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工

    钟良材低着头:“我那晚说了什么梦话么?”

    潘子安回忆道“你好像一直在说水冷,喊着爹啲妈咪。”

    钟良材记得那个梦,那场噩梦后,他本是要到书房里找安眠药吃的,但被凉风吹醒,想起刚喝过酒不能吃药,便作罢。后来是靠在她的肩头才睡着的,而且竟一觉睡到了大晌午。这样说来,她的确是比安眠药还管用的。

    可是,她说她要走,而他心中有愧,竟不知该如何与她分辩,只怕再强留会更惹她反感。这竟比眼下的华丰处境还难,叫他明明坐上了牌桌,却连一张牌都打不出去,头疼无比!

    老毕刚才一番话,倒是比他说的一百句都管用,她直到现在仍无意识的端着刚才那水杯,站在身边等着他。他径直将脸凑到她手边,勾到杯口,埋头喝水,手却仍然支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潘子安看他不伸手,只低着头往水里拱,只好努力将杯子抬了抬,喂着他喝似的。心想毕叔还真是了解他,身边若没有人替他端茶倒水,他自己是连水杯都不碰的啊!

    第一次给他端茶倒水,她并不熟练,又不能像对子宁那样随意按着他的脑袋。一不留神抬高了些,他来不及吞咽,轻轻呛了一口,一行水就顺着他的下巴流进了衣领,偏他又不敢这时往后退,怕子安收手不及,再将剩下半杯水也倒进他衬衫里,只能装作没事继续喝。

    潘子安站在他身边想也没想,伸手去兜他的下巴,要接着漏出来的水似的,嘴里还不停的连连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倒快了,倒快了…”

    他想笑,却又打了呛。她急慌慌用小指头轻轻撇了一下他的脖子,擦掉了淌下去的一串水珠,不经意间擦到了他的喉结。他猛吞了一口,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潘子安像完成了一件大事,甩了甩沾了水的那只手,轻快问道:“一杯够了吧?!”

    他喝了水,却像喝了酒,耳根发红,不断擦拭着自己的脖子,扇动着衣领:“咳…咳…够了,谢谢。”

    哦?他说谢谢?他会说谢谢呢。潘子安抿了抿嘴,打量他。

    她哪里像她说的那么怕他,她根本就是在随意对待他。钟良材起身站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刚才的水太热了!一抹凉风吹进,潘子安却轻轻打了个喷嚏,他又赶紧关上。

    他背对着她:“潘小姐不要忘了,钟家是一直付你薪水的,即使这半个多月的伤病假,也是给你加倍的。如今你既已好到可以去陪护别人了,不如就早些开工吧。”

    潘子安已不指望还能继续赚钟家这份薪水了,没想到竟还能复工,他在生意上的事,倒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呢。她自是乐意的,并且想早些离开,如愿以偿道:“没问题!我明日便可以去半山找钟老爷复工的。”

    他转过身,看出了她的急于离开,哼道:“也好。那明日起,你就是我的翻译了!这间书房就是你的临时办公室…我有事会搬去华丰仓住一阵子,这里也就留给你一个人住。”

    一个枣子一个巴掌的,她反应不过来。

    他始终是懂得拿捏她,继续道:“老毕年纪大了,需要人陪。你也可以带你弟弟过来照顾,一切都随你心意。至于翁作家,我会叫老毕安排车子给你用…”

    她听着这番话熟悉得很,倒像是钟老爷常对潘美珍说的话似的...顿觉不妙,打断他:“等下。翻译不在身边,还怎么翻译?你到底是要我做什么?工作可以,但包养不行!”

    她倒是什么都敢说!!!他虽然是有…但…他不敢啊!

    两个人都慌了,钟良材又打开了窗,让夜风赶快吹进来些。

    他磕磕巴巴:“谁...要包养你了?包养会分居么!你今晚…今晚就给我工作起来!”

    说着去书柜前一通手忙脚乱的翻找,从角落里扒拉出两本厚厚的书来,扔到书桌上,一本正经的:“这两本英文书,你给我仔仔细细的看。你也听高湛秋说过华丰仓那块地皮的事,我要尽快知道怎么样才能合法的从英人手里拿到那块地!”

    潘子安瞥了眼书名,一本《The English Constitution》,另一本是《Contract Law》,他这里怎么会有这种法律类的英文书?她有些不知所措,未料到竟是这么复杂的工作:“这...我并不懂法律,钟先生应该找专业的。我恐怕...”

    钟良材不等她罗嗦:“你是我的翻译,这就是你的工作,我们华丰号不养闲人。这两本是几年前租那块地时,洋中介送的,我想或许和地产有关。明日,余经理还会再去要些来,我不管你到底从哪一本才能找到办法,总之…找不到就一直找。还有,每日晚饭之后,打电话给我汇报。”

    她:“需要每日么?等我找到再打电话给你,不行么?”

    他有些气恼,已经把荣华台都让给她了,只不过叫她每天打个电话给他,还要推辞么。钟良材胡乱扒拉着自己的头发,烦躁的躲回房间去了,将卧房门“砰”一声摔上,算是回答了她。

    子安在书房静静研究了大半夜,越发觉得没什么章法,尽是读了些英国内阁、君主制的条文,虽然也帮她了解到一些英国政治体制,但总觉得这些与钟良材要她找的内容并无关系。偏偏又许多词汇过于生僻,她解读起来也不得要领,越发怀疑他是不是真心安排,该不会还是被他存心耍弄了?她要问问他。

    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卧房门,只是他却早已睡了。卧房里仍亮着灯,他已替她铺好了她的被子,难道是特意给她留的灯么?看他背对着,中间仍是楚河汉界分明,她动了心思。看了半夜书也实在困乏,明日还打算去陪护翁阿姨,她实在也需要休息。罢了,总之是最后一晚,忍一忍。轻手轻脚的关了灯,她悄悄溜了进去,刚躺下便隐约听到他在身旁似乎叹息了一声,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停了停,大气不敢喘的。

    他缓慢的翻了个身,面向着她。他不会大半夜的醒来吧?啊,对了,他今晚是不是没吃安眠药?

    “你...醒了么?” 她恨不得自己此时变成只蚊子,就能发出蚊子那么小的声音。

    没有回话,他复归安静,漆黑里看不清,但愿他还睡着吧。

    ……

    清晨,西环,威利号,高湛秋的房间。

    蒋宝得随意的坐在沙发上:“今日还要去找大哥么?”

    高湛秋站在镜子前整理:“去,这样至少显得出我们合作的诚意。对了,船修的怎么样了?”

    蒋宝得漫不经心:“船上的事倒不用你费心,我一直盯着的。那几个修理工本是江南造船所的技术工人,之前是修过军舰的,技术不错。而且他们从上海迁来不久,这里认识他们的人不多,自从上了船就一直住在船上,很牢靠。”

    高湛秋:“等到最后一步,你亲自上吧,别叫第三个人知道。”

    蒋宝得点了点头:“但是,你有把握么,我们真的能走到那一步么?我是说,大哥他已经拒绝了你。”

    高湛秋最后调整了领带,冲镜子里的宝得笑了下:“能,一定能。我昨晚已把加码的消息通知了汇丰的李经理,现在他应该已经私下告诉了怡和,怡和很快就会有动作的。逼到走投无路时,我赌大哥不会坐以待毙,到时便是我们提条件的时候。”

    蒋宝得不停颠着膝盖,他总是忍不住替表哥操心,毕竟这盘棋下的太大了,又处处环环相扣,小声问道:“汇丰的那个李经理可靠吗?”

    高湛秋转身看宝得,哈哈笑道:“宝得,你还真像舅舅啊,没有一件你不操心的事。钱,要相信钱的力量,尤其是对他们这些和钱打交道的人!你也学学宝如嘛,把心放宽大一点啦,Enjoy the game!”

    蒋宝得歪着嘴、摇晃着脑袋,从小到大,一个表哥一个亲妹,没一个叫他省心的,他这操心的命,还真是拜他老子所赐!生生把他当老大来养啊,出门在外耳提面命的,都是要他照顾这两兄妹。

    想起妹妹,蒋宝得问道:“我要盯着修理,下不去船,你昨日去见宝如,她那边到底如何?”

    高湛秋就要出门,仓促着回话:“好着呢,赶上了一台成功的手术,别提多得意了。好家伙,血淋淋的手术,叫她说的兴高采烈。这一点啊,我是佩服的,我们两个男的加在一起,都不如她的!”

    蒋宝得起身送他出门,自豪道:“表哥你是不如,我可不是。你记得叫她别太得意忘形,总要回英国继续学业的,学艺未成,怎么能随便上手术台。”

    高湛秋已出了舱门,却忍不住回头替宝如争取:“你看你又来了,什么都要操心,那又不是她主刀的,她不过就是个助手,跟着开了次眼罢了,哪有那么严重?Enjoy!OK?”

    蒋宝得无奈,摇着头目送他离开,最好是OK,都给他好好的。

    ......

    子安醒来时,身边已无人。

    不知他又是何时离开,也好,免了大家的尴尬。

    起身时,发现床头有一张字条:“每日,晚饭后电话我。材。”

    咿?昨晚他把门摔成那个样子,她就知道答案了啊,何必又啰嗦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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