这名字做官遭人笑话,便早早给我改成了‘续’字,即是续圣断绝学,承天下太平之意。”

    谢灵犀莞尔:“你父亲那么早便知道你要做官了?”

    柳续走在前面,停下为她拿走头钗上垂落的粉白花瓣,眉宇间飞扬着少年意气,“我爹说他是神算子!他说,我将来不仅能做官,说不定能成为名传千古的中枢大夫!人人都能记住我的名字!”

    谢灵犀下意识摸了摸头,心里想的却是上一世大燕的结局,国都要亡了,还谈什么贤相呢。

    “你想做中枢大夫?”

    柳续低声“嘘”了一声,“别声张,我只告诉了你一人。”

    “那你呢?”

    灵犀……还真是朗朗上口。

    “我家‘灵’字做辈,‘犀’字沉稳,说起来似乎只是为了凑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并没有太多的期望。”

    说完她恍然想起昨夜厢房中两人那蹩脚的演技,目光回到柳续身上,严肃道:“昨日你口中的‘婉婉’是何人物?我可不喜与有心上人的男子靠这般近说话。”

    若柳续有了娘子,到时候便带出来同她认识认识,大家交往敞亮一些,以后才好办事。

    谁知柳续似乎误会了什么,竟然红着脸连忙解释,“没有没有,那时情急,胡诌之语,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般着急,不知道肚子里藏了多少阴谋诡计。

    谢灵犀顿住,眯着眼睛:“真的?”

    柳续哪里还敢看她,方才的云淡风轻、恣意潇洒的样子都隐匿地一干二净,这时红日当空,驱散了山中茫茫雾气,谢灵犀的脸就这样明晃晃放置他眼前了。

    眼角眉梢似乎因山间寒气染上了一丝红晕,桃腮带晕,嘴唇也是殷红非常的,水莹莹地抿着,那双如水杏一般的眸子此时却是毫不避讳地看着他,透出些许审视。

    眼看着姑娘冷目灼灼,却不知这般面容此刻竟是一番桃木灼灼之态,柳续面上一怔,转过身去垂首,双颊僵硬,素色发带随风飘荡,连带着手腕也跟着颤起来,“当真,三娘信我。”

    人还没缓过来,便见谢灵犀收了神色,绕过他走到前面去了。

    山间桃李盛,寺前溶溶风。

    姑娘天青色的衣裳仿佛为这青葱绿意里添了一涧潋滟春水,胸前飘带顺着露水一点一点垂在低草尖儿上,缓缓唱出一山间词。

    “我已看见寺庙轮廓,朝东再走一段,便要到了。”

    这下两人默不作声地走着,恰似一袭暖玉生烟,环绕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

    此处该是山谷之中,绕过桃花林便得以看见一湖绿溪,溪涧旁一处小而宽阔的瀑布,在阳光下水珠蹦起,波光粼粼,时常有外出的僧侣在此挑水拾柴,如今从水流后竟走出一支巡逻的皇家侍卫,雄赳赳气昂昂地踏着方步。

    谢柳两人正恍着神走出桃花林,立马被眼尖的护卫队瞧见了,提起刀喝道:“站住!”

    谢灵犀一懵,却是与柳续乖乖定在一旁不动了。

    那领头人昂着头过来一看,门神一般的脸瞬间放松下来,“嗐”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两只野鸳鸯偷情……这荒郊野岭的,也真下得去口。”

    这话真是不怎么好听了,谢灵犀骤得蹙了一下眉,语气也不甚好:“让开。”

    那人一听,可来劲了,但面对美人总要多一点宽容的,他张大嘴巴,佯装惊讶道:“美人儿脾气可真够大的——你瞧你这情郎都还没说什么呢,不如跟了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享一生荣华富贵。”

    他接着还数落起柳续来,“你看他,瘦不拉几的,身上穿的粗布……啧啧,岂不磨得我美人儿忒疼,做那事时如何销魂?”

    别说是谢灵犀了,柳续都忍不下这个,他往前一步,握紧了拳头,却立马被谢灵犀一拉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这习武之人,一身蛮力,非寻常书生可比。柳续若要硬碰硬,不仅在此撞个头破血流,可怜得很,要是被有心之人捅到朝堂上,非要治他一治,说不定他那当中枢大夫的梦便作了空。

    柳续也知道方才是一时气血上涌,被冲昏了头脑,平日他谨小慎微,惯会插科打诨,同他人假笑一番装一装也就过去了,今日不知怎的,心中一团火烧起,便这般莽撞地欲冲上前给他两拳。

    他微微侧身挡在谢灵犀面前,“观阁下的衣袍式样,莫非是兴武营下?”

    杨朔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之语,瞪大眼睛,狂笑一声:“兴武营?兴武营算个屁!”

    “老子是南衙左武卫杨朔,欸你这小子,胳膊上那是什么……给我把他抓起来!”

    谢灵犀顺着他的话一看,柳续手上包扎的布条里,不知何时渗出血来。

    兴武营驻守边关,南北衙守卫京城,圣上不知在搅和些什么,将这两派人全弄到香山上来了,这小校尉定是见他们行踪可疑,更不用说柳续手臂上还淌着血,让他们疑心更甚了。

    眼见着那禁卫军就要行动,谢灵犀大喝一声:“谁敢!”

    “我等上山礼佛,一时迷了路,兄长的手臂不小心被荆条划伤了,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天子脚下,岂容你在此造次?”

    “我倒看着你们两个暗藏祸心!”杨朔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灵犀一眼,舔了舔嘴唇,“来人,将他们带回去好好审问审问。”

    “小心些,佛门之地不可见血。”

    禁卫军分成两派,左右将他们团团围住,乱枪当头,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横七竖八地抓着他们的衣裳。

    两人对视一眼,便知道此时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的,皇城中根系复杂,谢灵犀更不想让父亲被人抓着什么把柄。

    只得路上想法子脱身罢。

    谢灵犀凝目沉思,没注意到身后亦来了一支队伍,为首之人穿着威威玄甲,头上绑着飞扬的红发带,便是那裴照。

    他们一行人正是顺着谢柳两人开出来的那条潦草的小道一路探过来,以为有什么可疑人物,越过密林,这便发现前方河畔似乎有两伙人起了争执。

    他翻身下马,“住手!”

    谢灵犀等的就是这一声。

    可惜它来的稍微迟。

    方才拉扯间,柳续把她牢牢护在身下,埋着头被左武卫狠狠打了几记,衣裳也被蛮力撕烂了,就这样还不忘伸腿绊他们几脚,使劲将身上的血擦在他们身上。

    她自然不闲着,翻来覆去躲藏间顺手薅了几个人的头发,这下一被叫停,双方的样子都不太好看。

    谢灵犀本想着安安静静跟着他们走了也好,谁知那些人一声令下便伸手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山野强盗,正乘火打劫呢。

    反倒是柳续,劲儿真大,简直不动如山。

    裴照见这番萧条景象,愣了一会儿,不确定道:“谢姑娘?”

    谢灵犀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发簪,慢条斯理地理了一理头发,“是我。”

    “这位?”

    他指了指柳续。

    发带被扯掉了一截,左臂衣不掩体,袖上一片血渍,一张风神俊朗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微微笑着,一时不知与山花谁更明艳。

    “是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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