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猫

    港岛有雨,天色阴沉。

    子安起的比昨日早,在养和疗养院门外,恰巧碰到了翁二的前夫,原来他与翁二的现任丈夫两人轮替,一个守夜班,一个守白班。想来昨日她能同时见到两人,也是刚巧碰上了他们换班交叠的时候。

    翁阿姨今日的气色,已与昨日判若两人,彷佛一夜间被抽空了精力似的,虚弱无力。

    刚守了一夜的现任丈夫也面容憔悴,没了昨日的冒失与轻佻,匆匆与子安打了个招呼,便单独拉着翁二前夫到走廊里去,面色凝重得交待着昨夜的病情。

    子安轻轻的凑到病床前:“翁阿姨,我来陪你了。”

    翁二动了动眼珠,缓缓睁开,挤出笑容:“好,坐坐。”说罢,又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子安静静坐下,一动不动的盯着翁二,像小时候盯着病中的母亲那般。只是那时她幼小,无法接受死亡,心中是恐惧无措的,而如今她看到生命在翁二身上一点点流逝,她却已经能平静从容的看待了。生命若是场轮回,翁二此生的苦难就要结束了吧,不知道下一世,洒脱如翁二会想要做什么?做一只雄鹰好不好,自由的,矫健的;不拘于港岛,不陷于病床。

    她坐在翁二的病床前,轻轻翻开了昨夜未读完的英文书。不知何时,翁二的前夫站在身后,轻声赞道:“你还真像你的父亲,时时端着本英文书。这些蝌蚪文字啊,叫翁二看了,她就只会睡过去。”

    说罢,他挪到床前去瞧了瞧翁二,温柔的替她轻轻掖了掖被角。

    子安对他好奇,趁此时无旁人,问道:“我有个问题,你们相处的这样好,为什么还会离婚?”

    他笑了笑低下头去瞧翁二,不肯回答。子安也笑了笑,不再追问。

    太过安静,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在看的是什么书?”

    子安:“英国宪法。”

    他不可思议:“没想到,你对政法类的书也感兴趣?”

    子安摇摇头:“是工作需要而已,其实这里面有许多生僻词汇,我也不识的,看的一知半解,手边若再有本专业词典就好了。”

    他思忖片刻,想起什么来,开心道:“翁二的看护医生里,恰巧有一位与你年纪相仿的英人女孩,她一直说想研究中医,但苦恼看不懂复杂的中文药方,你知道香港的繁体字认起来有多难。你们两个活字典,倒是可以凑到一起,互相帮助的,待会儿我介绍你们认识。”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诶,奇怪,前几日这个时候,医生早该来查房了,今日怎么迟了?”

    ......

    养和重症病房。

    昏睡了一日一夜的钟良璞,清晨醒来时仍伴有低烧,但他意识已然恢复,嚷嚷着要出院。

    女护士来回重复着:不可以,医生不许的。

    钟良璞元气大伤,气息不足,又听女护士对他来回的都是车轱辘话,不免烦躁,嘶哑着喊:“波斯猫!我要见波斯猫!叫波斯猫来!”

    女护士见他声嘶力竭,无奈,只好去叫医生来,却只喊来了先前那个女医生。

    钟良璞正在病床上挣扎着要坐起身,忍着巨痛,嘴里恨恨的不停嘶哈着:“嘶...嘶...他么的,疼死老子。喂!波斯猫!给我开些止疼药,我要出院!听不听得懂?老子要出院!”

    他此刻面目狰狞,吓得女护士不敢近前,躲在女医生身后。那女医生手插在兜里,倒是淡定的。

    他见无人答应,又发起脾气来:“听不懂?!止疼药!出院!老子要走!我说…你还真是个波斯猫啊,长得挺好看,就是他么的听不懂人话!”

    他一气,蹬开了被子,只有腿上还有些力气了。

    女医生见他真敢下床,二话不说,出手按住他的肩头,将他扑压回病床上。

    钟良璞竟被一个女人撂倒,一时懵神了。

    她趁机拨弄了一下他胸前的导流管,虽只是轻轻一拨,他已疼的呲牙咧嘴,不敢再起身。

    如此被她专戳痛点,他当然不服,嘴上更使出全部力气,骂骂咧咧:“疼死老子!你他么还是不是人?嘶…你就不是个人,就是个波斯猫!没人性的波斯猫!他么的!你给我等着,等老子好了…嘶,他么的!”

    女医生朝身后的护士打了个眼神,护士上前配合着帮忙按住了钟良璞的双腿。她手脚利落,取出针管和药剂,稳准狠的给钟良璞打了一针。

    他以为是止疼剂,却头昏昏沉沉,竟不知不觉迷糊了过去。

    女医生观察了一阵子,见他老实睡去,才对护士开口道:“遇到这样的病人,可以给他打镇定剂。”

    护士点头,但心有余悸:“宝如,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不会真是个逃跑的犯人吧?”

    那日一同送钟良璞进来的,除了两个医生,还有一名胖胖的警察,他中的又是枪伤,护士自然对他的身份怀疑。

    蒋宝如冷静的收拾着针管:“无论什么人,医生都不能见死不救。那位警察已经去查了,我想应该很快会有结果,他现在睡着了,你不必担心。我还要去查看其他病房,这里就交给你啦!”

    ……

    子安见到宝如时,也被她的美貌震惊。

    蒋宝如个子高挑,红唇皓齿,一双湛蓝如湖的大眼,清澈而魅惑,能勾的人神魂不自主得往里面陷溺。

    “哦,嗨,你好。蒋宝如。”在翁二前夫的介绍下,宝如先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对子安介绍自己的中文名字。

    子安则轻轻的握上她的手,小声回应:“你好。潘子安。”

    宝如爽朗,听出她说的不是粤语:“哦,你不是香港人?你美得很…经典,啊,原谅我,那个词语是什么,哦或许是,古典?”

    翁二前夫在旁边笑道:“子安,你看吧,她多需要老师。”

    子安:“她已经很厉害了,英人可以把中文发音说的这样清楚,很少见的。”

    宝如笑道:“哦,我的父亲是中国人,我也有一半中国血统的。你不认识我的哥哥,他才是中文天才,我受母亲影响,中文并不好,会说,但不会写,能看懂一点。如果你愿意帮助我,那就太好了。”

    翁二前夫趁机撮合:“子安正好在研究英国法律,遇到一些英文上的难题,或许你们可以互相帮助。”

    宝如当然乐意,拿起子安手中的书,惊问道:“喔,为什么要研究英国的法律?你也是律师?”

    子安不知她为何用“也”字,想来她中文未必准确,也不多细究,解释道:“其实我要研究的是地产交易或继承法之类的,只是目前还没找到相关的书籍,就只好先从宪法开始看了。”

    宝如似懂非懂,但热情参谋道:“哦,如果从宪法,恐怕要浪费很多时间,英国的法律是common law system,分criminal law 和civil law,civil law又分public law和private law。我想你应该先去掉那些无关的,只看civil law的private law就好。比如这两本,你就只需要看contract law。不过,我想,最合适你的,应该是和land law有关的书。”

    子安未料到她这样热情,顺便问了昨夜读到的两个复杂的单词,宝如也尽可能的给到解释。子安如获至宝,想着自己也该为她做些事,便问道:“我听说你在研究中医配方,那不如每天你查房的时候,也将你的问题带过来,我可以与你交换问题。”

    宝如当然乐意,点头道:“好,好主意!”

    ......

    午间,九龙,华丰仓。

    眼镜佘刚从外面进来,看见钟良材正揉着脑袋躺在沙发上,问道:“大爷,昨晚又没睡?”

    钟良材整理着坐起来,手却仍揉捏着,已连着几日未好好睡一觉了。昨夜本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哪知等她到后半夜,再难有睡意,竟彻底失眠了,索性搭最早班渡船回来华丰仓,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这里还是有点吵,睡得不算踏实。拜托您老的事,有消息了么?”

    眼镜佘叹了一口气:“昨日跑了几家,杠杆太高,老派的无人敢接这桩。几个敢接的,又太新生,今日活、明日死的,轮到我们不敢。合适的,恐怕还要再找找。”

    钟良材料到此事不易,转而问:“良璞还没有回九龙么?”

    眼镜佘扶了扶老花镜,也疑惑的:“我今日来,也正要为这事找大爷商量。跟着璞老板去元朗的那几个伙计们,前夜里就回来了,昨日又叫他们再去牛头角找了一天,却什么也没打听出来,这已是第三日了,照理说,璞老板总该有通电话打回来的。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钟良材:“良璞最后是在牛头角和伙计们分开的?”

    眼镜佘:“是,傍晚从元朗赶过去的。听伙计们说是怀疑塌鼻梁要逃,抓人去了。”

    钟良材没听说塌鼻梁的事,细细问了一番缘故,才知事情严重。想起正是那日傍晚与高湛秋在wisemen西餐厅,没来由的心脏狂跳,顿觉预感不好。

    眼镜佘见识过良璞对付烂仔们时是多么不要命,心里发慌:“要不要报警?”

    钟良材不敢往下想,勉强镇定:“让我想想。”

    他打开窗户,手撑在墙壁,将身体倾伏,探身楼下,高危让他冷静。若良璞此时已孤身落入了那伙水匪手里,会怎样?他们该先来勒索的,绝不会这样安静,现在报警只怕打草惊蛇,反而对良璞不利...可是晚宴那夜,他们和良璞是交过火的,万一...没有消息到底是不是好消息?

    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起,钟良材猛的从窗前挺身,血流上涌,险些跌倒,急慌慌跑去接电话:“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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