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后

    赵汝成昨夜受了惊,更觉的钟家太复杂,不是他能同流的。

    父亲之所以同意钟家这门亲事,无非是看在自己与钟良材曾是幼时同窗密友,良材彬彬有礼又才华横溢,给父亲落了好印象,顺带对他身后的钟家青眼有加罢了。

    但钟家可不是都像良材大哥那样温和有礼。就拿钟老二来说,虽年纪不大,但混世魔王,昨夜不就在他眼前拿了几条人命?送自己回家时也是连唬带吓,只怕是全香港都找不出个能降得住他的人!若没记错,良材与良玉是同父异母,而老二与良玉才是同枝,说起来,老二才是亲舅哥,这以后同进同出,可怎么惹得起?

    赵汝成盘算着该如何了却这门亲事,既不驳了与良材大哥之间的友情,又不至于伤了良玉妹妹的傲气。显然不能先跟家长商量,要先去打探下良玉怎么想?昨天同她见了面,她那样一个天之娇女,未必先看得上自己这样的老学究,若由良玉来销亲 ,自是比他开口更方便。再者,还要去问问潘画家有没有兴趣来报社。怀着两件事,他在自家是坐不住,叫了司机往半山别墅钟府家里,找良玉去。

    钟太太近年身体似乎是更不好了,比起小时候见汝成时已衰老许多,才五十出头,头发已半白了。

    钟太太:“汝成,快坐,快坐。去日本也有十年多了吧?”

    汝成自十八岁赴日攻读语言与新闻学业,半工半读,至今刚好十年。

    赵汝成:“有了。钟太太身体还康健?”

    钟太太:“唉,染了肺病就没什么好活了,只盼着你们好。”

    赵汝成:“陈医生是有名的,您可要听他的嘱咐,好好养着。”

    当着钟太太的面,汝成不好说潘姨太的事,只能问候良玉,还没开口,钟太太却先他提起,估摸着也想催动亲事。

    钟太太:“汝成昨儿见着良玉了没?她如今长大了,没了小时候的模样,你看着该陌生了吧?”

    赵汝成:“见过了。良玉妹妹身上越来越有钟太太的影子了,像女明星一样。”

    钟太太年轻时也是小有名气的香江美人,在洋节上能唱洋文歌,也曾灌过唱片,只是出身不佳,后来下嫁钟老爷后,才算靠了岸。如今美人迟暮,又有潘姨太替了自己,已许久没听到他人捧赞,挥着帕子笑道:“汝成看得准,良玉她倒是正有这意思,今早还闹着要去见那个天津来的岑小凤拜师学艺呢。”

    赵汝成昨天在晚宴开场时,就见识过岑先生大青衣的身段和风采,莫说良玉,自己一个男人都入了迷。拍腿,赞道:“也该,也该。岑先生唱的正统京戏,良玉若有机会亲近他是好事。”

    钟太太先前还担心自己的女儿如此痴迷曲艺,恐怕要被赵家公子认为是不入流而瞧不上,听了他的话才放心,笑道:“汝成是有学问的,懂得这些风雅,这是良玉的福气。”

    赵汝成也该去找良玉了,问道:“这么说,良玉外出拜师去了?”

    钟太太:“唉,不知良璞发什么疯,把她锁在房里了。良玉一天都没吃东西,正好汝成替我再劝劝?陈妈,你带去吧。”

    陈妈是良璞和良玉的奶妈,也心疼着,连忙喊了女佣去备一份热饭菜,要一道送过去。

    良玉穿着洋睡衣和拖鞋,正懒散的倒在外间一处沙发上,听到廊厅又有人走来,骂道:“不吃,都说了不吃!”

    陈妈先前被良玉堵了好几次,一听良玉又闹起来,忙退后,把饭菜交给汝成,让他自己去送。

    因之前钟良璞已吩咐了两个警卫铁桩一般守在门外,赵汝成只好挤在两个警卫中间一处门窗上,尴尬的探头往里瞧。

    赵汝成:“良玉!”

    钟良玉:“哟,你来做什么?哦!是为着潘姨太的事儿?”

    赵汝成:“是,也不是,你怎么样?钟太太说你一天没吃东西?”

    钟良玉看着他趴在门窗上姿势太可笑,便从沙发后背上掏出来一包饼干,晃了晃,笑话着说:“我能饿着自己?别告诉妈咪,她急了就会替我喊二哥回来!”

    陈妈在汝成身后,焦急的问道:“小姐吃不吃?”

    赵汝成知道良玉有这小心思,又没受饿,便把饭菜递给陈妈,摇了摇头。

    陈妈接过饭盒,叹了口气,为免自己在这里,不方便他们二人说情话,便懂规矩的说要去给太太回话,便退出去了。

    赵汝成:“良玉,你听说了昨晚上的事儿吧?”

    钟良玉笑话着说:“二哥早说了,他还说你昨晚都吓傻了,连车门都打不开了,哈哈!”

    赵汝成自觉惭愧:“呵,事起太急,手没跟上。”

    钟良玉:“我说呀,你们俩都活该!你认不出人么,就稀里糊涂追去?姓潘的就更活该了!以为我不知道她们的心思?我看那披风真不错才给面子穿了过去,哪知道她给自己侄女买了一样的,存心在爹地面前抬她家的身价,当我是傻的?头先,我还骂她侄女,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哪棵葱呢,后脚就被掳了,活该倒霉!”

    赵汝成听良玉念姓潘的,又念潘家侄女,猜到了七八分,但碍着警卫在旁,良璞也警告过他,所以不敢明问,打断道:“听着你们关系不太好。”

    钟良玉:“能好么?你猜猜我骂了那根葱,她是怎么回我的?她听我看出来了她姑姑的贼心,她反倒起劲了,说那披风好看得很,她以后要多穿穿,你听,多厉害?我早把那件扔了,她当个宝贝的,我就当垃圾!没想到,她们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好笑呢!”

    赵汝成有些恨自己昨晚竟没听出那是良玉的一句客套话,只怕根本指望不上良玉帮忙牵线潘姨太了,她们这是早已经水火不容了。

    赵汝成:“良玉,也不全能这样讲,她也算无辜,昨晚凶险的狠。”

    钟良玉当赵汝成是自己这边的人,才正骂得欢,哪爱听他说这话?气道:“你帮她说话?!难道是谁逼着她穿一样的了?是她咎由自取!”

    赵汝成不想自己说错了一句话 ,就得罪了良玉,急红了脸,话也说不齐全了:“不是这意思…良玉你没事就好…”

    钟良玉:“我瞧出来了,你也不是来关心我,你是来办事的,现在看我办不成了,你就随便说了。”

    赵汝成哑巴吃黄连,无话可辩,哪里说得过良玉。良玉的性子,和良璞同出一家,让他怵的紧,心里后悔,真不该招惹。她这么不满意自己,倒是好的,也不用担心后面亲事撕扯了,估计不用他提,良玉也要毁了这桩关系。

    看来,今天不是谈潘画家的时机,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了。

    ......

    九龙仓码头上,钟家两兄弟在合计后招,从哪里要查一下姓高的。

    而观塘的牛头角码头上,高家兄弟也在合计后面该如何应对,两人穿着长风衣,系着围巾,包住了口鼻,坐在一只私人渔船的船舱内。

    蒋宝得:“表哥,这里人多眼杂,总觉得不合适。”

    高湛秋:“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这里人杂,没人在意这条小船。”

    牛头角码头不同于九龙仓码头,这里水浅湾窄,多是中小型船只停靠游走,买办商船和民用渔船共享。既有运人的,也有运货的,来往交错很是拥挤频繁。岸上因为涉及行人检票验票,港英政府在此处部署了足够多的印度警察来维持码头治安。

    一个粗布爷们踩了连排的几条船板,钻进了舱内。蒋宝得伸手靠在腰间,握住枪柄,试图防备。

    高湛秋按下他的手背,欠身往前,冲那人笑迎道:“起风了。”

    那人抱拳,拱了拱手:“风紧,莫怪来迟。”

    高湛秋:“洪大爷,都安置妥了?”

    那人:“叫声洪麻子就算,称不上爷爷!”

    高湛秋知道对方这是认了自己是一道上的了,才让他喊江湖名号。回道:“也好,我们入乡随俗。”

    洪麻子:“都安置了,堂口上定查不到。”

    高湛秋:“敢问,往哪里安置的?”

    洪麻子抬眼斜睇,略带怒色:“信不过我洪麻子!”

    蒋宝得又伸手去摸腰间的,被洪麻子瞄到,更怒目圆瞪:“怎的!要灭口?”

    蒋宝得是高湛秋的舅舅蒋树青之子。二十多年前,舅舅娶了养父母身边的英国女佣,生下宝得与宝如两兄妹。这两兄妹本就是中英混血,相貌上又更像母亲多一点,乍一看与洋人无异。

    洪麻子本就不喜欢给洋人做事,对蒋宝得自然没有好脸色。高湛秋料到洪麻子不会一个人来,哪里定还躲着人,只怕自己兄弟莽撞吃亏,冲宝得使了个眼色,要他先去船舱外把风。

    蒋宝得不放心,但还是戴上了一顶高毡帽,拉起围巾把头脸包的严实,去舱门一扇破旧竹帘后坐下,向舱外探视。

    高湛秋虽比洪麻子年轻,说话气势却不差:“洪麻子,你手底下,不只这一锤子买卖吧。”

    洪麻子笑道:“呵,都一锤子买卖,你还能找上我?小子,上了这条道,就别想怎么下去!”

    高湛秋从怀里取出一张汇丰银行的钱票,洪麻子对了对数,很满意,二话不说收进内兜里。

    洪麻子:“小子,心放到肚子里,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洪麻子就是豁出去几条烂命,也不会卖了主雇。”

    高湛秋:“洪麻子,这笔钱不是买你的嘴。是买你的手,不要再动钟家第二回!”

    这帮水匪昨晚轻轻松松拿到了一万现大洋,知晓了钟三小姐的身价,未必不再来干一票。高湛秋思虑的齐全,今天来就是善后的。

    洪麻子原本以为他是信不过自己,过来封口的。却没想到啊,这小子竟是来买断的。雇主改头换面做保主的,他还头一回见识,倒有几分疑惑了。

    洪麻子:“有意思,敲钟家的是你,保钟家的也是你,你这哪一道路数?”

    高湛秋:“洪麻子,这洋钱给的不够?”

    洪麻子随着他的眼神,看到了舱门口的蒋宝得,莫不是里面有英国人的份?主雇刚塞的是洋行票子,这么盘算着,他也不敢再沾二道手了。笑道:“够,拿钱办事,心照!”说罢,从蒋宝得旁边擦身而过,跃船而去。

    蒋宝得:“牢靠吗?”

    高湛秋也戴上了一顶羊毡帽:“至少能牢靠一时,得抓紧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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