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

    莫说流言真假,昨夜倒真是发生了几起骇人听闻的惨案。

    前些日子在曲江河畔遇袭的学子中,有好几名昨夜被一条黑影袭击,腰、腿处皆受重伤,嫣红的肠子流出来让人心悸。

    更惊悚的是,这些郎君大多在京城任职,多为跃然登科的一甲进士。

    一时间,整个长安人心惶惶,一些幸免于难的进士郎君躲在官衙里,竟是丝毫不敢出门,生怕不慎丢了脑袋。

    居于长安的百姓多有看热闹之意,七嘴八舌地与街坊邻居一一道去,不到一个时辰,桃红的襦裙,柳绿的飘带,男男女女凑在一起,将这届进士数了个底朝天。

    首当其冲的是尚在翰林院的柳承之。

    柳续今日窝在位子上,竖了一只耳朵,半阖着眼睛打盹,近来只是学习些政务,落得清闲。

    迎面微风,他慢慢睁开眼睛,见四周人围上来,一同僚颇为关切道:“承之,你没事吧?”

    柳续手一抖,打翻了一只墨瓶。

    “无事,只是近日事务繁多,总觉得有些疲惫。”

    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几个年老的“菩提面”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新婚燕尔、新婚燕尔啊!”

    柳续一怔,后明白过来,红了脸,但也看出众人不对,“发生何事了?”

    “你不知啊?”一大人夸张道,“昨夜长安夜奔人,趁着月色窜进许多郎君家,刺伤了不少人呐!”

    柳续心道便是计谋凑效了,他面上惊慌:“可有查出那贼是何人?”

    “既然刺伤多人,可知他是为谋财还是报复?”

    那大人左右踱步,捋了捋灰白胡子,嘴中神神叨叨:“非也,非也。”

    “不为谋财不为害命,依本官看,这人乃是为了追求一种快感,见昔日对手匍匐于他袍下,他便心悦。”

    柳续:“怎么说?大人此话可有依据?”

    “自然!”

    “承之可知晓,遇刺者皆是何许人士?”说罢,他自问自答,沧桑道出,“便是今岁登科的一甲进士,故而这贼人定是因其名落孙山、惶然落第,心有不甘才下此毒手。”

    “承之,你昨夜真没听到什么动静么?”

    柳续背上冷汗析出,若非明白此事底细,他真要怀疑面前这位口若悬河的大人是谢灵犀安排与他互唱双簧的内应了!

    周遭几双眼睛盯梢,柳续佯装发愁,眸光暗淡,“昨夜拙荆感了风寒,我在旁照料,故并未察觉到异样。”

    “啊……是了是了。”

    几只老狐狸背手交耳,口中琢磨,那谢家娘子啊!

    前些日子,那谢娘子在宫中书苑伴读时,与夏翰林当堂辩驳“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敢忘、不敢忘!

    哆嗦之余,看向在旁的陈流芳,“流芳,听闻陈大人前些日子告病,如今可好些了?”

    夏翰林刚问了一句,突然瞧见他额角那处疤痕,继而想起“青面獠牙、面白无须、血盆大口”等等传言——

    陈流芳这疤,不就是九寺中传出来那道!

    九寺里虽然混迹了一些不干事的饭桶,但传言之由来,总不至于信口开河。

    夏翰林甚晓人情世故,鲜少碰壁,谁知陈流芳看也不看他一眼,直勾勾盯着柳续,双眼无神,流着阴翳。

    他缓缓开口:“柳大人,青楼好玩么?”

    柳续被他说得一愣神,随后听他讥道,“柳大人可真是个多情种,前日刚在青楼与妓子们卿卿我我,今日便扮起了爱妻的情圣。”

    这人真是面目丑陋,此刻掀着上嘴皮,更像一只被烫水烧过的干瘦老鼠。

    柳续:“流芳此话何意?”

    他抬头无辜道:“你对我行踪这般清楚,你也去了?”

    陈流芳眯着灰白的眼睛:“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人。柳大人这般爱编排别人,陈某不乏多让。”

    倒打一耙。

    柳续听罢,站起来作势端起墨,似要泼顶而下,遂挑眉冷笑:“谁先挑事的?”

    “哎哎——!”

    外头一股邪风将桌案上书卷毛笔尽数扫落,几个老翰林惊呼着跳起来,急忙伸手抓空中公文。

    那旁端砚台的端砚台,抓笔墨的抓笔墨,甚至有几个巴不得火上浇油的,挥着宽袖扛着红木椅——

    “冷静!冷静!”

    夏翰林不知自己朝陈流芳说了句话,便引起这般风暴,好不容易薅住飞舞的胡须,他先朝脾气好的柳续喊道,“承之!”

    “冷静些,将墨水放下。”

    柳续不听。

    夏翰林转头向陈流芳,眸光小心翼翼:“流芳,砚台。”

    陈流芳又垫脚将砚台抬高。

    夏翰林怒了。

    一拍桌子,大吼:“都给我住手!”

    “尔等都是才高八斗芝兰玉树经过万千擢选入才翰林的人——”

    他一连串说完,歇息一瞬,续道:“如今搬桌子弄椅子上打枇杷树下敲自家人的腰板子,与荆州村妇为掉在地上两口腻肉争执打骂有何不同!”

    见柳续眼眸微动,“瞪什么瞪!尔等行为,难道光彩吗?!”

    ……

    确是不光彩。

    此时,明光殿上,圣上龙颜阴沉,下方文武百官端着笏板,垂头屏气,一言不发。

    正是黑云压境,风雨欲来。

    圣上高堂缓步,冕板前后垂下十二旒,分明是五彩玉石为始,却透出一股毋庸置疑的威严来。

    永旭帝燕煜面若沉石,重重甩下一本奏折,落到众官脚旁——

    “朕竟然不知,长安城何时成了这般‘炼狱’。”

    永旭帝虽笑着,眼睛却看不出笑意,深若幽潭,看得人直打寒颤。

    一绿袍哆嗦跪下,叩地长叹:“陛下!这群刁民,皆是造谣生事!什么刺客,什么歹徒!都是些莫须有的事呐陛下!”

    又一人捧手:“陛下,臣则以为不然。”

    “我圣朝已立百年,繁盛之道莫不过是重民生、勤民事呐!此案所系重大,背后之人,若不查不除,会令天下学子寒心呐!”

    后稀稀疏疏几人附和。

    永旭帝盯着台下众臣子,似窥见众人所想,皮笑肉不笑:“爱卿以为如何?”

    “恕臣斗胆,请此案承大理寺,刑礼两部从旁相辅,肃清繁琐甬道,以直达天听。”

    说话者是礼部尚书方进,他本是挂个名号,实则兼着旁的职务,目光精明:“陛下,臣自察,礼部有咎。”

    “此事恐怕牵连了一起科举舞弊案。”

    话音刚落,莫深杵着笏板,挺着腰上前。

    “陛下,臣有要事奏!”

    永旭帝:“说。”

    莫深轰轰烈烈:“陛下,臣要谏南衙左右武卫与□□沆瀣一气,刺伤京官数人!”

    “臣知其为陛下亲兵,本是为安民生护社稷所设,可其中有人为蝇头小利冒险行刺袭之事,杨大人屋中掉落腰牌便可作证!”

    永旭帝正要说话,莫深又一拜——

    “陛下!”

    “臣要参礼部拟榜之人张仕途大人暗藏祸心,捣乱进士名第,为今日奠定祸根!”

    永旭帝:“哦?既张榜名次有误,为何数月前不报?”

    莫深涕泪斑斑:“臣今早才听市井传闻,道是有才者名落孙山,本已了了作结,却不知昨夜从何处透出卷子,竟冠的是他人姓名!”

    永旭帝眼眉紧锁。

    “陈潜。”

    礼部侍郎陈潜垂头应道,“微臣在。”

    “张仕途何在?”

    陈潜两股颤颤:“张大人,他尚在办事处呢!”

    此话一落,便无人发声,又是一阵死寂。

    莫深正想着是不是还得撞柱流血,却听圣上端起砚台往下猛地一砸,淋了陈潜一头血——

    倏地殿中呼吸声都屏住了,真龙怒不可遏:

    “查!都给朕好好查!”

    ……

    同时间,翰林院仍是一阵鸡飞狗跳。

    陈流芳仍高高举着砚台,与柳续绕着桌案走了几圈,颇有一副鱼死网破之感。

    另一边,夏翰林与人吵成一团,口水飞溅,便是争论他方才所言如何粗鄙,如何不敬重世间娘子,那人“呸”一声,见说不通,抡起拳头便来。

    剩下的人不知所措,索性任凭心意选了各自阵营,纷纷挽袖,如公鸡相斗。

    谢灵犀婉步进门,便是撞见这幕。

    一个沾满墨的狼嚎毛笔飞过来,她听见自家郎君高声嚷嚷,“好你个凶神恶煞,长得这般丑还能当探花!”

    随及公鸭嗓不甘示弱:“靠脸谄媚的柳贼!”

    柳续还要骂,见门前已亭亭立了一人,面若春晓之花,正是谢灵犀,他惊呼,“啊!”

    “娘子!”

    谢灵犀歪头躲过那只毛笔,旁观室内光彩,冷笑了一声。

    已至饷午,柳续还未归家,她已打听到前朝闹开了锅,唯恐柳续出事,一番思索后来了翰林院。

    可真热闹!

    谢灵犀扫了眼风暴中心,竟然分不甚清是谁人在斗,她清清嗓子,用力叩门:“诸位,饷午了。”

    一旁,夏翰林吵得满头大汗,满耳朵是男人的怒骂声,听此如闻仙乐。

    扭头一见是谢灵犀,回想方才出尽洋相,不由掩面。

    堂内就此歇了火。

    “我等夫君归家未果,便寻来此处,诸位方才在吵什么呢?”

    莫说旁的,柳陈等人算是后生,几个老翰林默默退后几步,将辩论堂交出来。

    她一出现,陈流芳的眼睛便死死盯着她,忿恨、屈辱皆有之。

    谢灵犀福至心灵,对柳续道:“你莫要和野鸭子吵架,当心他泼你一身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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